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零七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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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举杯庆祝委实过早,如今朝野上下哪个不盯着贾家动向,像今日金陵和京城族老共聚一堂委实招人眼。族人谈过之后,便都悄悄散了,毕竟来日方长。

    屋里剩下四人,面面相觑却也相顾无言。

    “老爷,老爷。”

    贾瑚并着贾珠贾珍三人闯了进来,打破沉默。

    “何事,如此莽撞。”

    贾敬皱眉看着儿子,来年也要科举的人,还像个毛头子。

    “伯父,和珍弟没有干系,是我。”

    贾瑚将贾珍拉到自己身后,阻挡住堂伯父的视线,却忐忑的对上父亲的眼睛。

    贾代善摆摆,“他们也不是孩子了,想是有事,罢。”

    “是,祖父。”

    贾瑚咽了咽口水,握紧藏在衣袖里,“为何,为何如此。我的那些同年,还有好友他们家。为何”

    “你们也是为了此事。”贾赦重重搁下茶盏,皱着眉头看向三人,“此事不必多,回去。”

    “父亲。”

    “还不快回去。”

    贾敬一怒,呵斥三个辈,“遇事自己想,别以为我们总会在你们背后。”

    “为什么啊父亲,明明,明明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怎会落得如此下场。”

    贾珍挣扎着站到父亲面前,为什么一夕之间好友玩伴抄家的抄家,流放的流放,有的同窗甚至才刚刚成亲。怎么能,怎么能。

    “孩子不懂事,你们父子好好,我和你伯父老了,受不了这个。”贾代善拉着不肯走的堂兄弟出屋,年轻人嘛,好好教他做人的道理,总要经事才吃一堑长一智。

    二老还未出院门,就听见木头发出的闷响。

    贾代化还以为是自己的儿子,却没想屋里传来了侄子的怒斥声。

    “走了,咱们老了,还能撑到几时,放让敬儿他们教就是。”贾代善用肘顶了兄弟一下,却放轻脚步往回走。

    啧,言不由衷的老家伙。

    贾代化弓着腰悄悄跟上,不由得有些意外,历来温和的侄子,火气有点大啊。

    “你以为他们都无辜。”

    贾赦冷笑,看向脸庞稚嫩的年轻人,“我肯放过他们,他们肯放过我们吗。我想是不是你们的日子太好过,以为身边都是一群好人。前几个月的事还没让你们吃够教训,还是你们想和他们换一换位置。”

    “弟,消气消气,他们还,慢点教。”

    贾敬也被堂弟吓了一跳,何况几个才成亲的孩子。

    “不了,今年成家,明儿个就该当父亲的人,哪里还。”贾赦将三人的表情从头看到尾,“怎么,是不是觉得我太狠了,连族人都不放过。那好,我就问问你们,你们觉得你们现在的生活是怎么来的。”

    “哦,不服气,觉得咱们这份家产是从你们的祖祖承袭下来的。那好,我就告诉你们,按照你们曾祖父赚来的爵位,承袭到你们这一代,国公是没有了,子爵,不,咱们是以武起家,三等将军如何。不不不,到你这儿,三等将军也是没有的,三等云骑尉又如何。家产呢,且不败光的,等到咱们家守不住公府牌子,你以为在京城你能守住家里的田产出息。知道家里一年田产出息多少,细算起来,怕是不够少爷们一次的阔气。”

    “瞧你们了,是我不对,毕竟这些你们还是懂的。”

    贾赦指着三个的,头朝向贾敬笑着道:“堂兄,你看,他们这些都懂,想来多年治理族学还有点效用哈。”他笑着把插在腰上看向他们,“你们看到那些爵位递减,入不敷出的老亲没有,寅年吃了卯年,内里早就掏空了。不,你们看不到,因为他们连出现在你们眼前的资格都没有。哦,还有族里贫富不均的族亲,你知道他们为什么贫富不均,你们不知道。”

    “政治清明,海晏河清。你们老子我也有这等崇高的志向,那你们告诉我,该怎么做,把咱们家的牌子让出去,还是把家财散干净。”

    “哪里就这么严重了,兄弟可别乱,别再把孩子吓着。”

    贾赦不理贾敬,依旧笑容满面,“族里没给过他们会么,该富的都富了,最次的,至少没有衣不蔽体食不果腹。让你们来做,看看族里还要如何完善。有的人懒,懒到什么程度,有田不肯下地,有薪俸不愿干活,只等着我们把食物送到他们嘴边。你来送,还是我来送,还是让下人送。巨富的那些,你可知道那些人比咱们过的还好。才几品的官,倒日日山珍鱼翅了。让他们念书,让他们衣食无忧,提拔他们,没让他们出去借着贾家名头为祸一方,敲老百姓的血,吸他们的骨髓。是谁给他们的权利敢如此做,是谁。我能扶起他们,同样也能收回来。做错了事情,总要付出代价。”

