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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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爷放心,可不能慢待。”贾家人,如周府的门第,也不敢轻视。

    俩人正着话,贾赦已经跟着仆人到了院里,远远走近周老太师便道:“晚辈失礼,打搅您了。”

    “坐,坐。”头发发白的周老太师瞧见贾赦,笑脸皱成一道道褶子,他高兴道:“稀客啊,忘忧友。”

    忘忧居士是贾赦的号,他的私章刻的便是这四个字。

    “您可别笑话晚辈了。”贾赦谢过老管家,在老太师身边坐下,慢慢品起碧螺春。

    周老太师对贾赦是真的喜欢,只恨不得抢他回来做孙女婿,可惜家中没有适龄的孙女,倒让师弟占了个大便宜。人越老越爱忆往昔,有些遗憾就愈加遗憾。想到这里,再看看明明有事相求,却偏偏一脸镇定的年轻人,他老人家更加惆怅。

    “老太师。”贾赦疑惑,怎么忽然间情绪变的低落。您老这脸,变的比我家太太还快。

    “吧,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主儿。”周老太师摩挲着掌中羊脂如意,有匪君子,贾家恩侯,比不得比不得。

    贾赦将册子递给老太师,“其实这也是好事,只是顾忌太多。晚辈想着不如通报上头,不得朝廷又要震荡。”

    朝廷设立新部岂是一朝一夕,何况这只是话本。虽然能看出前景,却也要经过一番拉锯。特别是几个酸儒,只怕弹劾不止。

    周老太师虽老,可这脑子却没老。这一看就看出了新东西,如他所言,翰林只怕要高兴了,“你真是给我出了个难题。”

    “虽然如此,却是不得不做。给众学子一个出路,也让天下人发出声音。朝廷若能掌控,圣上大概也是欣喜的。”贾赦怎会没考虑到,箭在弦上不得不发。

    尽早规范,总比将来不可收拾强。

    “也罢,你让我再想想。”周老太师和贾赦想的一样,这东西用好了,对朝政的好处也是取之不尽的。只是朝廷上那些人,未必能让此事顺利。

    周老太师没有直接拒绝已经很好了,贾赦一点都不急。

    “前路漫漫,吾将上下而求索。”

    “好子,将我的军呐。你可知晓,一旦将此事促成,天下学子都该感谢你的。”

    从话本到朝廷认可,话本不再是普通话本。写话本的学子,除了入仕还有另外的途径,这些足以让学子感恩戴德。

    “非我之功,吾皇英明。”贾赦像根老油条,油盐不进。

    “去去去,翰林开始修史了,你就给我呆着别出来了。”周老太太低头看着册子,抬起右赶着贾赦。

    周老爷子有意保护他,贾赦何尝不知。

    那满头的银发,在阳光下闪耀,一丝一缕变成了智慧。

    “晚辈告辞。”感激的话他不会。他要做的事,就是对周老爷子最好的报答。

    “老庄。”

    “老太爷。”

