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古满心苦涩，他虽早就知道会有人问罪的一天，却着实没想到这个人会是临淄王，毕竟临淄距离边关太远，若非惊变，这位鳏居多年的王爷绝对不会快马兼程而来。

    更何况，这临淄王还曾经是他的直系顶头上司，自己能够做到禁军统领之位，其中，不乏临淄王的举荐与帮助，为了帮助萧昊乾。

    他不是不感激，不是不敬重，只是他既已继任禁军统领，这普天之下，就只能听一个人的话。

    “末将韩古，拜见临淄王。”

    临淄王本稳坐不动，此刻轰然站起，二话不抬起脚就冲着韩古胸口一脚踹去！欧阳倒吸口凉气，还未反应过来，就听韩古一声惨叫，整个人如断线风筝一样被踢飞了出去！

    扑腾一声！韩古重重摔在了院子里，往后冲出了十多米远！已是重伤，呕血不止，只怕肋骨也断了两根。

    但尽管如此，临淄王尤不解恨般，刷地拔出自己的佩刀就大步走向了韩古，目露真火，“假传圣旨，坑杀世子，本王今日留不得你！”

    欧阳这才反应过来，他能当到镇远将军绝非浪得虚名，若无卓绝心智又怎么可能统帅数十万兵马而不缀？是以一听清临淄王的话，立刻就明白了大半，只怕是临淄王对着容严极为欣赏，是以猜想借替容严出气。

    但出气是出气，要死在他的眼皮子底下把人弄死了，他这镇远将军也就不用当了。

    “王爷息怒！”欧阳迅速给禁军副将使了个眼色，两人立刻冲出去将临淄王左右抱住，用尽全身力气也不松，连连劝道：“王爷请息怒！韩古也是听命行事，他绝对不曾假传圣旨啊！而且据我们所打探，谨世子还活着！”

    临淄王怒焰滔天，“给本王放，否则别怪本王连你们一起杀！”

    欧阳面露苦涩，砰的一声跪了下来，“王爷！皇上的命令我等都是听见了的！此绝非韩古一意孤行，实乃皇上为了西晋而不得已为之啊！”

    临淄王身体顿了一下，睁大眼睛瞪向欧阳，气得浑身颤抖。

    “一派胡言一派胡言！皇上岂会下这样的命令！他提拔容严为户部侍郎，户部乃国家财政紧要，若非绝对的信任和器重，怎会将容严置于户部！他怎么会杀他？！”

    “还有你！你当本王领兵多年是假的吗？你们两翼分布，主将坐而不动，三十万大军就在山下坐看萧予逃亡！若你们真心想救，怎会救不下来？！本王就算眼瞎耳聋，也能猜出来你们这是纵容禁军杀人！”

    “擅作主张，还敢污蔑圣上，阳奉阴违大逆不道，你们是想造反是吗？！”

    欧阳霎时面色惨白，惊骇万分，“末将等不敢！”

    副将等人也是大惊失色，“造反”这两个字实在太重，何况又在这个西晋内部奸细作乱的时候，其言诛心啊。

    韩古被踹得头晕眼花，在地上抽搐了许久才醒觉过来，一醒来就听到这句话，也登时倒吸口凉气，口齿俱被鲜血染红，却还挣扎道：“王爷并给末将擅作主张，这是皇命！皇命难违啊，末将何尝愿意对自己的臣民下！”

    他痛苦地以撑地，眼中似有泪意涌动，“王爷，这，都是皇上的命令啊！”

    临淄王脸色一黑，“还敢胡言！本王撕了你的嘴！”

    “王爷！”副将咬牙，跪向前方，死死抱住临淄王欲上前的脚步，“末将等愿以身家性命、世代荣耀发誓，这，就是皇上命令！是皇上谨世子‘大义捐躯’，是皇上让末将等格杀勿论！韩将军若是阳奉阴违，末将甘愿撞死当场！”

    其声凄厉，仿若含血，临淄王不由心下一颤，脸色微微苍白了几分，凶狠地低下头，“你是皇上的命令，那圣旨呢？密诏呢？拿出来！你若拿不出来，本王先要了你的命！”

    副将心下一松，看向韩古。

    韩古却仰天惨笑，箕踞而坐，那张从来古板沉稳的脸上尽是苦涩，顿时心里咯噔一声，暗道不妙。

    “拿出来！”临淄王不耐催促。

    “王爷相看，末将自然能够拿出来，”许久，韩古终于开口，却是如此结果，“但若王爷不信，末将拿出来，又有何用？”

    临淄王怒意大盛，却不知为何，脸色反而越发苍白，瞳孔略有震颤，中长刀也隐隐晃动，“拿不出来，你就是在污蔑圣上，他，不是这样的人！”

    韩古神色复杂，用背狠狠擦过嘴角鲜血，慢慢跪在地上，以头抢地，“王爷，此事，圣上也是不得已而为之，他毕竟是皇上。”

    临淄王浑身一震，摹地倒退一步，疾言厉色道：“大敌当前，他不杀萧予，却对容严下？此事，你自己信吗？！”

    “但这是事实！”欧阳握紧拳头，嘴唇轻颤，强压失望，“皇上也是大局为重，那山崖太窄、太高，我们人数再多，也上不去，更射不死，我们也是不得已。”

    “放屁！”

    重剑“哐当”坠地，砸出尘埃弥漫，临淄王气势骤然一软，此时此刻，他无法不动摇。

    “大局为重，若真是大局为重，数十万人却连几十个人都围不住？那萧予又不是辛弃疾，他受到追杀，就算不是精疲力竭，也是大不如前，你韩古一人杀上去，也能让他们魂飞魄散！”

    “但你却只对容严下，或许你心中也有不忍，可最终还是让萧予也一起跑了，这叫大局为重？”

    “愚蠢！”临淄王沉沉叹气，抬起头，深邃的目光不知看向何处，又在看像谁，“我本以为其心至坚，却没想到这才几年，你们就变了。为了一己私情，枉顾真正的大义可笑，实在可笑！”

    “王爷”欧阳心中不忍，却无话可，他又何尝不是这么想的呢？

    萧昊乾此事，做得实在让人失望透顶。

    但，他依旧是皇帝，是他们如今最不能质疑的存在，因为一旦在众人本就人心惶惶的时候质疑皇帝，不必敌军来袭，众人就会自乱阵脚！

    皇帝错了，也是对了，这就是西晋的规则，他们只能维护这个错误。

    韩古心如刀割，却也只能维持表面镇定，有些事，他不能明，因为这边军之中的奸细绝对不止打开城门的那几人！

    他，只能忍着，只能相信自己的皇帝，最终能够扭转乾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