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1 章
卢富贵连推带搡地挤到人群前,想要扑到何东身旁,两个随行的衙役立时从队伍中出列,将他拦下。
他推攘着冲正经过面前的何东拼命挥手,声嘶力竭喊道:“我不会放弃的!”
何东一行没有理会,置若罔闻地走了过去。
衙役见队伍远去,把他往人群里一推,也跟了上去。
“啧啧啧,就你这模样,面无三两肉,脸色蜡黄,一看就知道是纵欲过度的败家子,如何配和何秀才站在一起。”
“这人莫不是失心疯,大言不惭要娶男人,人家看得上你么?”
“呵呵呵呵……”
众人七嘴八舌地讥讽着,卢富贵看着已经远去的队伍,横着眼睛恨恨道:“我一定要把他弄到手!”
“少爷,”一旁的厮跟在他身旁,陪着心劝道:“您先回家吧,要不老夫人又该罚的。”
“滚!”卢富贵正想要伸手去捏厮的耳朵,忽然眼珠一转,计上心来,“你去给本少爷看看,这队伍一会儿停在哪儿,本少爷直接去那里堵人。”
“可是,少爷……”
“快去!”卢富贵一脚踢上厮的屁股,将他踢了个趔趄,“本少爷在春风楼包间等你的信儿,早去早回。”
看着厮一溜跑跟了上去,卢富贵把折扇一摇,哼着“十八摸”的曲儿大摇大摆往春风楼走去。
眼下这美娇娘变成了少年郎,娶是娶不回家了,不过……
他猥琐地摸着嘴唇嘿嘿笑起来。
一道黑影快速从他眼前闪过,还没等他出声呵斥,那黑影顺手把他扯进身侧的死胡同。
绕着净城主要大道走过一遍后,何东和赵珊被师爷请去望月楼。
吴县令已经叫好桌席,坐在上位,等着他俩的到来。
“何秀才,大山。”一旁的师爷殷勤地替他们斟上酒,吴县令举杯对他们笑道:“本官后日就要离任去平洲上任,临走前能够替你们请下赏来,本官很是欣慰——”
“少年英雄,希望你们能够走出净城,去更为广阔的天地看看,成为国家的栋梁之才——”
“本官敬你们一杯。”
吴县令今日很是畅快。
上任几年,他战战兢兢不敢有一丝懈怠,如今受了上峰赏识,调任去了平洲做知府,临走前又替自己看中的人请了赏,在上峰那里挂了个名,不定以后有机会还能一起共事。
他抹了一把沾染在胡子上的酒水,干瘦的面上因为饮酒泛出一抹红晕,他笑吟吟地看着面前两个英姿勃勃的少年,不由诗兴大发,吟了首前人的边塞诗:“少年负胆气,好勇复知机。仗剑出门去,孤城逢合围……”
饭毕,两人向吴县令辞行。
何东折去点心铺子买包吃食,叫了车,两人一同回去。
回去的路上,车夫很是兴奋,将方才自己在人群中看到他们的威风场景绘声绘色地一遍。
临下车时,还不愿意收他们的车钱,两位少年英雄杀死大虫保了一方平安,这几个钱不足以表达他的感激。
何东硬把钱塞给了他。
赵珊讷讷地站在一旁,等着何东。
何东看了她一眼,点点头,提着油纸包进了家门。
赵珊嘴唇蠕动了两下,终究没有叫住他。
她拖拉着身子,颓然地推开门,扫视着空荡荡的屋子,来这里已经有十天半个月,整日浑浑噩噩,没忙出个什么名堂。
事先想好安定下来发财致富的念头,宛如建在空中的楼阁。或许是因为从来都没能遇到过有一个人可以依靠,何东给过她一丝温暖,她便贪婪地贴上去想索取更多。
可这世间,有些人注定是无人可依。
她忽然想起六岁时,院里来了一对夫妇,要挑一个健康活泼的女童。
她笨拙地站在人群最后面,拼命踮起脚尖,希望能被他们挑走。可当轮到她唱歌跳舞表演才艺时,她却只是涨红着脸,傻傻地站在那里。
她一次又一次跟好不容易盼来的领养家庭擦肩而过,大部分被她让出去的机会领养的孩子都比她。她已经长大,知道自己的命运,不忍心她们懂事后跟她一样,知道自己是被遗弃的孩子。
再大一点,她已经不再抱希望,她一点点努力,一点点强大,自己给自己一个家。
可为什么来到这儿后,她却变得贪婪又懦弱,像个水蛭一般吸附在何东身上,拼命地从他那里索取着温暖。
赵珊收拾好仅有的两套换洗衣衫,踌躇着站在何东家门口。
何东端着一个黑乎乎的罐子从厨房那头走过来,见到她停下脚步,挑高眉看着她,等她开口。
赵珊含糊了两句,只觉得鼻腔酸涩难耐,干笑了两声,找了个借口转身走了。
她把砍柴的短刀掖进腰带,背上行囊,带上弓箭,准备进山。
既然要踏踏实实地在这个世界上生存下去,那就要踏踏实实地独立开始。
一连几日,赵珊都扎根在老鸹山中,悉心练习箭法和野外生存。
