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晋，皇宫，凤栖宫。

    夏语凝已经醒了两个时辰，两个时辰前，萧昊乾就在床边坐了两个时辰。

    两个时辰，夏语凝已经睡了三天，但似乎这三天仍旧不能让她恢复半点生，她还要花费两个时间慢慢厘清思绪，仔仔细细地想一想所有事。

    想一想孩子怎么没了，想一想容云去哪里了，想一想容严现在是生是死，想一想萧昊乾为什么要杀容严，在想一想自己究竟为什么竟然就那么相信他了

    他想了很久，最红终于想通了。

    因为她变得软弱了，因为她试图去理解、包容他，因为她竟然将自己真的置于皇后之位上蠢蠢欲动，她竟然在不知不觉间对萧昊乾那般和颜悦色，由得她搂抱欺骗！

    就因为她控制不住心里的那份动容，遏制不住想向萧昊乾回应他强硬之下的期许，于是她一步步走到了今日，竟然还真的跟两个女人同享一个男人，让自己的底线一步步降低。

    于是，他轻而易举就相信了那么漏洞百出的谎言，没有半点怀疑，就那么将所有的注意力放在了孩子身上。

    你是自以为自己对萧昊乾很了解吗？你是觉得你步步忍让、包容会让一切变得更好吗？夏语凝想要狠狠嘲笑自己一番，再狠狠扇自己几巴掌，你一次又一次的妥协最终换来了怎么样的结果？

    够了。

    这次真的够了。

    她不要再试了。

    她闭上眼，薄被下的大腿微微大战，全身上下的酸软疼痛时时刻刻都在提醒她到底发生了什么。

    她变成了她最不屑的那种人，为了一个男人，把自己变得不再是自己，变得懦弱、可笑，令人怜悯。原本的她呢？那个聪明洒脱、敏感警觉的她呢？是她自己不要了。

    这世上最悲哀的事情，大概就是自己舍弃了自我，撑持着一分表面倔强，到底还是成了他人中的玩物。

    “语凝。”

    萧昊乾僵坐的动作依旧在持续，霜白的脸上闪过慌乱，她宁愿夏语凝醒后跟她大吵大闹，也不想看她这么安静沉默，好像对他已经完全失去了期待，甚至都懒怠同他再半个字。

    “你话。”他嘶哑道：“你才醒，一定饿了吧？我让御膳房给你准备了糯米粥，起来吃些东西可好？”

    翠翘站在一旁看得心急如焚，心想这种时候您就别在这儿添乱了，皇后娘娘分明就是不想见您，您坐在这儿她是不会吃饭的。

    但出乎意料的，夏语凝闭目沉默片刻之后，却转过头看向翠翘，声音干涩艰难，“送些吃的过来，派人出宫，把容云带进来，我要见她。”

    前一个要求，翠翘求之不得，后一个，却是有些让人为难。她看了看萧昊乾，欲言又止。

    “去吧。”萧昊乾心中酸涩，夏语凝的目光根本未曾在他身上停留一瞬，那淡漠的样子，让他连发怒都找不到着力点，只有无尽的恐慌。

    翠翘这才点头，吩咐人下去准备。

    而后，夏语凝便闭上眼，又不话了。

    萧昊乾紧了紧拳头，脸色阴沉，眸中怅然，“你不想跟我话，我给你时间。但容严的事，你相信我，我并不是为了杀他而杀他，这其中自有缘由。我没骗你，禁军在边关，就是为了保护他。”

    “时间”夏语凝突然笑了出来，笑得叫人心头发寒，“你觉得，时间能够治愈一切，时间可以让人忘掉一切罪恶，时间就像法术一眼，无所不能是吗？”

    她猛地睁开眼，自苏醒后，目光第一次冰冷的、残忍地落在了萧昊乾身上，“那时数十百千年才有可能发生的事！但我告诉你，永远不是现在，永远不是！”

    萧昊乾心头一紧，神色有些难看，沉重的责任、庞大的敌国、无数子民的期待和生死压得他几乎喘不过气来，那个血淋淋的孩子，更如索命恶鬼一样夜夜入梦。

    他不敢休息，不敢闭眼，一闭眼就是那孩子恐怖追问的模样，问他，为什么要害死自己。

    是他，杀了自己的儿子！

    那是个男婴，是他的第一个孩子，从怀胎到离体都充满了艰难痛苦，折磨得母体日夜难安，如今，他也尝到了这种感觉，这种日日被人凌迟刀割的痛楚，而他才体会到，夏语凝日日噩梦的坚韧和付出是多么让人震动。

    可是，太晚了！

    夏语凝这时又再度冷笑，“你不为杀他而杀他，哈，这些日子，我过得浑浑噩噩，脑子里很多东西都记不清了，但我不蠢！我猜得到你为了什么，但那又怎么样？”

    “你以为一句不得已就可以算了吗？你终究还是下令杀他了！你让我成了罪人！”夏语凝生意冷厉，神色越见激动，呼吸大乱，心痛不已，“你让我怎么面对容云？”

    “是我的错，不怪你！”萧昊乾下意识握住她的，胸口抽痛，犹如刀绞，“这件事不会太久的，你相信我，我会让容严平安——”

    “你凭什么让我相信？！”

    萧昊乾语塞。

    夏语凝甩开他的，胸口剧烈地起伏着，惨笑问她，“你看看我这副样子，我真后悔，当初就应该死在宫外的，兴许这样大家都满意了。”

    “不要这样！”萧昊乾心下剧颤，声音禁不住发抖，“语凝，你该活得好好的，不能死也不会死！我发誓，一定会救回他的，会挽回一切的，那个孩子，以后也——”

    “没有以后了。”夏语凝冷不丁打断了他的话。

    萧昊乾瞳孔骤缩。

    夏语凝冰冷地看着他，“你让周妃、让伊兰姗，让其他女人给你生吧，我跟你，没有以后了，今生今世、来生来世、每一生每一世，都没有！”

    这一次，她再也不会动摇了，她再也不要堕落了，她是夏语凝，绝不会在一个男人身上，一而再、再而三、三而四的犯错！那曾经的一次次追捕和软禁，到如今连孩子都因他而没了，已经足够让她学到教训了！

    所以，不会有以后了。

    咯噔一声，萧昊乾瞪大了眼睛，俊美的脸倏然惨白，好似坠入冰窟一般，倏然扣住了夏语凝的肩膀，眼睛发红，“你！你你不要这样，我求你，你只是太累，我们还有很多时间，一切都会好的，会好的。”

    他惶恐不安地抱住夏语凝，堂堂帝王，第一次用上“求”这个字，好像只有这样，才能将这个人再次抓紧。

    然而，夏语凝毫无动容。

    “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