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贾源正好有些不自在,也没找贾赦话里的漏洞,趁着大孙子给他开脱,赶紧骑驴下坡,讪讪的看了老太太一眼,转身就走了,临走时差点把歪倒的茶杯带碎。
瞧着那毛毛躁躁的样,贾老太太白了一眼,扭头同大孙子絮叨:“你,这都什么事儿。”她也不自在呢,想着孟家能同贾家亲上加亲,老爷子却是半点也不考虑。
贾赦不知道这里头还有这些个官司,只当是天气的锅,他摇着扇子,“您也是的,何故恁大火气,当心又要头疼了。稍后,少不得也得给您开个方子。”
“瞧瞧,我一你阿爷,你就不乐意了。还让我喝那些苦汁儿,你个没良心的,”老太太举着紫檀镶银丝花鸟团扇重重扇了一下,“我这儿都为谁呢,合着就我一人儿的错罢。”着还不高兴的哼哼两声。
贾赦笑笑,用帕子净了,从景泰蓝签盒里拿出一根银签。在盘子里挑挑拣拣一番,叉了一颗冰镇的杨梅往老太太嘴里送,“哪能啊,还不都是孙儿的错,谁让我辈分。”
杨梅酸的老太太把脸猫成了一团,她费力咽下核,皱起鼻子,“你子胆儿越发大了,竟敢排揎起长辈来了。”
“要么祖母疼孙儿,孙儿就是给您了,您都舍不得吐了。”玩闹归玩闹,贾赦可不忍心老太太被噎着,赶紧拿了水给老太太喂下。
“你哟,竟会拿话哄我。”温水冲淡了嘴里的酸味,把贾老太太甜的眼睛眯成了一条缝。
这话的,都想的挺明白,偏偏上了年纪就越活越回去。贾赦能怎么办,只能把俩人当孩子哄。招数不在老,老人家受用就成。
祖孙俩日常腻歪了一会,等着老太太有些困意,贾赦守了一会子,这才从上房退出来。眼见着外头树杈上打蔫的枝叶,他折回耳房拿了把山水墨油纸伞,转道卢老的药庐。
虽老太太爱香,也爱调香。贾赦这个从老太太身边养大的,却和她的喜好截然不同。他一爱雨后的泥土青草香,二爱浓浓的药香。这喜好瞧着就异于常人,好在没人知晓,倒也不甚打紧。
一走进药庐,百种药香弥漫在空中。贾赦贪恋的吸了几口,只觉的一路走来的燥热感都消去不少。他径直走到东厢房,果不其然,卢老正在指导童辨药。他也不上前打扰,自顾找了个座,翻起边的药经。
约摸过了有半盏茶功夫,卢医才放下头的事情,“让主子久等,亲自过来可有要事。”
贾赦虽然很重视医药这块,却很少踏足这个院子,也少有插此间之事。因此卢老有这么一问却也不奇怪,见着有年纪的老大夫面露紧张,他宽心道:“并无大事,这几日天热,老爷子老太太有些苦夏罢了。”着又请道:“卢老快坐,别站着了。”
主子爷一向挂心俩位老人,也不是什么稀奇事。卢老大夫松了口气,跟着旁边的椅子坐下:“若是苦夏倒也不甚打紧,待我前去摸了脉,开个方子便是。”
贾赦摇摇头,“老太太还好一些,老爷子积年的旧伤多了,这养着养着也不大有成效,瞧着倒是有些不好。”
贾家对卢大夫有救命之恩,后来又找了个好子给他传继香火,这里头的恩惠是还不还不清了。他一听贾赦这么,心也提了起来,面上更加愁苦了几分,“并非是推脱之语,只是”
“卢老放心,非是你之过,是我妄想了。”贾赦自嘲笑笑,每次遇见卢老他总要问上这么一句,却也知道这只是妄念,“生老病死乃人之常情,我省的。只是我不甘心,总想着能找些法子,延年益寿也是好的。”
“主子孝心,”卢老跟着轻叹了口气,延年益寿的法子不是没有。只是人命天定,老人的寿数就跟蜡烛似地,烧一节少一节,不定哪天就烧完了,要么生死无常呢。他做大夫看得开,旁人却未必听的进去。何况话也不能这么直白,贾家如此厚待,他只能尽力成全,“主子放心,好好养着总是不错的。”
贾赦心里的担忧没少,面色却只摇头笑笑,他自己也学医,心知肚明着呢。
卢老一生都在和药材打交道,看药材他懂,看人脸色可不行。他想了想掏出一个翠绿的瓶子,纠结道:“这是给主子备下的,想来日后能用的上。”
看着有些羞赫的卢老,贾赦挑眉,揭开盖子一闻,脸色都不知道怎么摆了。同为男人,有些事情还真是只可意会。
