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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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五日后,南溪村一百一十三人中,仅活下了一个人。这里听不到悲凉,听不到煎熬,听不到绝望。除了火焰燃烧发出“噼啪”、“滋滋”声,再也没有任何的声音了。树是青翠的,焦尸是黑红的,人是昏黄的。

    活下来的村民叫卞安,二十岁的年纪,身高九尺,但背有些驼,红脸话不多,看起来像是识得字的。王然开始对他很有兴趣,经常和他打闹,还偷偷扒过他的衣服,不过被卞安一顿修理后,便一直都躲着他了。

    终于有个郎中出现在了南溪村了,他仔细检查过三人后,便放任不管了。又隔了几日,几个胆子大的衙役也进来看过,嘱咐让把水井都填死,然后便把封锁解除了。当三人走出南溪村的时候,好像方圆几里内都没有活着的生物了,周围的一切,静的都是那么的可怕。

    刚出村的时候,王然便开始有些躁狂,他拉着林怀礼,快步地向陈留而去,那个卞安仿佛也没什么目的地,远远地跟在后面。

    “慢点,慢点。”林怀礼有些喘,脚下更是蹒跚地厉害。王然像是赌气一样,撒开,蹲到了一棵古树下。

    “想娃娃了?”

    “仲修,仲修!”王然又拍起了巴掌,嘴角的口水也滴到了地上。

    “莫急,稍后便见到了。”片刻后,林怀礼终于不再那么喘了,他扭头望向卞安,道:“哎——那个卞家子,你可有亲戚去投啊?”坐在远处的卞安,使劲地摇了摇头,眼睛红红地,有些哽咽。

    “老儿也是靠讨饭为生,留不得你啊?”

    卞安点了点头,终于开口道:“我有力气。”

    “也罢,那便一同回陈留,寻个活计,好养活自己。”

    “恩!”

    王然自打回陈留后,便没回苻家,他只是每天爬到附近的一间房子上,向苻家的院子望,惹得那间屋子的主人卢乙,经常出来揍王然,要不是林怀礼拉着,估计王然的腿啊,就快被人家打折了。卞安一直找不到什么活,他还想过把自己卖了,给大户人家当个仆役去。不过他这样的跟竹竿一样的身形,根本找不到愿意收留他的人家。他只好每天跟着林怀礼出去乞讨,可他几乎讨不到什么东西。

    林怀礼回来后,便时常咳嗽,渐渐地连路都不能走了。卞安、王然二人急得团团转,却没有什么办法,好不容易拽来一个郎中,看过之后,将二人一顿臭骂,最后丢下一句,“赶紧抬出城埋了,免得发了疫病。”便逃之夭夭了。

    二人大眼瞪眼地互望一阵后,卞安终于像是想到了什么,他高声吩咐道:“傻子,你看好林老,我去典些钱来。”

    “真的吗,真的吗?”

    “我去去便回。”

    “”

    王然望着卞安远去的背影,就连那只受过伤的眼睛,仿佛都清明了起来。他来到林老身边,双膝而跪,痛苦地声低吟道,“为什么,为什么?”

    “你好了?”林怀礼微微睁开眼睛,颤抖地抬起了一只,想要让王然起身,“太太好了”

    “别了,是我害了你,我太自私了,我不是人。”王然双握住林怀礼的,懊恼地痛哭着。

    “你是我林家大恩人我”

    “林老,我对不住你!我我怕”

    林怀礼用尽力气使劲抖了一下,执拗地打断了王然的话:“我不行不行了,不能为大都督效效力梁山”

    “你躺会,不要再了,你好好躺着,我不会让你死的。”

    “娃娃孙孙儿”林怀礼眼皮渐渐下垂,眼珠慢慢暗淡,“茌平”

    王然将一声声对不起,压到嗓子眼里,他不敢发出声响。但他愧疚,他自责,他拉扯着自己的头发,疯狂地扇着自己的耳光。这不是他来到这个世界害死的第一个人了,他越不想和一些人建立关系,却越是会发生这样的事情。钱多多如此,林怀礼也如此,还有那些殒命在兖州的人。

    心里极度地挣扎,王然只是一个普通到不能再普通的人,他惦记自己的母亲,他想要活着离开这个世界,他毫无顾忌地用谎言去欺骗他人、利用他人。这样做,他认为没有错。然而当他害死一个又一个那些是关心着他,保护过他的人,他又觉得这一切全是自己的错。

    脑海中闪现出,钱多多将自己推下绝壁时的画面,一下子,王然感觉很累,发自内心的累,厌世的累,他如同一具行尸走肉,没有血肉,没有人性,没有没有。

    “林老?”卞安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回来,里还捧着一堆乱七八糟的草药。他快步走到林怀礼身边,也是双膝跪倒,“林老你看啊,有药了,有药了!吃了药,你就能好了,你看看啊,看看啊”

    “傻子,你快去生火,我去打水”卞安疯了一样提起一只破瓦罐便往外跑,可刚跑出草棚,便被几个人围住。

    “东家就是他抢了咱们的店子。”一个伙计模样的人指着卞安喊道。

    “死贼丕,让我等好生追赶,给我打,往死里打。”一声叫喊后,七八个人便将卞安放倒在地,一顿拳打脚踢。卞安抱着头,在地上乱爬,但嘴里却没有一句求饶的话。他这样的举动,让那个东家气愤不已,他拾起一根木棍,道:“把他按住了!”

    四个人用脚抵住了卞安的四肢关节末端,将他的脚拽起,卞安只能仰头,望着那个东家狞笑着靠近。一下,两下,卞安的头开始流血,很快,整张脸都被鲜血覆盖,只有那眼白,分外明显,不过他还是不发一言。这里的吵闹,引来了附近民众的围观,他们七嘴八舌地指指点点着,所有曾经施舍、怜悯他们的人,如今却变成了哑巴,没有人上来劝解一句。又是重重地一击,卞安的脑袋垂了下去。

    “将此人送去大牢,我看谁还敢在老子头上撒野。”

    “东家,里边还有两个!”一个打凑到草棚附近,高呼道。

    “一并带走!”

    “好像有个死的,”那个打心翼翼地走了进去,推开王然一试,转身跑了出来:“东家,那果真是个死的。”可他这一喊不要紧,围观的人顿时退出了好远。

    “管那死的作甚,把那个活的拖走!”

    “是。”

    王然被拖走的一刹那,他看到苻二丫正抱着孩子,也在人群中观望,他冲孩子摆了摆,惨惨一笑:“仲修,仲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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