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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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公子慈悲”鱼皮子扑通跪下,“若不是公子出言解围,只怕孙家子要不好了。”

    贾老太太一愣,转头点了贾赦一下,“这话是怎么的。”

    鱼皮子生怕贵人怪罪,来到底是他将公子带到是非之地,这会跪在地上低着头诺诺不敢言。文言一直跟随在侧,这会解释道:“少爷心软,”他犹豫了一下满脸纠结的继续道:“许多伙计围着那孙家子,少爷学起董爵爷把王家吓退了。”

    文言话音一落,贾源可笑坏了。

    起董爵爷,那也是京城一景。董家是当今的亲舅家,当今一登基便封承恩公。当今念旧,就是太后去世了也不曾冷落董家。这董爵爷是董家幺儿,当今登基后才出生。可想而知这承恩公夫妇的年纪,他们的大儿子都比董爵爷要大上一些。因此他一出生就被承恩公夫人当做儿子养着,又因着生辰讨喜,当今给了个不大不的爵位。

    还未落地就有爵位,古来少有,自然是金尊玉贵。也是被国公夫妇宠坏了,如今三十好几的人还是文不成武不就的。倒也没旁的恶癖,就是爱好美食华服。见天提溜着鸟笼子,招猫逗狗斗鸡玩鸟,招摇过市。虽如此,却也不曾犯下卖官卖爵这等大罪。弹劾的折子是不老少,也都被当今压着,反倒越发溺爱。起来就是个十足的老纨绔,估摸着还想纨绔一辈子。

    贾赦也不是个死读书的人,否则也不会和京里的子弟玩的好。有一次他带着厮上街,去花鸟集市,不巧在铺子里遇上了董爵爷。董爵爷这人性子乖戾,旁人也未必能摸到他的脉。

    同为勋贵,虽和贾赦不是同一个圈子,却也不算陌生。董爵爷挺喜欢贾家这子,在这地界遇上便觉是同道中人,倒有几分热切的上前叙话。

    不巧,这会周太师路过。周太师为人最为周正不过,人品上乘就连当今也颇为倚重。这会他见着老纨绔竟要把贾家的好孩子带歪,他自然看不过眼,就了一句:自个爱玩便罢了,莫要带坏旁的人。

    董爵爷是谁,那是个十足的纨绔,最不爱听教。到底是皇上都疼的跟亲儿子似地人,上不能没点斤两。忍着听了几句,才不服气犟嘴:你们都被这子骗了。他若是要顽起来,我和老王爷都不是这子的对。

    这一句话噎的老太师一口气上不来,董爵爷自诩是个有品的纨绔,不欺负老人孩女子,自然有些后悔顶嘴,万一把人家气坏就不好了。

    京里的各家子弟周太师少有不知的,他也不是那等计较之人。只是颇为惋惜这孩子生在贾家,文武界线如天堑,否则他也不会放过这么好的苗子。

    贾赦哪里知道老太师的念头,只是好笑的帮老人家顺气,哄着两人,又将新得的两只黄眉一人送了一只,这才把事情了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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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贾老太太到底细腻些,她听到董爵爷,心里忍不住揪了起来。若不是,她的大孙子也应该是美衣华服鲜衣怒马,而不是老年老成,事事克制,少有放任的时候。

    贾赦一瞧老太太的脸色便知她又想岔了,他挥退奴仆,搬了几子坐到俩人对面,拉着俩老人的郑重道:“祖母,并非是你想这般。”

    “胡,若不是你背着重担”贾老太太越想越揪心,哽咽的竟连话也不来。

    贾赦拍拍两人的,微笑道:“祖母是不是觉的孙儿应该如董爵爷那般,肆意张扬无拘无束,日日无忧只知吃喝玩乐便开心了。”着他自己摇摇头笑笑,“祖母换过来想想,孙儿一落草便锦衣玉食,美婢成群奴仆环绕,已然是托生了个好胎。这自启蒙孙儿便有无数先生,习得四书五经知人伦得礼仪;习得御马骑射强健体;习得丹青妙笔,天下美景能入画;习得鉴赏篆刻雅好,无惧闲暇无消遣。后来可着孙儿糟践,这才又酿出了不输西域的葡萄美酒;赦能造窑烧瓷,得皇家恩赐成御窑。这些皆因我出生贾家。有赫赫战功的祖父,有名门大家的祖母,有父亲太太的维持。若是这般,孙儿还怨怪,又与那畜生有何分别。”着,他对着俩老拜下,磕了三个响头。