卢老咳了两声,“固本培元,都是上等的药材炮制”他了几句,在贾赦莫名的神色下是怎么也接不下去。掺和主子的内事儿,怎么看都不是他该干的。
倒是贾赦大方,哈哈笑了两声,“多谢卢老挂心,不过你主子我身子骨还行。至于这药,”他把玩着里的药瓶,玩味道:“那我就收下了。”罢,把药瓶装进荷包,也不留在这让卢老坐立难安,转身告辞。
主子走的行云流水,周围的童瞧瞧背影,又偷觑卢老的脸色。卢医扭脸气急败坏,“瞧什么瞧,学不好夕食就甭吃了。”
卢老为人慈祥,众人也不怕他,只低头偷偷的笑。惹的一大把年纪的卢老急的跳脚不已,又狠不下心来训斥,当真都是债。
江南文风盛行,学子多不胜数。等到院试放榜,江宁府贾家,未及弱冠之年的贾赦得了三元的名头一传开,在炎热的夏季犹如火上泼油,更引得学子燥热几分。连带着族里,贾家一共有四人挂上了新晋秀才的头衔。加上王子胜,六人同去考场,五人喜有收获,自然喜上加喜。
一旦有喜事必有宴席。贾赦不是目下无尘之人,却也没有频频赴宴。只不过接了几家相熟的帖子,来去了一回也就罢了。余下的日子不过专心念书,等着一鼓作气,在乡试脱颖而出。
等到了乡试半月前,贾赦接了张帖子,他知道这次是没法躲了。此次院试得中六十名,除去个别交通不便,皆都聚在了江宁府。
往日他出席的就少,这次再躲难免就不像话了。贾赦看着日子,选了个不前不后的时辰,同王子胜几人一道去秦淮河畔。
夜里的秦淮河凉风习习,画舫上挂着的宫灯随风摇摆,仿似婀娜的女子,轻歌曼舞。
王子胜瞧着眼前来去的女子,咂舌,“若不是此次聚会,我家老爷要是知道我往这边来,非得往死里揍不可。估摸连祖母都拦不住。”别看他是家中一霸,家教还是很严的。
贾蒙跟着点点头,眼睛丝毫不错的盯着画舫,目不暇接的都快晃花了眼,“可不是,若不是叔爷爷担保,我得等到什么时候才能开开眼界。”
余者三位岁数也不大,却都是经人事的。听着俩人的话,神情颇为尴尬。贾琽便想也不想的指着前头一艘挂着红缎的画舫道:“应该是那艘,否则也纳不下这许多人。”
虽贾赦年纪不大,众人或服不服都以他为首。他颌首对着众人道:“此处出来只是长长见识,若是想想族中的棍子罢。”
众人有年纪大一些的,还想着能偷尝一些甜头。想起族老的棍子顿觉菊花一紧,那可是要打死人的。
都是血气方刚的青年,一个拦不住,若真做出一些有辱家风的事情来,他这个辈分最大的族叔爷肯定也脱不了关系。贾赦提点几句,见众人还有顾忌,他才放心的带着人登上画舫。这年头规定官员不得狎妓,上有政策下有对策,清倌人和南风馆是越发盛行。
等着贾赦进入画舫,好在没有什么不堪入目的情形。不过是台子上几位女子在弹着曲,他才把提着的心放下一点。
主持此次的宴会的学子是贾赦的熟人,张家的次子,张熠清。他上前两步,把着扇子笑道:“我还以为此次你不来了,可让我好等。”
贾赦笑笑,向众人道恼,带着几人随着张熠清入席,坐下才道:“张少爷的帖子我怎敢不接。纵有十万火急,也得先把你立在头一个。”
甭管真假,这话很是给他长了脸。张熠清瞧着众人看向他这一桌,故也笑向众人回道:“瞧瞧,你们可得像三元学习。人家每日可都不曾放下书本,要不是凭着诸位的面子,我也请不来咱们的三元秀才公。”
这一席话下来,连吹带捧,听的那就一个舒畅。这长袖善舞的劲儿,贾赦是完全自愧不如,只能道百种米养百样人。换了他,能不冷场就不错了。
在坐的年岁有大有,都是经过朝廷的认证的,一圈酒下来倒也没有发生什么失态的事情。贾赦松口气之余,悄悄出了船舱,迎面走来一人,他不以为意倚在栏杆上吹着晚风。
“阁下可是三元贾公子?”那人近前,毫不客气的上下打量贾赦,显得好生无礼。
贾赦扭头,就着朦朦胧胧的光,顺势也扫视了对方一番,疑惑道:“阁下是?”
“对不住,在下是徐元。”那人回了一句。
作者有话要: 对于一些认死理的大老爷,窒息的心好累。
算了,我去睡觉了,明儿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