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不可,这白田石是老先生的心头爱,晚生怎可受如此大礼。”贾赦也不管这东西名贵与否,礼这东西可不好乱收。收礼和人情是一样的,总是不好还。
“拿着罢,你即叫我一声先生,我这送的也不算亏。男儿合该大气些,何必扭扭捏捏。”无笙把印章一推,送到了贾赦里。
瞧着那坚决的样子,贾赦当真不好推辞,但叫他就这么收下,也是不能够。因此他接了高先生的印章,复又从袖子掏出一枚晴水飘花麒麟印章道:“即是收礼自有回礼,虽不比先生名贵,却也是晚辈亲雕琢,还往老先生莫要嫌弃。”
哟呵,这就有意思了,无笙先生好似第一回见到贾赦般,瞧了两眼才道:“好灵的子,只是你这不贪心的性子,可不好,不好。”
贾赦瞧着高先生摇头,抿着嘴眼里带笑,他算是明白过来了。这人一旦长了年纪,是越活岁数越,他家老爷子是这样,这位高先生也这样。他无奈的指了指下人搬过来的椅子道:“高先生请坐,晚生怠慢了。”等人坐了,他又命厮上了好茶,这才停了话头。
几色点心坚果摆上来,无笙先生喝罢了茶,捻着榛子吃了,炉子传来一阵阵香味,他好笑道:“你倒是好意趣,竟吃起烤馒头片来了,真是毁了这一景。”
贾赦干笑两声,这不是厮没吃饱,带着白面馒头又凉了,他就出了这么个主意,没曾想倒让旁的人瞧见了,“都是些野趣,倒让先生看笑话了。”
“不妨事,不妨事,”无笙先生摆摆,正色道:“倒有一事儿,起来还是我家的错处,连累了友。”
“这,可不曾听。”贾赦一愣,他打头算起来今儿个才算见这高先生第二回,这连累又从何起。
无笙先生瞧贾赦面色也是无奈。因着情分才把竹带在身边闲养着,盼他将来能当个管事自给自足。竟不想闯出了这等祸事,旁人早晚能查到他身上。到时候他也不甚打紧,只这孩子怕是没个好命。因此这会他一五一十和贾赦了,好让事情到此为止。往后他狠狠心就是,真是千不该万不该。
“这事,”贾赦听了面上也无表情,只笑道:“晚辈家中有一件趣事,不知高先生愿意一听。”爪子倒是尖利,无笙先生点头,望着贾赦静等下文。
贾赦微微一笑,“我家早前养了一只鹦鹉,也是伶俐的紧,学起话来同那稚儿一比也不差什么。我们家老爷子爱的跟什么似的,只它有一样不好,不认人,除了我们家老爷子谁也不认。一不高兴就啄人,您猜最后怎么着。”
无笙先生那两条俊眉拢成八字,比了个砍的势,“剁了。”
“可不能这般血腥,好歹是老爷子心头好,好吃好喝养着都够养活外头一个子了。”贾赦哈哈的笑了两声,促狭道:“那会儿我年岁,淘气的很。瞒着老爷子偷偷把它的喙绑了,饿他几顿,让这扁毛畜生知道厉害,打那以后这毛病就见好了。”
虽有段,却不下作又留了后。言语含蓄,也不谅解之语,又给他留了脸面。这心性无段无一不是上乘,无笙先生越看是越满意,“友的不错,有毛病自该治治。”
贾赦自认不是个慈悲人,无端祸事降到他头上,总得有个解释。他留了情面不是看谁的面子,只表个态即可,如果这位是个讲究人,自该有一番处置。他摇摇头不去想这些,只指着画儿道:“闲散了许久,晚辈需忙起来了,老先生自便即可。”
这是开始赶人了,可贾赦却瞧了他。无笙先生在友人中有个诨号,叫顺杆爬,这会他可不愿意走,“友你去描着,老头我在这儿坐着挺好。”
听了这话贾赦也不懊恼,对着无笙先生拱拱,开始活动指,又净了,才执起画笔接着画了起来。
这边厢贾赦正画的入神,那边吴知州日上三竿这才从潘姨娘屋子出来,打发下人叫了四人绿呢轿,晃晃悠悠的赶至客栈。
天可怜见,那潘典史还被绑着跪在那楼梯口,此时见了吴知州跟见了亲爹娘似地,眼泪唰的就掉了下来。吴知州一向瞧不上这不正经的舅子,盖因爱妾才正眼看三分,这回见了他这摸样,倒引出了一点子亲戚情分来,他上前道:“还不见人来。”
那潘典史瞧着围栏四周人都散去,这才嚎叫起来。自打他们家攀上吴知州,他哪里吃过这等苦楚,呜咽了两声这才道:“前头那严总督家里的来接人,他们一家就跟着上了轿。都有好一会子了,老爷可怜可怜我到这会儿滴米未进罢,往后怕是这膝盖都废了。”