    贾老太太这会已经泣不成声不出话来,饶是心硬如贾源也红了眼眶,微微颤颤的扶起贾赦,“险些被你骗过去了,你不知,你不知”他摇摇头,连了三个不知。

    这谁家子弟上进不上进,他怎会不知,就是那当侯爷的儿子,未成亲那会还不是见天的玩乐闯祸,也是到了娶妻那会方才好些。这么一想,他心里就更难过了。可怜他孙子,竟少有快活的时候。现在能想起来的全是孙儿又学了什么,得了哪位先生的夸奖。却从未想过,学这些花了多少工夫,又吃了多少苦头。

    “想想真是我们错了。我们只见你学这些,却从未过问你可欢喜。现在想来,你这肩上,究竟背了许多。咱们家的门第不该如此,不该如此”贾老太太摸着泪仅仅握着贾赦的,心疼的自抽抽。

    贾赦见着俩人的样子,有些足无措,不知怎么劝慰俩人,只道:“孙儿心中有志向呢。论起来,祖父半世功勋,换来了国公爵位。老爷自己也争气,安稳袭了侯爵。孙儿不能堕了祖父威名,令祖父蒙羞。”

    “不行,咱们不学了,”贾老太太拔高了声音,摇头坚定道:“你才多大,往后再学不迟,咱们不学劳什子四书五经了好不好。老爷子你话啊,咱们不学了好不好。”

    “祖母,其实孙儿也有心思,”贾赦红着脸看着俩老发愣,他将头靠在老太太腿上,“人生而在世,除了自己快活,还得有责任。孙儿正是明白自个是什么样的人,才选了这一条道。往后如有后辈,却也不要求他需挣来富贵,只要有一份立足的本事,只要他明明白白活着,不要浑浑噩噩度日,便也罢了。”

    俩人相视一眼,竟不知道孙儿连这些都想到了。贾老太太面上不知是个什么神色,上却越发亲柔的抚着贾赦的头发,“这样你会很辛苦,你可知道。”

    幸苦吗,累吗,贾赦抬起头来看向俩老,微笑摇头。自己的脾气自己清楚。他从现代就藏着一份不该有的妄想,他看不惯封建社会的剥削制度,他还是愤青。若是生在农家,那才真的憋屈。

    “好孩子,想做的就去做罢。”贾源活了这么些年,对着大孙子的志向,竟是一句话的辩驳不得,只觉百味杂陈。莫不是祖坟上冒青烟了,看来这次回去得多烧几炷香贿赂祖宗才是。

    贾赦一拍头,“险些耽误了正事,那些海货可不禁放,孙儿这就下厨去,阿爷祖母等着便是。”着也不管俩人,快步出了屋子。

    “老爷子,我这心里难受的紧。”贾老太太撑着胸口,不出的揪心,“就连儿子都吃醋,我老婆子偏心。我只怕偏疼的不够,委屈了他才是。”

    是啊,正是越懂事才越心疼。贾源情愿这孩子像旁人那般骄纵,后悔吗,并不后悔。他既欣慰也自豪,贾家的子孙合该是顶天立地的大丈夫,“莫要多想了,你这般,孙儿他只怕要难受了。”

    贾源正劝着,那丫鬟来报是无笙求见,老太太只得把心思放下,让人打水梳洗。少时,无笙进了屋子偏厅,也不多叙,只道:“不瞒俩位,贾友这学生,某是收定了。”他着见俩位老人疑惑的神情,坦荡道:“先前本该求见俩位,不成想当了一回隔墙人。某也不谦虚,这孩子的野望,只有我能教得,旁的一概不成。”

    “你又拿什么保证。”贾老太太直视无笙,眼神犹如利剑,气势半分不落。

    无笙笑了一声,“老夫人不愧是前朝大长公主的血脉,却也别忘了我高家祖上”

    贾赦完全不知无笙在卖家底,这会正在厨房磨刀霍霍,整只的梭子蟹上锅烤。海肠子配着山珍做羹汤,各色海螺过水调酱汁儿,海虾用上好的绍兴黄酒醉了,扇贝裹蒜蓉,新鲜鲍鱼吊高汤下闽地长寿面。这些海鲜,他都不用考虑,脑子里就满满的菜谱。

    “少爷,俞老大带着孙公子求见。”文言闻着空气中散发的香味咽口水。

    贾赦皱眉,接过毛巾擦了,“那就见见罢。”着将毛巾一扔,阔步行至屋外。

    院子中鱼皮子拉着孙玉枝推推搡搡,只见孙玉枝上前两步,跪在地上,“请公子救我。”着从怀里掏出一个藕色荷包,捧过头顶。

    文言搬来一把椅子,贾赦就坐从文墨里接过,打开荷包漏出一片绢布。他一抖,放眼前细看,是一张航海图。他挑眉,“你要我怎么救你。”他是沿海出生,海航路线还是感兴趣才记了点。孙家这张比起现世准头差了些,在当下却如同宝藏。起来也是相当贵重,若人命按斤两算,这个东西确实足够抵消这大半子的一条命。不仅足够,还绰绰有余。