    “这半旬几个爷们别吃荤了,都给我吃素去。”周老太师任性的哼哼,这群不争气的玩意儿。

    “哎,的这就去办。”庄管家捂嘴偷笑。

    “跑哪儿去了。”贾源左把玩核桃,右拄着拐杖吼着贾赦。

    “阿爷,您几时回来的。”贾赦瞪了一眼文墨,跟在老爷子身旁。老爷子近日一直吵嚷着抱曾孙,他都快无处可躲了。

    “哼,才几个人的名字,还用火漆封上让人送来。”贾源噘嘴,拄着拐杖还走的虎虎生威,步伐大的让人心惊胆颤。

    贾赦可不敢上前扶老爷子,上一次贾代善要扶着,老爷子抓起拐杖就抽。皇帝御赐的拐杖,打起贾侯爷可没多客气。实木和肉相撞,那声音听起来就知道皇家出必属精品。

    “你看看你,那周老太师,别曾孙,玄孙都快有了。我就是想要个曾孙,怎么就那么难。”贾源气呼呼的坐在院子里,数落起执拗的大孙子。

    这是睁眼瞎话,庶曾孙不也是曾孙么。

    “就快了,要不您再等等。要么孙儿去族里抱一个来给您玩玩。”妻子过年十八周岁,听卢老,身子再调养几个月,到时候更安全一些。

    “胡闹。”别人家的他才不稀罕,贾源捏着核桃撒气,这嘴都快挂起油瓶了。

    贾赦一边给老爷子捏肩,一边给文墨打眼色,“您不想要个白白胖胖的曾孙。”

    就会拿话搪塞他,也不知道哪来那么多的歪理。

    滚刀肉的大孙子。

    贾源彻底没了法子,这才起名单一事,“这事就这么定下了?”

    “就这么着罢。”

    “怎么,还是不放心。”对大孙子这一点,贾源很不赞成。世间从来没有十全十美,太过求全也并非好事,“你该多放,那些人若是辜负了你,你就让他们消失,何必凭白耗费心力。”

    老爷子霸气。

    “阿爷,咱们不提此事。对了,您今儿同几位老爷子顽的可好。”老爷子都退休了,有些事还是不要让他挂心了。

    “呸,那几个老头,真是越老越不修。明明我钓的鱼最大,偏偏赖账。”

    “那您能认他们?”贾赦一边给老爷子剥石榴,一边耐心的听着老爷子唠叨。只有在老爷子犯瞌睡的时候才叫醒他,以防夜里走困。

    贾源唠叨了一会儿,胸口舒坦了不少,知道大孙子有事儿,看着时辰嫌弃摆:“行了,你去顽罢。我同你祖母用夕食去,别厮混的太晚。”

    “您也是,不许再吃肉了。”贾赦叮嘱着老爷子,“今日您在酒楼吃了不少肥肉,这可不行。”

    “快去!老子我还用你叮嘱。”贾源不自在的咳了一声,想着到底是谁出卖了他。

    “阿爷!”贾赦背着摇头,黑黢黢的眼睛与老爷子对视。

    “知道啦,知道啦。”孙子管爷爷,他还真的被管的死死的。出来要被老伙计笑话死,他奶奶的。

    “保叔,您看着点。”贾赦微笑,临走前又对老爷子道:“您要是今儿不吃肉,孙儿回来给您带迁西糖炒栗子。”

    “保,你家少爷这是哄我罢。上次给我带云片糕,就让我吃了半块。”贾源不确定的想,这里面有没有阴谋。

    从府里出来,贾赦一路赶往兰园。

    “老贾,你又来迟了。”牛斌趴在栏杆上,听着楼下台子花旦咿咿呀呀的腔调,脑袋不自觉跟着晃动。

    “正角没到,我这算哪门子的迟。”贾赦上楼前也没仔细看,这会往楼下瞟了一眼,兰园的台柱,扮相果真俊。

    “贾公子何时都不算迟。”落后贾赦一步的金晖,笑眯眯的摇着扇子,站在楼梯前戏谑道。

    牛斌收回目光,往椅子上一瘫,左腿翘在栏杆上,挑着眉毛坏笑道:“你们不是一起来的,我都不行。”

    “阴阳怪气的。”金晖眉毛一拧,对着牛斌浪荡的样子无比嫌弃。

    “几位爷来了,可要先上席。”兰园的秋老板点头哈腰,这几位爷可是不能得罪的主。等会他还得去吊吊皮子,可得把人伺候好喽。

    “再等等。”贾赦撩起衣袍坐下,此时楼下已唱起杨家将,清唱声引的众人噤声,“你倒来的早,近来营子这么闲。”

    牛斌打着拍子没回答贾赦,声音里不出的落寞,“柳谧那子,果真铁了心了。”

    金晖与贾赦对视,“老子拗不过儿子,以其像上一回无声无息,还不如遂了他的意。在底下看着,总比摸不着好。”

