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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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究竟何事,堂堂翰林官员天子近臣,竟扭作一团不顾斯文,成何体统。”苏掌院扫视了一圈,甩着袖子在堂上高案坐下,很有些来者不善。

    “大人从何听来,”黄晟瘦嶙嶙身子往前一挪,很有些不怕开水烫的味道,只弓着腰道:“不过是几位同僚学术之争。吾等皆为读书人,动乃是莽夫习性,想来大人听差了。”他着又笑眯眯看着众位同僚,眯着眼睛道:“各位大人,老夫可有错。”

    众人不欲将事情闹大,不过一瞬便领会黄晟意图,欲将事情抹去。

    可事情又哪里能如他们的意,苏掌院冷哼一声,一握着瓷造笔架山,似笑非笑看着黄晟,“本官非问你话,莫再诡辩,少不得治你一个不敬上官之罪。”

    黄晟能在头一个话,又岂是好相与之辈,他也不惧,只拱不失礼数道:“掌院大人此言差矣,某的具是事实,不信大人可询同僚。”

    “住嘴,你真当本官拿你无策。”苏掌院将笔架山拍几案砰砰响,另一指着贾赦道:“你来,究竟何事,若有不实之处,休要怪本官参你一本。”

    黄晟的话已经将事实盖棺定论,再容不得旁人半点修改。更何况事情起因是他,无论如何难逃追责。若是他附和黄晟的法,那就是欺瞒上官,欺瞒不要紧,就怕这里头有人反水,到时候他的官途就完了。

    到底是欺生,还是阴谋。在众人注视下的贾赦垂着眼帘,睫毛颤颤掩住心思,度量道:“回禀大人,下官并不知起因为何,只中途听着‘陶朱公’如何,再之后大人已至。下官所报具实,大人明察。”

    “大胆,你未离开此处寸步,竟不知前因后果,想来是有意欺瞒。”这种解释苏掌院如何满意,他摆起官威,少不得疾言倨色,“巧言令色,蒙骗上官,你当三元及第便有恃无恐,好的很。”

    “大人,”贾赦拦住贾敬,上前一步抬起头看向苏掌院,“大人口口声声下官欺瞒上官,竟听不得下官零星半点。如此请大人拿出证据,否则下官唯有上达天听以求自证清白。”

    靖朝奏折自有程序,四品官以上方有直接上奏之权,通内阁审阅,再呈御览。四品官以下有两种,一为上司过,二为通政司。苏掌院摆明要摆他一道,想扣顶帽子在断他仕途,那就别怪他心狠。

    众人也被贾赦唬了一跳。要知道官场各有规矩,下官弹劾上官,谁还敢要一个弹劾上官的下属。往复如此,这官位还能坐得住。但事有反面,下官因何参奏上官,是否上官不堪大用,为人不容。

    贾赦年轻气盛,还有贾家做后盾,即便出了什么事情,还有前途可期。冷板凳,最多不过几年。苏掌院不同,他如今已过不惑之年,还有几年。

    饶是官场多年,苏掌院也被唬了一跳。他光想着给贾赦一个下马威,却忘了人身后的贾家和年纪,一时间竟有些后怕。

    苏掌院下不来台,下面的官员却没给台阶。无他,谁也没想到贾赦会争锋相对,实在是大快人心。

    “贾状元年少气盛。大人不过按例坐堂,何须如此。”话的是检讨厅的上官宋子期,老好人一个。

    他打了一句圆场,苏掌院才接过话,干巴巴道:“状元郎果然年轻气盛,本官不过按例问责,既然无事,那也罢了。”

    他完,全属躬身:“大人明察。”

    苏掌院找回了一点颜面,脸色方才好看些,又了几句,这才抽身而去。那步伐瞧着倒像落荒而逃。

    众人憋笑不已,又不敢放肆太过,有人直接道:“贾大人太意气用事,真要较真起来如何是好。”

    贾赦翩然一笑,“诸位同僚,聚众斗殴本就无稽之谈,某自证其身,无不可隐瞒。只不知为何,我们厅里之事,竟传至二三里地开外,咱们掌院之耳。”他完,也不管旁人如何揣测,携几人出衙,觅食而去。

    一行人走在路上,半晌没有话,等到了酒楼门口,徐亓才拱道:“贾兄,方才我不曾为你话,真是汗颜。苏掌院摆明针对又是为何,莫非竟有私仇不曾。”

    “不曾有私仇私怨,想来众位也不信了。”贾敬苦笑,为官场险恶忧心,“当日我初至翰林,不提也罢。”

    众人脸上一肃,姜简沉吟道:“今日一事,只怕苏掌院不肯善罢甘休。”

    “别管了,先吃上一顿。”黄晟吸着鼻子,用力一拍姜简,率先踏入酒楼,不客气的点起一桌酒菜。

    高珽和贾敬两人有意和贾赦谈话,他背着一摆,跟着黄晟的脚步避而不谈。此行在场好几人,各人立场不明。他和苏掌院已然结仇,此时若在上一句,不过是火上浇油。

    最让贾赦疑惑的黄晟,正六品的老翰林,为什么能和苏掌院分庭抗礼。还有,到底是谁告密。众人在厅内架秧子的时候,他注意到在场是没人离开的。门外头候着的吏倒是很多,那么吏是苏掌院的眼线,还是厅内同僚和苏掌院本就有私情。