    “你的那些同窗还有家里就无辜,几代奢侈,不善经营的那些都是用什么养出来。譬如田地,早年圣上就颁过明旨,你看过哪家的田地少过了。就咱们家,早在十多年前便将田地以一丁一亩放了出去给佃户不收租,并严明他们不许买卖,他们才将将吃饱。这是善行,他们不敢,我也不敢,因为我们损害了别人。只要出去,我们全族活不过今天。你们该感谢你们的老子,你们的祖父,你们的祖祖。”

    你们今天吃的用的穿的,全是我们这些冷酷的老头子,正正当当清清白白赚回来的守回来的,也正因为如此,你们流的血都是干净的。所以,所以才容得今日,让你们到老子面前质问老子为什么毫不留情。”

    哑口无言,很好。

    一个个,翅膀还没硬就敢大发善心,恐怕不知道他们即将要背负的是什么。

    “你们,呵。都知道掉进海里游过其他人就行,那你们可能忘了,后头有鲨鱼,还有一群活下来就比鲨鱼更凶狠的人。”贾赦冷笑连连,气的将椅子踢翻,“滚,都给我滚。蠢而不自知,要你们何用,都给我滚出去好好清醒清醒”

    “你们先出去。”

    贾敬摆摆,脸色意外的凝重,甚至有点尴尬。

    因为若不是堂弟的提醒,贾家的将来,或许真不好。

    “赦儿的对。”

    比起贾代善忠君的程度,贾代化可差远了,他沉着脸踏入门槛,“你们以为这次咱们能全身而退凭什么,是利益。董家,他可是圣上的姻亲,凭什么帮着咱们,难道和贾家联姻就能无偿帮助咱们。他董家也不止一个姑娘,也不止一个姻亲。史家、沈家、林家,站在我们身后是一群狼,如果在咱们家吃不到肉,那就会帮着别人吃咱们家的肉。你们该庆幸,今天拉到菜市口的不是咱们贾家。”

    贾代化的话像是最后一根稻草,将三个孩子钉到了地底下。

    你们能流着干净的血,全是因为贾家长辈在外头冷酷的厮杀。

    这句话像是诅咒,在众人心头徘徊,像噩梦挥之不去。

    “你们以为族人无辜以为同窗好友无辜,谁都不无辜。只要得到好处,那就不无辜。所以我常告诫你们,不要一叶障目,不该做的不能做。若是你们足够聪明,今日就不会擅闯书房质问你们的长辈。只今日,念在你们年岁尚,都回去好好想想,想清楚了再去祠堂领罚。”

    为官多年,宦海沉浮,想到这些贾代善就忍不住深深叹了口气。

    当年父亲随祖皇帝南征北战,领过的兵几何,从未发生过强抢,祖皇帝更是军纪严明。天下太平了,到了自己这,为官多年,不该拿的一点都不拿。到了儿子,连该拿的都不拿,想办法还回去。一切,都为了什么。

    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济天下。

    其实哪有许多大道理,不过是凭着良心做官。

    正是因为宁府行事太过,他不忍心宁荣府其中哪一府落败,先从族人下让其反省,反倒让儿子背了锅。

    老了,真的是老了。

    心软了,肩膀也背不起重担了。

    “你也别太生气,孩子要一步步教,他们还没经过事,等到了我们这把年纪,便能体会咱们不易了。这些年,也是幸苦你了。”贾代化安慰的拍拍侄儿肩膀,他是知道的,这孩子一向心软。哪怕也更偏向庶民。可谁没有恻隐之心,孩子心善体恤庶民,做长辈的还能劝他向恶。谁不是泥腿子出身,下边人的苦不是没看见,可连圣上都未必看得见,做臣子的也就这样罢了。

    “伯父,我并非气他们心软。那些人当中有他们的同窗至交,心有不忍实乃人之常情是,否则我倒要害怕咱们家的孩子是个六亲不认冷血无情的人了。”

    冷静是一个继承人必须拥有的特质,贾赦气的是孩子们看不清形势,便气冲冲来找他要解释。难道从精心教育,培养出来的就是那么个货色,学的东西都吞到狗肚子里去了。

    “贾家又不是没人,慢慢来,孩子都是好孩子。吃一堑长一智。”

    贾代善扶着椅背,如今的自己已是强弩之末,脸色红润不过是做出来给旁人看的。不过,他还有嫡长子,只要,只要

    “但愿如此,他们要学的还很多。”

    贾敬颇为灰心,朝堂来来去去,做了那么多,最后受益的也未必是自家。想贾家为朝廷兢兢业业,得到了什么,那些皇亲国戚,什么都不用做,安安分分就能几代无忧。孩子拼命科举仕途,偶有犯错旁人就容不下了。

    到底,臣子是死是活,还不是他天家一句话的事,和孩子们有甚相干。

    作者有话要:  阿汤哥还是好阿汤,就是老了打不动了,但是他还可以跑啊。

    老了怎么了,总之舔舔舔就对了。

    啊,困了,睡觉去了。

    我不会食言而肥的,哼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