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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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太爷临终前的遗言时常在耳畔回响,贾赦对老人的教诲时刻都不敢忘。

    他曾想过,三妹有一天反悔不愿入宫,只要她敢开口,只要不影响贾家一族,他就是丢官也敢拼尽全力把事情摆平。

    他一直都在等,等着等着就到了大年三十。

    台上男旦咿咿呀呀,台下一家子隔着屏风观戏,女眷那边点了一出梅龙镇游龙戏凤。

    贾赦的心渐渐往下沉沉,他想,三妹已经决定一条道走到黑了。

    其实也不难理解,东宫在世人眼里是通天路,一个打养在后宅的女子,不应该苛求太多。

    夜色渐深,烟花一声更比一声响。

    戏台未歇贾老太太便熬不住回了院子,随后东府一家跟着告辞,一时间荣禧堂里只剩兄弟二人。

    对于贾政,贾赦给不出好脸色,见老太太歇下他也带着妻儿回东院。

    一家子守岁比面对二房痛快多了,没必要假模假式让自己难受。

    东院灯火通明,孩丫鬟玩闹嬉笑。

    往常日子过的规矩,大过年贾赦夫妇也不太乐意拘着他们,回屋之后反倒愈加热闹,整个院子跟撒了欢似地没大没。

    一轮轮丫鬟婆子拜年,拜完年给红封买花儿戴买糖甜。

    喜庆是喜庆,就是闹腾了点儿。

    贾赦盘腿窝在炕上往窗外看,大儿子一身红彤彤像个灯笼,圆滚滚的带着几个子胡乱扔炮仗,他看着也不管,反正隔壁是大伯家的池塘假山,扔了炮仗也伤不到人。

    “你就看着他们折腾,也不管管,回头别把池子里的锦鲤炸喽,不吉利。”

    沈暳伸长脖子往外看,大儿子正带着儿子玩火,胆也忒大了,还是他老子给惯的。

    “等会我就让人去捞上来,再从咱们池子捞几条放回去。”

    贾赦撑头虚倚在她的腿上笑道:“炸不着,池塘都结冰了,连个窟窿都炸不出来。”

    “哼,你就惯他们。”

    沈暳轻笑拿指头戳他,没心没肺的样,德行。

    “少,少爷,少奶奶,二房那边出事了。”

    “什么事,慢慢。”

    贾赦皱眉起身,又弄出什么幺蛾子。

    “二少奶奶要生了,二房那边也不敢去找老太太,太太那边又”

    “怎么在这个时候,不是还没到日子,才几个月。”

    沈暳下炕急急忙忙找鞋穿,“快点去把大夫和稳婆找来,回头去给老太太那边送个信,先别让老太太知道。”

    “别急,我和你一起过去,半夜三更的,别再出什么事情。”

    贾赦让人拿衣服,寒冬腊月可不敢少穿,“多穿几件,给你们少奶奶加个炉,到点让他们哥俩先睡,别再明儿起不来。”

    夫妻二人匆匆上了轿子往西院走,经过荣禧堂灯光已亮起一大片。

    沈暳到了西院直接往后院方向去,贾赦在正厅却看到满室狼藉,柱子上隐隐约约还有血迹,他仔细一闻瞬间黑了脸,“谁来告诉我,到底怎么回事儿。”

    “大爹爹。”

    贾赦抬头一看,立马上前将孩子从奶娘的里接过来,“怎么了这是,额头怎么划出了个口子,快去叫个大夫来,等等,也别叫到这边,叫到东院等着去。”他一边着一边把大氅脱下来给侄子包上,“大爹爹现在有事走不开,等会珠儿到了东院和你大哥一起帮大爹爹和大妈妈照顾弟弟好么。”

    “好,大爹爹放心,珠儿会当个好哥哥的。”

    照顾弟弟当然可以。

    贾珠学着大哥的样子郑重拍着胸脯点头,完全忘了头上的伤。

    “那大爹爹就拜托咱们珠儿了,真乖。”

    连哄带骗送走侄子,贾赦二话不,只高声喊道:“把你们二爷给我找出来。”

    约摸过了一会儿,后院隐隐传来妇人喊叫声,这边下人也驾着贾政到了正厅。

    “喝多了。”

    贾赦背着将他从上到下打量了一遍,抬起抓着他头发就往院子里拖。

    北边儿总下雪,这一会除了走道雪已铺了厚厚一层,他一点也不客气按着贾政的头往雪堆里面埋,“长本事了啊,我还以为你出去了有长进,没想到长进没有胆子倒渐长。”

    “爷,不可啊。”

    “求您快下留情,要闹出认命了。”

    众下人想拦不敢拦,只能在一旁哭求苦劝。

    可惜,他们是低估了贾赦决心,

    打女人还打孩子,珠儿多懂事的孩子,畜生也办不出这样的事。

    他是发了狠要收拾贾政,想挣扎,做梦。

    贾政原本还有醉意,被埋在雪里猛的一激早就醒过来了,他使出全身力气四肢并用,却发现越挣扎越动不了,怎么办,难道今日就要死在这儿了。

    院子里大奴才跪在雪地上磕头,独独没有一人敢上前。

    大少爷的样子太可怕了,那摸样谁上前谁倒霉,不定二爷还好好的,他们就被迁怒先陪了葬。

    “救命,放。”

