第三十五章

A+A-

    二月打头的天,寒风刮过湖面,水波层层如豆腐皮叠加,风吹两旁的河岸柳冒出一点青芽。亭台楼阁点缀,烟雨雾朦笼罩,恰是那般婀娜,美不胜收。

    贾赦欣赏了一番美景,却还未等来两位老人。他自认命铺开绢布,又细细捡了几样工笔主料,依次摆出样子,这才罢选了一处坐着。

    一旁仆下打点火炉热汤,以备不时之需。众人各有忙处,却丝毫不乱,一应完备妥当,便各有站位。

    又等了好一会子,老爷子和老太太总算隆重登场,是隆重也不对。贾赦见过老爷子穿朝服和公服,也见过他穿常服和便服,却从未见他一身戎装,脸上还涂脂抹粉。那几十斤穿在身上,贾赦笑不出来了,立马起身去搀扶老爷子。

    贾老太太换下了抹额,戴起了昭君套,一身金红色斗篷,她自捏着帕子羞道:“你瞧瞧你阿爷,我让他别穿这么重的铁疙瘩,他非不听。”

    贾赦搀着老爷子坐下,再瞧瞧老祖母,鲜嫩的衣裳,想笑却是不敢,只装瞧不见道:“倒也无妨,左右里头衬的棉絮,冻不着阿爷。就是那护项重了些,也不防事,孙儿快一些便罢了。”

    “那敢情好,”贾源是个大老粗,见不惯老太太扭捏的模样,只道:“你瞧着我和你祖母摆个什么样子看着威武。”

    贾赦低下头,瞧见文言在偷笑,起身踹了一脚:“没眼力见,快去拿两把圈椅来。”

    文言立时应了一声,也不为难,赶紧就走开了。待远远跑到义叔那边,这才前俯后仰的大笑。索性人虽跳脱些,也没忘了正经事。

    “孙儿预备用了工笔写实,您二老莫急,咱们先赏赏这儿景,京里再是没有这样的颜色可瞧。倒是苏杭两地,与此处倒有些相像。”贾赦倒不是贬低北方,一方水土养一方人。北方大开大合的厚重,颜色鲜活。南方精致委婉,清丽山水自成一脉。风光各有不同,不分优劣,只眼前美景。

    到底岁数大了,贾老太太矜持了一会儿也就算过了,这会一捏着宣窑斗彩把杯,一捻了桑葚干吃了,这才道:“我倒不急,左右活到这把年纪了,怪不敢想的。”

    贾源见老太太瞟他一眼,哈哈笑了两声,用火钎子扒拉着炭火找出两颗栗子分与贾赦,“这有啥,我瞧着上回大孙子送你的画卷就好看的很,这会我老头子入画只有更好的。”

    还挺不谦虚的,贾赦接过栗子剥了给老太太递过去,又从剔红攒盒里抓了一把核桃吃着,时不时和老爷子拌拌嘴。不知不觉就干果就吃多了,方才觉的口干,拿起几上的五彩盖盅喝了两杯水才好些。

    少时,文言并着两仆妇果真搬来圈椅。贾赦也不问他从哪儿找的,踱步找了许多方位,这才选定了景。又亲自接过椅子,仔细摆放,这才让俩老一起坐着。

    时人画法有十三科有“界”画楼台一科。俩老坐的时间不宜长了,免得身子骨不适,贾赦不敢耽搁,方才他只在绢布上布局,这会先把俩人画上,届时再描绘周围景致,删减添加。忙乱之中,他觉的也就这法子妥帖些,好让俩人不受罪。

    这会子柳岸上贾家一摊,大明湖上泛舟又是一摊。济南府吴知州这日宴请当地文人雅士共赏泉城春景,推杯换盏好不热闹。

    谓称为舟,却是一艘不大的船。因此几人一摆开,厮随从就越发迈不开脚了,只好站在那船头吃冷风。竹随着他家先生上船,虽平日里先生疼他,这会却不好挤在船舱,只好苦哈哈的在外头跺脚哈气暖。他家先生是知州的座上宾,这会旁的人总有奉承讨好竹,只他性子清高,素来不屑与那谄媚之人为伍。

    这会有那送了炉的,竹懒怠看一眼,该死的天冻得不成,谁还耐烦周旋。正是无聊之际,眼前一阵风吹散浓雾,他打眼一瞧,又仔细揉了揉眼睛,忍不住呸了一声。

    “哥莫不是灌了冷风,快先喝点姜汤,再仔细肚子要疼。”潘典史心知他家大人有求于那位老爷,他自然也不敢怠慢人家仆从。只恨不得伺候的这子通体舒畅,再美言几句求有所成,让大人领他的情才好。这会自然见缝插针,使出百般段来。