    “牛斌你又是个什么章程。”老勋贵里头,也就牛柳侯三家从武,总有一天要上战场。贾赦不上羡慕,却对从军之人充满敬意。

    “看我家老爷子的安排。”牛斌心里也没底。

    “哟,来的都挺早啊。”侯沧披着骚包的红斗篷,起话来比老生还抑扬顿挫,又惹的金晖一个白眼。

    祝承梁外放,其他几位好友各忙各的。除了正主柳谧,该来的也都到齐了。秋老板又来了一回,安排的妥妥当当才退下。

    掌灯时分,众人花生壳堆了一地,柳谧姗姗来迟。

    “失礼了,家中琐事绊了脚。”柳谧见到贾赦忍不住眼睛一亮,想起母亲的话,垂下眼睛不敢再瞧。

    “我们都快饿坏了,你怎么才来。”牛斌踩着椅子拍着桌子,拎起自斟壶拍着桌子,“规矩你懂。”

    柳谧也干脆,接过杯子自罚三杯,又敬了一圈,这才红着脸入座,“我牛斌你也太狠了,半点不念情谊啊。”

    “哼哼,咱们还有什么情谊。好让你等我,你却自个偷溜,不是兄弟。”牛斌边吃边抱怨。

    “我等不了了。”

    柳谧的认真,席上众人一窒。

    “胡什么。”牛斌拿起花生壳就往柳谧身上扔。

    有些事情,出来连兄弟都没的做。

    这个道理他懂,柳谧也应该懂。

    “弟错话了,我自罚一杯。”柳谧倒也干脆,仰起头又是一杯。

    “先吃着,欠你们俩个酒喝了还是怎么。”金晖隐隐察觉不对,打着圆场没有深问。

    “对,吃着喝着,让台子唱起来。”侯沧举着筷子向众人招呼。他娘的,他都快饿坏了,有事吃饱再。

    贾赦在众人话之际混了个半饱,思量着沿海一事,也不知道柳谧去的是哪儿。沿海近来越来越动荡,也该安排起来了。

    “想什么呢,叫了你几声都没动静。”牛斌推推贾赦,“你这样可不成。”

    “失礼。”贾赦回神,对着众人疑惑的目光,温吞一笑自罚一杯。

    贾赦这家伙,越来越弄不明白了。

    侯沧嘀咕一句,让下人去预备,“原是为他送行,你们再这样可真没意思了。”

    众人话间,秋老板忐忑的带着几人上前,熟门熟路拉起皮条。

    “不错,不愧是京城鼎鼎有名的兰园。”侯沧赞了一句,“你们别客气,今儿我请,嘿嘿嘿。”

    贾赦:现在的年轻人玩起了这个?

    “就你最挑剔。”侯沧将台柱子原生推到贾赦面前,挑着下巴道:“逗了贾公子高兴,有你享不尽好处。”

    “胡闹。”贾赦不赞同的看了众人一眼,让人在一旁坐下,却也无甚可。

    对比起贾赦,其他人倒像真正的纨绔,吃喝玩闹信拈来,惹的几个男旦笑的花枝乱颤。这本事,他还真是学不来,还是老老实实看戏吧。

    众人也知道贾赦德行,打就这样,还真是装也装不出来。

    柳谧见此也没法埋怨侯沧,人家连家室都有了,玩几个戏子又算的了什么。可怕的是,他连戏子都不玩,自己想自荐都没会。柳谧愁的不行,忍不住又给自己灌了几杯。

    一群人不正经的歪着,只有贾赦最为清醒,看着快要坐到金晖身上的花旦,原来人家好这一口。他一顿,若无其事的喝酒。

    戏也唱罢,酒也喝罢。

    下人搀着歪歪扭扭的主子坐上马车,贾赦目送众人离去,这才准备打道回府。

    “等等我。”柳谧扒开自家厮,三两步跑到贾赦车前,“顺路送一程。”