    自从收到血书,孙玉枝感觉天都要塌了。他一时冲动得罪了王家,连带着只怕也得罪了莱州知府。如今要用祖辈拼死换来的东西去保命,他的心宛如刀割,却也知道天上没有馅饼,若能用这东西换一家人平安,舍也就舍了。只要他还活着,终有一日会找上王家报仇。这般想着,他愈发坚定,“愿为公子效力,只求公子保我家人平安。”

    贾赦看看他,再看看几个厮,“你家公子我瞧着像个慈善人?”着他眯起眼睛,“我想要用人,只有多的。就这点东西,当我是那些眼皮子浅的。若想报仇,这些可远远不够,趁早歇了罢。”

    翻脸就翻脸,鱼皮子眼见着要不好,赶紧上前一跪,“公子宽宏大量,大人不计人过,他孩子不会办事,您就饶了他罢。”着便毫不含糊的磕起响头。

    可怜见的七尺大汉,额头碰着青石板,很快就磕出了血来。孙玉枝再也忍不住,上前去搀扶鱼皮子,“俞叔,别磕了,他们不帮忙,咱们走罢。”

    “呵,”贾赦轻笑一声,翘起腿,“一个个都当我是好性。去,把人拉开!”他着指向鱼皮子,“先打上二十大板。”为着恻隐之心救了孙玉枝已是宽宏大量,这会若是什么人都插的上嘴,只怕他这少爷做起来也没什么威严了。

    贾一听着贾赦发话,不费吹灰之力便将两人拉开,上了条凳,又不知从哪找出红漆木板子。眼见着板子就要落下去,孙玉枝赶紧道:“我还有话,求公子饶了俞叔罢。”

    晚了,贾赦不为所动,专注的看着上被蟹壳刮伤的划痕,轻轻的吐出一个字:“打。”

    他这一不止震慑了贾府下人,也在告诉孙玉枝,不是什么人都能轻易和他攀上关系。若想要什么,必须得付出点代价。

    孙玉枝到底还是嫩了一些,眼看着板子一下一下重重的落到鱼皮子身上。他彻底崩溃了,跪走到贾赦面前,“人再不敢耍花样了,人里还有一份地图,愿意交给公子,求公子饶了俞叔罢。”

    贾赦一招,贾一赶紧停,他缓缓抬起头看向孙玉枝,“想好了再,莫要等我没了耐心。”

    孙玉枝看看左右,贾赦领会,“来人,带着这两人在前头等着,我晚些时候再来。”

    一招敲山震虎足矣,这会贾赦并不着急,把人带下去晾晾也无妨。他还惦记着厨房里的海鲜大餐,哪有时间谈正事。

    海鲜这东西蒸煮时间不宜过长,一旦过了时候肉质就少了鲜美。不多时起锅装盘,贾赦吩咐下人轮流用食,他亲自端了两壶万里春往俩老屋子走去。

    这会子俩人并着无笙先生闲话,贾赦让人添了筷子,高兴道:“快都来尝尝,可还入口。”想到那一桌子的菜,他是满满的成就感。

    无笙接过话头,“倒是老夫的荣幸,今日有口福了。”

    贾老太太笑道:“合该是你的,当为上宾。”

    “高先生请入座,就当是他的孝敬了。”贾源指着贾赦,眼睛却盯着满桌子的菜,生怕不能入口打击了孙儿。这话一,这上赶的先生不吃也得吃。

    贾赦可不知三人打锋,击掌让人先上了四盅汤,颇得佛跳墙精髓,不过里头只有海货,再无旁的。

    本着不打击贾赦的心,三人尝了一口。接下来倒是不勉强,一勺接一勺的喝了起来。一盅,不过几口。还未喝完,剩下的菜逐一呈上。因着几人围食,也不用旁人伺候,贾赦只好代劳,给三人倒了酒,配着海鲜吃。

    老爷子生于金陵,高先生和老太太出生姑苏,口味相近却并未尝过以鲜字打头的完全海鲜宴。这会吃起来也是颇感惊奇,却也觉的颇为入口,再举起箸毫不犹豫。

    贾赦事先并不知高先生也在,餐盘上的量也不多,倒是正好。三人都不年轻,若是胡吃海塞他还不好拦着,只怕要坏了肠胃。等着三人吃的差不多,又让人端了姜茶饮,这才撤了席面。

