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七章
京城沈家
沈阁老一路风尘早已歇下,沈太太这边却同媳妇李氏起女儿的婚事,又笑道:“你办事我是没有不放心的。只是人家公门侯府终是与咱们不同些,可不能让人家看了笑话。”
“贾家国公门第,咱们沈家也很是不差。”李氏出自山东书香世家,见过了孔家,对贾家并不妥协,却也没同旁人似地一味看低贾家。只一心劝道:“前些日子我家兄弟也打听了一番,是贾家公子为人很是不错,至今也无妾室,想来不同于其他,倒是个良配。”
媳妇自来端庄,办事也利落。沈太太见她热心,肩上的担子倒松了些,“他们家人口倒不多,只是不曾同贾夫人相处,也不知是个怎样的脾性。”
“太太放心,恰巧族妹和宁国府订了亲,待过两日儿媳去打听打听便是。”李氏作为长媳,且又未出男丁,自是下了一番力气讨好,生怕婆婆不满苛责。
“也罢了。”沈太太这才满意的点头,同又怜惜道:“这几日你也累了,快些回去歇着罢。”
等着李氏退下,沈太太揉揉额头,往帘子后头瞟了一眼道:“快些出来罢,躲在后头像什么话。你这样若是让你嫂子知道,只怕要伤心了。”
只见那姑娘,削肩细腰,鹅蛋脸盘,身穿着蜜合色缂丝夹袄,下身一套葱黄十二马面裙随着碎步摇曳生姿。她上前微微挺直腰身,头上累丝点翠蝶戏簪跟着颤了一颤,微启薄唇嗔道:“母亲才舍不得我,大嫂怎么会知道。”
“你哟,我真是生了个魔星。”沈太太拉她在身旁坐下,戳着她额头道:“这会你总算满意了。”
“母亲什么呢。”沈暳低着头,双搅着帕子,眼珠子四处乱转。
见她一副女儿姿态,沈太太也不忍心责怪,却正色道:“如今你也快定亲了,以后可不能再这样。大家媳妇,自该体态端庄,做事得体,方才受人尊敬。”
“母亲,女儿不想嫁。”谁知道那是个什么样的,沈暳有几分茫然。
“你这是傻话了,”沈太太半抱着女儿,握着她的道:“女儿终归该嫁人的。我曾遣人去打听过了,那贾家公子是个好的,出生高门,遇拜名师,年少举人功名,在京里也不比那几家逊色,打整个大靖朝来都难找。来还是亏了老太爷,否则只怕还轮不上咱们家。”
“外头瞧着风光,谁知内里如何。”
沈太太这才发觉女儿的心态不对,想到跟前两家就要相看,她不得不重一些,“你这话没错,可也以偏概全。我曾瞧过那孩子,断是不会错的。这几日你好好养着,莫要胡思乱想,你是我嫡亲女儿,母亲还会骗你不曾。”见她还要顶嘴,沈太太脸一拉,“好了,早些歇着罢。”
沈暳不敢忤逆母亲,咬着嘴唇不甘退下。
“太太何必忧心,想是姐不舍,故此才这般,想明白就好了。”沈太太身边的崔嬷嬷劝解道。
自己的女儿自己还不知道。只怕是老爷的做派吓坏了孩子,就连成亲都怕了。沈太太不敢将老爷的面子剥开给女儿看,也舍不得让其知晓这些后宅阴私,可如今想来,只怕不也不行了。她用簪子挑了一丝清凉碧玉膏抹在额头,“怕是不能再纵着她了,往后该学的也要学起来,莫要等吃了亏,再来怨我这个做母亲的。”
“姐聪明伶俐,走出去谁又不赞一声有福,往后日子只会越过越好呢。”崔嬷嬷连连道福,从丫鬟里接过帕子递上前,又道:“姐这般模样,又有谁舍得打骂一句,只怕到了婆家,也疼的跟亲生女儿差不离才是。”
她是命好,遇到了个好婆婆,又有老太爷压着,否则依照老爷的性子,这府里早就没了容身之地,呈论还能护住一双儿女成人。几十年靠不上的夫君,沈太太也看明白了,早就歇了闺中的浪漫。
崔嬷嬷的好意她懂,却也只能宽心,该做的也该备起来了,“我知你忠心,终归出嫁女儿和在家中不同,嬷嬷还要帮我才是。”
“奴是什么牌面的人,您能用到奴,是奴的福气。”崔嬷嬷陪着沈太太从少女到妇人,自有她的忠心得用。
沈太太搀起她,让她往杌子上坐,又招来两个贴身仆妇,如此商量了一番,这才堪堪歇下。
爷子两对、海味八式、四京果八袋、生果八袋、四色糖八箱、油麻茶礼两担、香炮镯金各双箱、斗二米若干。
月初宁府已将纳彩、问名、纳吉过了道。今日预备过大聘,吉时未到,还在过最后查验。大管事唱名,贾赦过数。每过一目,大一挥可便装台往门口挑。按规矩挑夫厮不能断,一台台聘礼连着出大门往女方家送去。
不多时,前院放了鞭炮,这就开始了。贾敬骑着高头大马在前头领路,一路敲敲打打,往女方家去,后头缀着一串抬喜人。
宁府几代也算经营得当,又是嫡长子的婚事,聘礼自然有多无少。抬喜人有两府厮也有官府牙行挑夫,但架不住财帛动人心,万有差池损失钱财事,不吉才是大大的晦气。因此每十人必有一名管事远远随着,旁边还有下人挑台跟着,以备不时之需。等着府里全部过数,贾赦便要上马在最后头跟着了。