    竹被他家老爷带着见识过多少清风道骨之人,自然瞧不上这下流模样,因此哼道:“不过是见了不想见的人,真是运道不济。”

    潘典史眼珠一转:“这倒简单,哥瞧不上哪人,你只管,老哥哥自当帮着料理了。”

    “就你,”竹嗤了一声,双抱臂不再理他。不是他,他就算再没眼力见,也知道那子不是寻常人,哪里是轻易收拾得。

    “哥莫要瞧人,在济南府这地界,谁还能压得过我家大人去。你只管开口明了,再没有办不成的事儿。”潘典史为人不成,面上却是四四方方,瞧着可靠妥当。

    “那成啊,你把岸上那子的画儿送于我家老爷,这事儿就当你办成了。”见鬼的天越发冷了,一股水汽蔓延到脚跟上,竹越发懒怠理会这人,随口就将他打发了。哪知又惹出一桩事故来。

    潘典史拍拍胸脯,招来随舟,同舟上几个壮丁招呼,划着舟快速消失在迷雾中。

    “我大孙子,你介还得多久。”贾源在椅子上坐了两刻钟,不话不动跟菩萨似的,他是浑身难受的紧。

    “那阿爷你先起来走动走动,祖母再坐一会子。”贾赦探头对着贾源回了一句,笔下却不敢停。

    贾源得了吩咐,这全身都活泛了,走动起来还不过瘾,随拿了一支软毫当大刀耍了起来。还耍的虎虎生威,引得奴仆一阵叫好。

    义叔守在外头瞧的不太真切,却也知道这是他家老太爷又浑了,只命着亲兵围的好一些,莫让许多人瞧见。这会子柳岸上走动的行人还不太多,倒也不费口舌。却不想,前头一队衙役雄赳赳的行至眼前,瞧着倒像是找茬的。

    “你们是何人,为何围在此。”话之人正是那潘典史。

    义叔皱眉:“敢问我家犯了何事,竟是连衙役都出动了。”瞧着来者不善,他给旁边的子打了个眼色,莫让这行人冲撞了主子才好。

    “你们家随意占据地盘,促使行人通行不便,还有何解释。”潘典史仰着下巴抠着鼻子不屑道。

    这话倒把义叔哄笑了,他也懒得废话只道:“若是这事儿你只管去找了知府来,就你,还不够格。”

    在潘典史看来这就是裸的挑衅,眼见着周围人越来越多,往后这脸面还往哪放。他气的两个鼻孔张的越开,叉腰一挥,衙役就上来了。

    瞧着有十来个衙役,论起个来完全不是贾府亲兵的对,义叔随一抓,将潘典史扔到旁边的树干上,摔的他一个四仰八叉。平时贾府的亲兵都没个出的时候,这会见他们的头儿先动了,各个摩拳擦掌,恨不得把平日的都找补回来。

    这会贾府兵丁笑的东倒西歪,那潘典史撑着身子咬牙发了狠:“还不快上,把这群乱民抓回去,大人必有赏。”

    衙役可不是傻的,眼见着这练家子,腿脚都有些软了。可这不上不行啊,众人互相默契的对视,打定主意出工不出力。

    一拥而上的衙役让贾府兵丁越发热血,这大冷的天,难得能动动身子骨,好会可不容错过。这才下,那衙役就装作体力不支,各个东倒西歪的,他们只觉好生无趣。装也装的不像,就连围观的群众都看出来。该,平日里这些个衙役吆五喝六,何曾想过有今日。行人瞧了纷纷拍掌叫好。越发不肯离去,反而哄堂大笑起来。

    义叔不耐和这些人纠缠,掏出一块牌子,抓起潘典史,“睁大你的眼睛瞧瞧,也好叫你知道什么人不能得罪。”

    潘典史一瞧那牌子,吓得整个人魂飞魄散,像无骨的爬虫跌倒在地上。那衙役瞧见了赶紧将人捞了起来,一挥,带着一队人落荒而逃。

    贾源这头舞了一会子软毫犹觉不过瘾。才搁下笔远远就瞧着自家和衙役起了冲突,他倒想去前头看些热闹,只贾赦却不放他再顽下去,只道:“阿爷,歇好了咱们接着来。”

    “我瞧着不是前头出事了。”贾源摸摸鼻子,想起久坐的感受一点爱也没有了。

    “阿爷。”贾赦不接茬,事情自有义叔一伙人会处理,若有处理不下的,他再出面也不迟。

    “瞧你,越发像个孩子了。快回来罢,等会子孙儿画的丑了你找谁去。”贾老太太一拍椅子,狠狠的瞪了贾源一眼。

    作者有话要:  好累,生活上事情太多了。暂时三千字,看看今天能不能加更,抱歉,爱你们(づ ̄3 ̄)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