    三人酒足饭饱,却并不心满意足,只是这会都碍着脸面都不开口,一时喝着姜茶相顾无言。贾赦失笑,也不拆穿他们,只道:“孙儿想在莱州府支个铺子,可妥当。”

    贾源揉着肚子点头,“那是最好不过了,往常不觉的海货如何,只觉的腥,今日一尝却大有改观。”老爷子对海鲜适应良好,显然是意犹未尽。

    “成罢,让人去打听打听,有那合适的就支一个。”为了口吃的支个铺子,老爷子真想的出来。贾老太太心里埋汰,却忘了首倡是她的大孙子。

    贾赦瞧着三人还有话也不多留,出屋嘱咐着丫鬟多注意俩老肠胃,转身回了屋子才想起孙玉枝,赶紧让人把他带过来。

    孙玉枝一进屋就要跪下,贾赦拦道:“不过一桩交易,你既不是我家下人,我身上也没功名,不必跪我,有话直便可。”

    孙玉枝低头站着,屋里静悄悄的,约摸一盏茶功夫,他才哑着嗓子开口道:“我知道哪座岛上有矿。”着他偷眼用余光觑那椅子上的人面色不变,咬牙道:“是铜矿。”

    既能出口,相比是八九不离十。铜矿是谁都能碰的,误打误撞倒是接了个烂摊子。贾赦盯着他的眼睛问道:“这事还有谁知道。”

    “过世的父亲和大哥是知道的,旁的再没有了。”孙玉枝黯然的摇摇头,“的知道还是因为父亲在血书上留了暗号,那暗号是幼年时父亲教的。”

    “你要什么,胆子挺大,也不怕我杀人灭口。”贾赦摇头,这孩子到底年幼,不知道其中的厉害。这东西就是个烫山芋,放在里早晚是个祸害。

    “我要考功名,要为父报仇。”孙玉枝握紧拳头,像是发誓般盯着贾赦。他这会什么都没有了,这东西交给谁都有风险,都是死路一条,他只能赌,赌最后一丝可能。

    贾赦揉揉太阳穴,“我可以为你脱籍,但是考功名可不容易,你想好了。”

    “我没有旁的出路了。”孙玉枝知道这是赌赢了,心头卸下一丝紧张,不考功名,他还能做什么。

    莫名的,语气里夹杂着委屈。

    “真是”贾赦捏着进上的翡翠笔管转了两圈,“你找着当地有名望的先生去拜师,须得勤学刻苦。我家预备在莱州府支个铺子,你们家也是世代与海货打交道,闲暇的空档跟着大掌柜多学,也算是没有荒废。旁的我自有打算,你自去罢。”

    孙玉枝咬着嘴唇,不肯挪动,贾赦抬头看他,“有异议?”他摇摇头,诚心的给贾赦磕了个头,“公子大恩,的铭记在心。”罢,他便跑开了。

    贾赦呼了口气,看着绢上一个红点,一时犹豫不决,招来莳萝问道:“高先生走了不曾。”

    “还不曾。”莳萝低头回道。

    “罢了,什么时候高先生离开知会一声,退下罢。”贾赦从箱子里找出系谱,又在夹层中抽出一张他自己画的关系图,提笔圈圈写写。约摸半个时辰,他扔开笔,闭着眼靠在软塌上,在脑海中模拟所思所想。终究干系重大,他一时难以决断。

    天渐渐黑了下来,下人进屋掌灯,莳萝来报,贾赦拿起头的东西往俩老屋子去。

    贾源见着贾赦神色郑重,也不多问,找了个借口去他了房间。房门大开,仆下俱在外间候着,屋子里间祖孙两人对视,沉默了一会,贾源才道:“你这儿是什么命,竟招来这个东西。”

    贾赦苦笑,“孙家那子是个愣头青,我已经让人看着他了。这事儿有利有弊,端看咱们如何操作,才能不留下把柄了。”

    “这事儿我来想办,你莫担心了。”贾源摇头,这里头的事情已经不是孙儿可以搀活的了。

    “祖父也心一些,毕竟”也不知是福是祸,贾赦这会才觉的自己揽了个烦。

    贾源起身拍拍贾赦的头,“放心,这东西我再斟酌斟酌,不急一时。”

    作者有话要:  好累啊,这一章码的好难。我的作收和文收,还有评论呢。

    对,作者就是这么贪心,啥都想要tat。

    爱你们么么哒,抱抱我的天使们。(づ??????)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