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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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宫门一路往东宫而行,四周散落着不多不少的侍卫,一点不像门禁森严的样子,可生在将门的贾赦却从里面看出了门道,看似松散的守卫实则将所有出口把守着。皇家啊,他微不可闻的叹了口气,跟着东宫掌事太监踏入宫门。

    “微臣拜见”

    “先生快快请起。”

    几乎话音未落,大皇子已让人将贾赦扶了起来。如今的自己连一个臣子的大礼都不敢受了,想拉拢没有其他法子,只能处处谦逊,好叫人觉着自己够‘贤’。

    或许大皇子自己没察觉,贾赦却听出了大皇子口中的焦虑,他心中又是一叹,如此沉不住气,如何能叫贾家把筹码压在‘东宫’。可是他知道,从意气风发的储君再到被废,甚至险些丧命,直至如今被圈禁在深宫之中,急转直下的境况,换了旁人只怕疯了也有,亦不敢奢求其他。

    便是如此,龙子还是君,他依旧不得不打起精神应付,甚至更加恭敬再次将大礼行了一遍,这才开始上课。他曾在家中躲了许久,早知已有今日,只是如何教授原来的储君,他却是一点谱也没有,只好心翼翼的问过大皇子,得到许可才让人搬了棋盘往院中去。

    贾赦的态度让大皇子有些安心,却又有些不安,贾家总是恭敬有余亲密不足,他们忠的不是自己,是皇家是父皇。

    可是这也是他唯一能翻身的会,父皇到底是什么心思。

    “殿下先请。”

    大皇子微微收敛心神,抓着云子强迫自己专注。

    二人无声无息的对弈,一个时辰,两个时辰,除了添水斟茶的声音,直到日头走到了棋盘上,棋局依旧未完。

    “今日的课业到此结束,不知殿下以为如何。”

    “可。”

    大皇子虽然诧异,却并未失色,只心头愈加烦闷。好个贾赦,好个贾家,当真如此敷衍,若有一日,他定要,定要定要怎么样,大皇子还没想出来,耳边便传来宫女的声音。

    “微臣告退。”

    贾赦听见大皇子妃求见,极有眼色的准备退下,却没想眼前有个女娃跌跌撞撞往这边走来,一时间倒是走也不是留也不是。

    “贾大人留步,正好来见一见无忧。”

    “这”

    贾赦只知道失去的妹子给‘太子’生了个女儿,却哪里眼前这个又是谁,可大皇子发话却不好再走,只好在跟前同疾步而来的大皇子妃行礼。

    “贾大人快快请起,真是失礼。夫君恕罪,是妾身不周,由着孩子胡闹胡闯,她一向活泼,一个看不住竟往园子里跑。”大皇子妃稍稍避开贾赦的礼,倒真如平常妇人般,亦不曾跪下向丈夫请罪,语气中好事闲话家常。

    “真是胡闹,不可有下次。”

    大皇子呵斥一声,转头却把孩子抱了起来,笑嗔道:“让贾大人见笑,来这孩子还得唤你一声舅父。”

    “微臣不敢。”

    大皇子妃还在眼前,贾家拢共就出了一个皇家妾,他贾赦算哪门子的舅父,名正言顺的是大皇子妃的娘家兄弟。

    “有何不可,我倒盼着多几个长辈疼她。”

    大皇子妃笑笑,似乎不以为意,还让孩子给贾赦道福。

    这话叫人诛心,臣子算那门子长辈。

    贾赦又哪敢受礼,眼前满脑门子官司,只好绷紧了皮子和大皇子夫妇二人你进我退,直到大皇子满意才放人出宫。

    回到家中,贾赦进了屋子才敢露出疲相。

    “老爷,老太爷让您过去。”

    “知道了,我这就去。”

    猜也知道老头子想问什么,贾赦却还是把宫里一遭字句不露复述了一遍。

    贾代善了然,父子二人面面相觑苦笑。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或许是更早,或许是朝堂倾轧,又或许是上层的利益平衡。

    在旁人眼里他贾赦仕途,只有他自己知道,他早就对这个时代灰了心。

    什么明君,什么爱民如子,实则不过是包裹着一层权力和欲望。权利,把天下苍生玩弄于鼓掌之间,掌握所有人生死的快|感。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口口声声的民为贵,社稷次之,君为轻,也不过是将天下苍生作为私产的借口。

    明知如此,贾家的选择也不多,选哪个皇子又有什么区别,不过是选哪个皇子对贾家更有利,若还要多些什么,那就看哪个皇子更宽和仁慈心。

    父子相视一眼便已明白各自心中所想。

    可贾代善并没有觉得有什么不对,选帝王自然是希望帝王是个仁慈的君主,这样在朝堂才有好日子过。选个暴虐的君子,那不是给自己找罪受。

    贾代善的想法亦是当时多数人的想法,贾赦扯起嘴角没有争辩,只道:“早下注和晚下注可不同,今日儿子见到大皇子妃用度不算顶好,只不知是怠慢,还是有意如此。”