    贾政一个猛子跃起,话还没完就被贾赦踹翻在地,接着又是脸着地被埋在雪里。

    重复来回足足有一刻钟,直到他脸色发青,贾赦才将人扔在地上,“来人,给我把二爷绑起来。”

    “你是什么东西,也敢绑我,我告诉你贾赦,今日之仇不报我就不是贾政。来人,快送我去上房。”

    “愣着干什么,给我绑起来,把他嘴也堵上,没得再突出脏东西来。”

    神仙打架鬼遭殃,奴才虽都是二房的奴才,终究怕了东院威势,几人合力将人绑了起来,顺掏出一块布头把嘴也给堵上。

    终于清净了,贾赦坐在上首眯着眼看贾政在地上挣扎,耳边依旧是妇人的哭喊声,可听起来却比求饶声顺耳。

    西洋座钟滴滴答答,一个时辰,两个时辰,更声不知过了几响,后院渐渐归于平静。

    “你这是做什么。”

    “生了,快去看看,是不是母子平安,快去。”

    贾赦上前给贾代善行礼,“老爷你自己问罢,儿子已让了请了二太公过来,就这几日开祠堂。”

    “赦儿。”

    贾代善惊怒不可置信,儿子瘫在地上奄奄一息,下人一个个缩着脖子不敢言语,他站在厅堂中许久,等不来一个奴才为儿子求情。

    究竟夜里发生了什么,他只以为儿媳连夜产子,怎么,怎么就

    天边泛白,雪地里的痕迹更加清晰。

    他曾任九门统领,一切已尽收眼底,儿子身上的水渍,大儿子深色的官靴,一切都是答案。

    “胡闹,简直胡闹。”

    贾代善指着两个儿子面色涨红,瞬间只觉得眼冒金星,“你们是要气死我啊,大年初一就给我闹出这种事。什么事,给我。”

    “回,回老爷,大爷,二爷,二少奶奶生了,是个姑娘,母子平安。”

    “好”

    “快,快去叫大夫。”

    贾赦三两步上前接住贾代善。

    “我没事,你给我站好。”

    贾代善一推开大儿子,就近靠在椅子上等下人回话。

    回话的是二房管事陈大家的,自从王氏怀孕便帮着管西后院,要不是她一直在场,死活也不愿找死。

    “回老爷的话,昨儿二爷多喝了几杯,回屋里和二奶奶争执了几句,哥儿见了便害怕想跑,二爷气的砸了个响儿。后来后来二爷便回了书房,二奶奶受不住哥儿哭着找大爷,奴才正要抱哥儿去东院”

    “你们啊。”

    贾代善咬牙,“你们就没一个让我省心,赦儿你叫二太爷过府又是为何。”

    “老爷不问问珠儿如何,他可是差点破了相。”

    贾赦讥讽一笑,抬起脚踹在贾政肩膀上,“虎毒不食子,拦着下人不叫大夫给珠儿看伤,奴才给他留脸面,我可不给他留,我就问你配不配做父亲,枉为人父的畜生。”

    “呸,那是我儿子,我打死了也与你你相干,你贾赦就是再能耐也能耐不到侄子头上。假情假意收买我儿子,我呸,不过是个伪君子罢了。老爷啊,你睁开眼睛看看,他养着珠儿打的是什么算盘,不过是想让我和珠儿父子反目成仇。天道不公啊,老爷你也可怜可怜我,我也是你的儿子啊。”

    贾政抬头一口唾沫就往贾赦身上去,眼前的人,他只恨不得除之后快。

    “可真,,给我事无巨细地。”

    贾代善冷冷看着互相仇视的两个儿子,得到下人肯定的答复,他顿觉齿冷。

    亲侄子可以下,亲儿子也能不管不顾,那自己这个亲老子是不是有一天也能痛下杀。

    好一个儿子,这就是他偏袒不顾大儿子心冷的儿子,自己眼瞎心盲啊,疼了这么多年就疼出一个畜生来,“好,你真”

    “老爷,快,快叫大夫来。”

    贾赦上前接住晕厥过去的贾代善往厢房背,才把人放平就见他悠悠转醒,贾赦一愣,“老爷,先躺着等大夫来。”

    “别忙了,我只是一时闭气,无碍。那逆子呢,我要亲收拾他,真想就闭上眼就别醒来,一睁开眼就要面对这么个玩意儿,难捱啊,你怎么就生了这么个东西。”

    “您先歇着,我让你下人把二弟关屋里,等二太爷到了再。”

    “那你想怎样。”

    二太爷儿子再混账也是亲骨肉。

    贾代善喉咙发干,他自知自己上了年纪身子骨一年不如一年,将来府里全都倚仗大儿子。二太爷的段众所周知,儿子能熬得过去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