送聘队伍得绕着内城一周,以全体面。一圈过后,方才送到女方家。内城不算,一行就花去了一个多时辰。等着贾赦到了李家,前院已经挤满了李家族亲,好在都知道他是男方亲戚,各自让开了道,否则还不知道是怎样的挤。
吉时一到,李府鞭炮放过一溜,男女双方的亲戚聚在前院,冰人开箱晒聘,唱吉祥,道福气。
这一番都过了,李家又请众人喝酒,今日虽不是大宴,必有的礼数却不少。李家几个兄弟在宴后又独自开了一桌灌酒,势要将贾敬灌醉。
贾赦陪同的用意此时就体现了,帮着挡酒出主意。饶是如此,贾敬也醉的差不多了,他向李家兄弟三人致歉,又同李家大家长亲自道了恼,这才把人拖上车送回宁府。
等着贾赦回到荣府,天都黑了下来。他这一天连顿正经饭也没吃过,能喝上点热的还是李家安排周到,单独给他做了碗鸡丝长寿面。因此他也不去上房请安,只命人去打个招呼便直接回了自个院子。
腊月本就严寒,加上一天都在外头吹着,回到屋里一股暖气熏来,他感觉鼻子就有些不通畅了。扭头赶紧着人去弄些姜汤吃食来,趁着空隙,又去泡了个药浴,这才算是活了过来。
泡过药浴,吃食也已备好,等贾赦饱餐一顿,往自鸣钟一瞧,已经亥时了。这时辰估摸着俩老都歇下了,他也不再去打搅。刚吃饱却不好立马歇下,只好去书房拿了书本翻翻,等着半个时辰过去,消化的差不多,这才囫囹歇下。
第二日,冬日暖阳晒进屋子,贾赦迷迷糊糊睁开眼,起身时只觉脚酸疼。他上给自己摸了把脉,确实得了风寒,好在症状很轻。想了想便对一旁的麦冬吩咐道:“待会你去和老太太,我今日课业繁忙,就不去请安了。再去先生那儿通个气儿,也和老太爷一声,千万别让老太太知晓。谨记,快去罢。”
麦冬喏喏的应了,却不敢多事,只能自个干着急。
贾赦也不理他,罢披了大氅自去库房抓了药,让黛蓝去后罩房悄悄熬了。而后用了点热食,渥在床上发汗,等着喝完一道汤剂,蒙在被窝里闷着。躺着躺着迷迷糊糊就睡了过去。这一睡就睡到午食。
睡梦间闻到食物香气,贾赦鼻子动了动,睁开眼愣了好一会,头脑才清醒了些。他起身活动脚,似乎比清晨好多了,心下不免一松。这年代生病太麻烦了,能快点好自然值得高兴。
麦冬偷觑主子一眼,高兴道:“少爷这是要好了。”
“本就不是大事,想来很快就好了。”生病谁都不想,贾赦亦是欢喜,“何苦兴师动众让老太太跟着挂心。”
“是。”麦冬脆生生答应一声,喜不自胜下去安排饭食。
看她乐呵的背影,还没来得及吩咐的贾赦摇头失笑,也不叫住她,只吩咐外间丫鬟备水。发了一身的汗,浑身黏腻的难受,得赶紧洗洗。再让人将屋里该换的换了,该晒的也别落下。好几日阴天,就这两日日头猛一些,可不能白白浪费。
贾赦一吩咐,整个院子忙的热火朝天,最后连他自己落脚的地儿都没了。索性他也不在屋里碍事,两一摊躲到书房的院子里晒太阳。
深冬腊月,院子里该枯的皆是败了,唯有盆景一簇簇摆放,陪着旁边活水池塘冒出几丝氤氲之气,墙角还有未消融的雪堆,一副残冬寂寥景象。
贾赦赏了一回景,披了一块整熊皮窝在软塌上,拿起高几上先生给的笔记推敲。正午的日头还算晒,暖洋洋的直叫人骨头都软了大半。等着日照到他跟前,索性把余下都抛了,换了棋盘解残局。
院里上下忙的直打跌,麦冬也不得闲,因着有事,这才进了书房。近前瞧着炉子里的火还算常态,便放轻步子行到贾赦跟前道:“回少爷的话,荣泰银楼的掌柜来送东西了,主子可要一见。”
“去备上上等封,再拿几尺尺头,我这就来。”贾赦左捧着棋谱,右捏着白子迟迟不落,头也没抬的回了一句。
“暧,那奴让掌柜去前厅等着。”麦冬瞧了一眼棋局,悄悄退了下去。
过了半刻钟,贾赦扔下棋子,抬头捏了捏脖颈,灌了一口热茶,抓起斗篷和炉这才往径行去前厅。
荣泰银楼是老爷子年轻时送给老太太的,仔细来也是俩老的私产。钱掌柜是贾赦经之后才提拔上来的,这几年做的不错,没给他丢人,他也乐意给些体面。今日过来,想是首饰赶制出来了。他边走边想,步子到快了许多。
钱掌柜如大多管事一般,胖的流油,肚子大的连布料都比常人要费一些。旁的无甚可看,唯有那双,比之妇人精养出来的还要好看些。无需戥子,捏起金银来准头丝毫不差。
作者有话要: 作收已经4惹!!!
感谢婉清大老爷的地雷。还有各位大老爷们的营养液。
下个星期三前应该能加更的吧?我继续努力哈,嗯,就酱,开心。(^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