    自然是有意如此,儿子这是让自己表态啊。

    贾代善明白,却没办法做决定,那可是废太子啊,废了再立,有可能吗。

    盯着桌上的水痕,贾赦一愣,还真是有可能,久远的记忆里,曾经读过的历史还真就有两立两废,“儿子曾听过一则趣闻,不知您可愿意一听。”

    “就是。”

    “是城里有一户人家府上多是美婢服侍,只门第太高平常人不敢冒犯。随着谣言越传越远,有一日,那家中的太太欲出门烧香祈福,随行自然跟着一堆丫鬟婆子伺候。此时街上正是闹哄哄,才到京师走前的贵公子听此言也难于免俗,想方设法提前到了寺庙山脚下,却没想,等到一行人里头,随侍丫鬟里头十有九个貌无盐,细看半日才有一丫鬟勉强入眼。那公子就问路人,路人却道:美人亦需细品。那贵公子本是世家,什么摸样的美人没见过,自然不服气,又回头再瞧,果真越看越美,再看便觉犹如天上宫娥美如神女。您,这是何道理。”

    贾代善张嘴:“莫非是矮个子里拔高。”

    “就是这个理,那贵公子都如此,旁人又如何。儿子近来日思夜想,想我贾家宗族,莫非旁人族里就差了,论底蕴,咱们可是泥腿子。想来唯有一句话能解释。”

    “莫与我卖关子,快。”

    贾赦笑了,“族中子弟就连婚事都比旁个要抢,想来果真是全靠同行衬托了。”

    “这”

    贾代善愕然,一语惊醒梦中人,话里虽然促狭,可细细想来,还真是越品越有道理。

    身在朝堂如何看不清形势,圣上试探贾家,或许也想叫贾家别伸,又或许想让贾家和大皇子绑在一块,无论是哪一种,贾家都讨不了好。前头是没法子,如今有了,未尝不可放一搏。

    “该请敬哥来一回了。”

    儿子的话叫贾代善皱眉,有了法子没错,真要如此之快,没半点犹豫,要知道败了可是万劫不复,“不妥,如此当真没有后退的余地了。”

    “父亲以为还有退路吗。”

    做生不如做熟,好歹大皇子是圣上亲自教出来,段有,心胸也未必比其他皇子差。现今的天下需要稳,需要蓄力,其他的皇子却未必能保证看得清。大皇子早先不过是被逼急了,最终不过是为了少些内耗才败退。贾赦不求别的,只要上位者稍有一点胸襟,百姓也能少些天灾人祸。

    “那就这么办罢。”

    贾代善言语中带些颓败,“别太显眼了,孩子的婚事他婶娘总要帮,让你媳妇传个话,事不可过旁人耳,总要面谈才放心。”

    “儿子知道了。”

    贾赦忽然间有点不忍心,自己是有私心,要不然哪个皇子不行,非要选择大皇子这艘风雨飘摇的破船,可对于贾家,真的没有太多选择,“父亲还要顾着身体,若是您有不好,儿子该如何自处。”

    难得儿子体贴,贾代善心里稍稍安慰了些,“放心吧,我还要看着瑚儿珠儿他们成家立业,哪有那么容易倒就倒,老子我身子骨硬朗着,你自忙你的去。”

    “儿子告退。”

    老人总不愿意在辈面前示弱,贾赦也不拆穿,只出门时和林之孝叮嘱了几句。这个时候家中谁也死不起,若老头子真有三长两短,他的肩膀未必能担起荣国府。这些心思也不过在脑子中转了一瞬,既然要站队就要快,晚一步还不如不干。他回到书房从百宝阁上拿出匣子,里头一个块圆筒印章,是印章,其实刻的是六字箴言,用绳子一串,做个女子串也不差。

    他将食指长的印章左右旋转,咔哒一声一分为二,细想了一会儿招人吩咐道:“让陈家的来一趟,还有,近来钱家有没有喜事,你去查一查。”

    大皇子弹尽粮绝只怕是也是真的,要不然拼着皇子尊严,亦不该让臣子看到主子的不体面。但凡有些法子,‘太子’旧部也不至于看着主子落魄至此。据他收到的消息,从废太子到如今,东宫竟是一根针都插不进,何谈其他,怪不得大皇子着急。还是要想个好办法,哪怕大皇子不出来,也要旁人能进去才好。

    贾赦在屋中踱步,此时一定要一击必中,他要算的可不是一个人,如何才能将整盘棋盘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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