胡,那吴知州还不知道他是个什么德行,也不耐他告刁状,只一把拉起他,想着又嫌弃的松了,“跟我来,莫嚎了,你当这是好事就满大街嚷嚷去罢。”
那潘典史可不敢再嚷,往后只怕出门都要矮人三分,这会低着头跟着吴知州出了客栈。待他挤进轿子,让人松了绑。轿里头还备着点心,他也不嫌弃脏,一个劲的往嘴里塞,直撑的翻眼白,这才慢了下来。他都多少年没饿过肚子了,这饿肚子的滋味可不好受。
吴知州嫌弃归嫌弃,还是把他那好茶给潘典史灌了,这要是出事了,他可怎么向爱妾交代。
“咱们这是要去哪儿。”潘典史灌了茶只觉的身子骨一热,完全活过来了。
“人家不见你,自是要去那总督府。”吴知州瞧着这幅样子气不打一处来,闭着眼睛跟着轿子摇晃打起盹来。
这潘典史旁的不成,瞧人眼色还是和他妹子学了五成,知道是给他收拾烂摊子,他也再不敢多言语,老实的跟鹌鹑似地。
严总督府上离着客栈也近,不到半个时辰就到了,这边严大太太收着丫鬟的信儿,笑着指了前头衙门道:“这都跟着后头就来了。”
“哟,动作还挺快,”贾老太太抿了口茶,“这才春天,虫子就越发多了。”
“可不是,老太太咱们吃喝咱们的,前头的事,且由着他们去罢。”严大太太眼睛一转,“前头下面进上一些桃子,还是整株的,竟不想也都养活了。咱们一道去瞧瞧,摘些果子也有些野趣。”
“那敢情好。”客随主便,贾老太太听着点了点头。这严家的意思是想用这事讨个人情,她心里有些计较,却也不点破,终归老爷子不会吃亏就是了。
这后头也掺和不进来,前头贾源坐在总督府书房,也是老神在在,唱念做打都由严总督去。
那严总督有心想卖贾家一个人情,吴知州求见的话才递到跟前,他就叫门子回了,只有要事,今日脱不开身。
吴知州是个老油子,这还有什么不清楚的。严家虽无甚根基,却也凭着一己之力做到了直隶总督的位置,他一时半会还撬不动,只得给厮打了个眼色。那厮领会,惦着荷包巴巴的送到门子里讨好道:“也不是什么大事儿,就是听着国公爷在您府上,就是吴家侄子求见老国公。您行行好,抬抬的事儿。”
那门子惦着荷包,为难的看了厮一眼,“倒不是我不帮,只这事儿却不是的能做主。”着就把荷包还塞还给他。厮不接荷包只道:“那总督大人忙着,保不齐国公爷这会有那闲的空档。”
“这”那门子犹豫了一下,收了荷包,“那你等着,成与不成我可不打保票。”
“自然自然。”厮谄笑两声拱拱。
“老爷,是外头吴知州求见国公爷。”那厮一句话引得严总督面色不愉,却只挥挥让他退下,转身道,“伯父,这人您可要一见。”
贾源抬头扫了一眼严总督,“那就见见罢,这人呐不到黄河不死心。”
那吴知州擦了擦汗领着五花大绑的潘典史进了大书房,赶紧给贾源行了跪礼,又对着严总督行了下官礼,“冒昧上门求见,还往恕罪,只怪我那下属有眼不识泰山冒犯了世伯,这会绑着人给国公爷赔罪来了。”
“你这跪我可接不起,我一个致仕的老头子哪里受的起你这朝廷大官的礼。”话虽这么,贾源却连挪也不挪。
今儿吴知州求见不成,转头走了国公的路子算是得罪严总督了,这会他却也不生气,只道:“既是来了,吴知州快请坐罢,”着又对外头的厮喊了一声:“贵客上门,快请好茶来。”
这不是臊的慌嘛。本来严总督就不待见吴知州,他自个儿也知道。若不是仗着京里兄弟,他这官都未必做得,这一喊,就跟那恶客没差了。人家让座,他也不敢不坐,却也不敢坐全,只半屁股坐了,“下属不晓事儿,听了旁人挑拨,冲撞了国公府。下官一听赶紧就差人绑了,要打要杀国公爷只管吩咐,下官绝无二话。”
“哟,吴知州好大的口气,堂堂典史好歹领着朝廷俸禄。照你这么一倒是轻省,倒把伯父往哪儿放。”严总督捧着茶盅刮着茶沫子,要喝不喝的讥诮吴知州。
作者有话要: 先三千字吧,看着今天还能不能加更。爱你们么么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