    贾赦定定看着他,半晌腾出一个空位,“上来。”

    “你今日兴致不高,有心事。”柳谧脑子有些糊涂,闭着眼歪在贾赦身上,让人摸不清是糊涂还是清醒。。

    “嗯,一些事而已。”贾赦喝的不多,脑子还能灵活转动。

    “我就要去边疆了,贾大人可有话交代。”闻着对方身上的气息,柳谧觉的自己真的喝醉了。

    贾赦推开柳谧让其坐好,“万事心,活着回来。”他话一完,耳边响起了打雷般的呼噜声。

    一路上车轱辘声伴着呼噜声,到了柳府,贾赦将人抱下马车交给柳谚,把备好的箱子交给柳家下人。战场刀剑无眼,希望这东西永远不要派上用场。

    “这”柳谚疑惑。

    “等他看了便知。”贾赦没有多做解释,天色已晚,该回家了。

    一看贾府马车消失,柳谚一甩,“重死了,别给我装睡。”

    “哥。”柳谧从地上爬起来,指挥下人搬箱。一蹦三跳的回了自个院子,迫不及待将盒子打开来。里面是一件盔甲,还有一封亲笔信。他迫切打开信件,看完之后鼻子忍不住发酸。或许,一开始就是错的。若不是兄弟情,那该多好。

    “弟?”柳谚站在门外,支棱着耳朵。

    “我要歇下了,哥你也早点去歇着罢。”柳谧吸着鼻子,不想让大哥察觉异样。

    柳谚习武之人,这点伎俩根本瞒不过他。还有贾恩侯,真当家里全然不知,罢了,都是造孽,“待会我让人给你送碗醒酒汤,喝完也早些歇着罢。”

    “嗯。”柳谧重重应了一声,心翼翼捏着信纸看了一遍又一遍,咬咬牙将其烧毁。

    贾赦回到府里时家人已然入眠,他让人去后院传过话,便也独自在外院歇息。

    近来不光死老爷子想抱曾孙,就连妻子也虽然劝住了,他也不想节外生枝。分房睡一些时日,大家冷静一下也好。

    “去给少爷端碗醒酒汤,熄灯罢。”沈暳失望的叹气,却不出什么埋怨的话。

    “姐,姑爷那边是不是。”崔嬷嬷想起姐至今尚未圆房,比起沈大太太还要着急。

    沈暳知道嬷嬷要什么,赶紧将话头打住:“嬷嬷别多想,都歇了罢。”

    “唉。”这女人没有孩子哪成,何况姑爷身边的丫鬟个顶个窈窕,若是有个万一,这真叫人没地理去。崔嬷嬷欲言又止,总觉的这样不成。

    “嬷嬷。”沈暳将脸重重一拉,丈夫是什么人,她虽然嫁进贾家没多久,却也清楚一点。只要是丈夫的话,上到老太爷老太太以及老爷太太,下到奶娘奴仆,鲜少有人反驳。

    如果她脑子不清楚,那岂不是和丈夫离了心。

    “嬷嬷你听我。”到底是老仆,沈暳不忍出重话。

    “姐,老奴知错了。”

    “嬷嬷,你也知晓少爷一言九鼎。为人|妻子连夫君都信不过,那我还能信谁?”沈暳揉着额头,希望自家的奴仆灵光点,“我相信夫君,你们也得信。他是咱们的天,你可明白。”

    “老奴明白了。”崔嬷嬷心酸不已,为人媳为人|妻,哪有那么容易。只希望姐别吃亏才好,男人又哪里比得过子嗣,没有孩子如何在夫家立足。

    沈暳见她这般,便知她又误会了,“您听我一句劝,约束好咱们家带来的人,恭恭敬敬本本分分的守好东院。如若不然,我只能打发他们回娘家了。二心的奴才,贾家用不得,我也用不得。”

    作者有话要:  已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