    一桌子看戏的难友为贾赦迎新,他不解其惑也不得不掩下心思,打起精神应付。

    众人看贾赦今日做派,不符中庸之道,却也书生意气,最是文人首捧。何况还有清俊雅郎的相貌和通身的风流气派,又观他年纪虽,却也不是目下无尘不晓世事之辈,却是对他出身包容了许多。一顿酒菜倒也宾主尽欢,险些误了时辰,堪在点卯上了衙门。

    清贵衙门清闲是真清闲,又经上午一事,各自倒也收敛。混了一天的贾赦,在衙门落锁之前,同贾敬踏月而归。

    这才下了马车,还未穿过垂花门,三两个老太太的身边的仆妇已侯在前头。贾赦携贾敬快步穿过二门,老太太似等候多时。

    两人请安,贾老太太这才道:“外头露水重,快进来屋子再叙。”她一边着,又拉起两人的道:“今儿做了许多好吃的,你们俩有福了。”

    贾赦头一天去衙门就遇上许多事,不身子骨多累,脑仁却有些不能适应。好在他并不带着情绪,同贾敬对视了一眼,专心哄起老太太。

    贾源非大朝不上,贾代善无事也在这个点下衙,又因儿子第一日上衙,倒也不曾在外头应酬。因此这顿饭人头还算齐全。

    用过晡食,一家子在饭桌上叙话,也不谈正事。贾政借此会吭吭哧哧道:“大哥,我有一事相求。”

    贾赦打着呵欠,正百无聊赖,“何事你直接了当,不必相求。”

    贾政望向贾代善。贾代善不愉儿子扭捏之态,只道:“有事直,莫要如此作态。”

    “想来大哥还记得前几日弟弟的同窗,他们通羡大哥文采,想借大哥所学典籍注释一观,不知大哥意下如何。”贾政生怕贾赦不给面子,他完立马向贾代善夫妇求救。他可是在同窗面前下了军令状,若是被拒岂不面子全无。

    “可。”贾赦不去费心维护兄弟之情,却并不代表气。对贾敏他尽长兄的责任,对贾政亦然。只要贾政别犯蠢,一切都好,“几时就要。”

    “不急,不急。大哥事物繁忙,不敢抛费。”他再不愿意承认,也知晓长兄的厉害。贾赦的干脆使贾政一时大有受宠若惊之感。

    “待我整理一番,至多不过三五日,你可等得。”

    “等得,等得。如此,谢过大哥。”难得见贾赦好脸色,贾政喜色不绝,连忙奉承。

    虽然长辈对贾赦多有偏袒之心,但见兄友弟恭,也颇觉欣慰。若是可以,谁又不想家和万兴。

    这里头大家都满意,唯有贾母,暗恨贾政眼皮子浅。一点恩惠就迷了眼,差点被笼络过去,半点不懂大儿子狼子野心。待众人各有去处,她便叫了儿子同行,好叫他知晓厉害。

    且不管贾母如何洗脑挑拨贾政。贾赦这边拿到一本册子,才翻开一页,便同三人一道去了书房。不等俩人问起,贾敬便将翰林院之事详尽交代。他却翻了贾一带回来的资料,在烛光下翻了两回。

    待贾敬完,贾赦才道:“我竟不知阿弟同窗好友还有这样的人家,喏,你们瞧。”贾家的仇家可不是没有,可谁又能想到,贾政的同窗好友里竟有人和苏掌院是同气连枝的。若不是他觉的不对,让贾一去查,岂不是被蒙混过去。何况这里头可不止这些。

    贾代善本觉的贾赦作为长兄这么办事很不妥,可见了册子内容,若不是贾敬在场,他真忍不住想将儿子叫来胖揍一顿。识人不清也就罢了,还找几个仇家做好友。这里头最好的,没有害人之心的,竟然只有一个,而且还是一个贪杯好色之徒。

    这眼睛是何等的瞎,他真的忍不住想看看儿子,到底是不是他的种。蠢到这种地步,到底有没有救。再看看侃侃而谈句句切中要害大儿子,贾代善忍不住郁卒,老天爷为何不将大儿子的智慧分一星半点给儿子,哪怕一点也好吧。

    贾代善的美好愿望,老天爷听没听见是不知道。但是在场三人都听见了,并且贾源很不满意。

    “老爷。”贾赦推推贾代善,让他回神,否则老爷子真要发飙了。

    “是该查查了,咳。”贾代善在老子和儿子面前出丑惯了,但在侄子面前还没习惯,忍不住想挽回点面子。于是正色道:“不光是孽障那边要查,翰林院也该查查了。敬儿也是,虽然你父亲不在京城,为何不同我们。咱们家的人,没理由受这等窝囊气。”

    “可不是,当初与你父亲商量,本要将你调去刑部,你非不肯。”贾源这辈子也没受过什么气,御史那是想揍也没软过。荣宁两府立下赫赫战功,临老了还要后辈受个腌臜人之气,他能不难受。

    贾赦拍拍老爷子,按压穴道给他顺气,“阿爷这话不对,好男不吃分家饭。您该高兴,咱们家后辈志气高昂。官场且远,时有老,老时有幼,方是兴家之道。”

    “祖父,弟弟的正是。男儿自该有一番天地,倘使羽翼之下,不堪一击。”贾敬能在富贵乡年纪轻轻博出功名,又岂非胸无大志。

    作者有话要:  啊哈哈哈,那啥,这两日睡的颇爽。

    答应你们今天开始绝不断更。若是断更,我就不胡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