渴了饮山中泉水,饿了猎野鸡兔子烤来吃,困了头一两晚睡在树上,第三天在山路旁找到一间木屋,便借宿在那里。
这天,她隐在灌木丛中,张弓瞄准一只正在前方不远处,竖起两只毛茸茸的长耳朵嚼着叶子的灰兔。
一箭过去,灰兔尖叫一声,抽抽着倒在地上。
她大步流星地走过去,拔下插在它身上的箭,在灌木丛上擦了擦,放入箭囊里。然后捡起灰兔挂在身上,此时她身上已经挂上七八只野兔山鸡之类的动物。
这几日她已经不再像刚开始那般畏惧造成杀戮。
万物生长,顺应自然。
今天它们葬身于她腹中,他日死后,她的身体滋养大地长出食物供它们果腹,一报还一报,唯一需要的就是珍惜自然的馈赠,不浪费一丝一毫。
赵珊抬头望望已经逐渐偏西的乌金,擦了一把汗,回到木屋。
木屋的墙壁上横七竖八挂着些处理过的野兔山鸡,她暂时还不懂如何硝皮,只得将皮毛剥下来,放在外面晒干。
秋日的山风带着些许凛冽,很快将鲜肉皮毛风干。
她盘算了一下,进山已经七日,正好可以下山处理手中的皮毛和肉干,顺便买一些生活用品和弓箭。
眼下手里这张弓随着她技艺的逐渐精湛显得有些轻,她需要更重的弓。
她也想去看看芸娘,何东,还有花妞。
不辞而别后,不知道他们会不会怪她。
她看着两只新的雪白没有一根杂毛的野兔,想要送给他们。
赵珊带上所有的猎物下山,去了净城,将猎物卖光后,特地拐去上次何东去过的点心铺买了一包金桔酥和几样其他点心。
金桔酥要贵一些,买来送给何东芸娘,甜果子给竹鸢,再给花妞买了一些零嘴。
赵珊拎着一大包东西,快步往何家村走去。
何东家门紧闭,她站在院门前有些近乡情怯的忧思。
许是深秋渐渐来临,院子东北角那处翠竹已经有了凋零之意,被秋风吹得黄绿的竹叶飘飘荡荡地落下来,铺在地上,竟然也薄薄地积了一层。
赵珊一咬牙,轻手轻脚地溜到何东屋子的窗户下面,把绑好的两只兔子和点心挂在窗户上。
她屏住呼吸,心地听着里面的声响,里面静悄悄的没有一丝响动。她按捺不住心中的渴望,想要推开窗户悄悄地看上河东一眼,但又生怕惊动了他,闹得个不自在。
来回踱了几步后,赵珊还是一溜烟跑出他家院子,往花妞家去。
快要接近花妞家时,正好看到花妞在院子里咕咕地喂着鸡。
还没等她出声招呼,花妞已经看到她,放下手中的簸箕,竖着手指对她比了个噤声的手势,然后跑着拉着她躲在院墙外的大树下。
赵珊有些莫名其妙。
“大山哥哥,这几天你到哪儿去了?”花妞的声音里带着一些哭腔,“你可知道出大事了?!”
“大事?”赵珊大惑不解。
“大山哥哥,何秀才……他被官府抓走了!”
“什么?!”赵珊一把抓住花妞的肩膀,惊诧道。
花妞抽噎了两声,“卢富贵死了,有人指认是何秀才他家叫竹鸢的丫鬟做的,官府去何秀才家里抓人,找不到竹鸢,便把何秀才给抓走了。”
“还有王法吗?!”赵珊没想到自己一去几天,竟然发生如此变故,“就算真是竹鸢姐姐杀的人,也该找竹鸢姐姐,为什么要抓何东?”
“还不是净城里新来的那个贪财县令,卢富贵家就他一根独苗,我听人他家使了大价钱,不但要除去何秀才的秀才之名,还要砍他头给卢富贵陪葬,”花妞眨巴着泪湿的眼睛,看着赵珊,“大山哥哥,你快想想办法,救救何秀才。”
赵珊有些慌。
她刚穿过来时遇到过相同的情形,可那时是何东站出来,力挽狂澜替她洗刷了冤屈,眼下她该怎么做?
“花妞,你先回去,我去何东家看看,问问他娘。”
“大山哥哥,你别去了,何东他娘在何东被抓前就已经和竹鸢消失不见了。”
“什么?!”
赵珊不敢置信地倒退了两步,盯着花妞瞪圆了眼睛,再也不出一个字来。
作者有话要: 吴县令吟咏的诗词节选自【唐】崔颢的《古游侠呈军中诸将》
1点点想的话:
从现在开始,女主终于一改前面恍神酱油,踏踏实实地在这个世界生活下去,成长为挑起整个故事大梁的主心骨,接下来会有更精彩刺激的剧情,和更有意思的配角。
第一本写的是快穿,当时埋头就是干,开pages就是写,完全没有考虑过文章该怎么写才好看,跌跌撞撞终于完结。
这本是第一次写长篇,开始前考虑过许多,畏手畏脚反而束缚了自己。男女主反倒不如配角有意思,不知从何而来的偶像包袱竟然如此之重,我也在反思。
差不多进入第一部分的尾声,接下来男女主会一起面临更多的挑战,希望在后面能够将他们写得更有意思,把故事写得更好看。
感谢有耐心看我文的宝宝们,比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