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29 章
姑娘笑吟吟地将两人带到会客厅,招呼随行的贴身丫鬟去内屋给娘亲禀报家中来客人,她暂替爹爹招待,又忙着让人将前些日子新得的好茶沏上来让贵客尝尝。
别看姑娘年纪,做事很是爽利,不大像吴知府的行事风格,只一会儿功夫就将一切安排得井然有序。
此时,她浅笑出两个梨涡,热络道:“哥哥,我爹爹还没回来,我就暂时代爹爹招待两位。”
她摆摆手,让沏好茶垂手站在一旁的丫鬟退下,两只鹿眼天真地眨了眨,“哥哥,你叫什么名字呀?”
赵珊吞下口中的茶水,笑着跟姑娘介绍:“我叫赵珊,这位是我的兄弟,叫何东。”
姑娘飞快地瞟了眼坐在一旁不声不响的何东,重新把视线移回到赵珊身上,惊喜道:“赵山?你就是爹爹跟我过的那个,孤身一人死一条大虫的大英雄,赵山么?”
姑娘的眼睛瞬间转化为崇拜,“我可以叫你山哥哥么?”
何东正捻起茶盏杯盖去拨茶面上的浮沫,闻言手下一顿,随即跟没事人似的继续品茶。
赵珊却莫名觉得不知哪儿吹来一股寒风,飕飕的,吹得她浑身发冷。
她了个寒颤,抬眼望了望四周,没见哪儿透风,何东也在一旁安然地坐着喝茶,对他们的交谈没有半点反对,这才笑着点头应了。
其实她也不太清楚,眼前这个姑娘叫她“山哥哥”这个称呼在古代是否妥当。
想来吴知府是书香之家,从饱受各种圣贤熏陶,他的女儿也不会对外人一些有失身份的话。
况且,她和何东早已商议好,她暂时以男装示人,一路上方便进出,毕竟这个世道,虽然不像她想象中那么封建,但是女人在外行走还是略微有一些不便。
茶已经换过几道,整个大厅里只听得到姑娘叽叽喳喳的欢笑声和赵珊偶尔的答话。
赵珊几乎快要招架不住面前这位叫吴玲儿的姑娘,太能侃了!几乎快要把她祖宗十八代给翻出来,好几次她都险险地差点溜嘴,还好何东及时将话题转开。
而吴玲儿对一旁坐着的那个闷蛋非常不满,碍于山哥哥的面子才没有跟他计较,好几次她旁敲侧击都要问出山哥哥家事时,这闷蛋就跑出来坏事。
她嫌恶地看了何东一眼,长得女里女气不,心眼还真多!
“老爷回来了。”在外望风的随身丫鬟迈着碎步跑进来,附在吴玲儿耳旁悄悄了一句,吴玲儿嘟着嘴站起来,“山哥哥,我爹爹回来了。”
赵珊何东两人连忙起身,吴知府回屋换好便服,便大笑着走进来,声音洪亮道:“稀客稀客,老夫来迟了。”
他瞪了一眼垂头立在那里的吴玲儿,还没等他开口,吴玲儿带着丫鬟跟两只猫儿似的贴着墙根溜走。
一段时日不见,吴知府丰腴了不少,连带着以往花白的胡子也跟着油亮起来,看得出最近过得很滋润。
不过,官升了一大截的吴知府对于何东赵珊两人并没有丝毫的疏忽,依旧很是热络,“女顽劣,让两位见笑。”
何东微笑着拱手道:“学生不请自来,还望吴大人恕罪。”
“哪里哪里,求之不得,求之不得。”
三人寒暄几句后重新坐下,何东将此次来意向吴知府道明。
吴知府皱着眉,捋着山羊胡,思忖了半晌,方才道:“这没头没脑的,一时半会上哪儿去找?你可知你外家姓甚名谁,家住哪儿?”
“学生就是正为此事为难,家母在时,学生曾经询问过她,一提起这话题,家母面色便郁郁寡欢。学生以为当初家母出嫁时,跟外家闹得不愉快,断了关系,所以没再追问下去。没想到......”
“按你家那死去的丫鬟所言,若是你母亲真的不辞而别,到了平洲城,那你外祖家应该是平洲城里的大户,最近出了什么大事,你可以慢慢探访最近有谁家姑奶奶忽然从外地回来。”
两人细细了一番话后,吴知府看着何东,满脸和蔼道:“明年春天新皇登基之后朝廷就要开科,若是你有心想要为国效力,老夫愿为你引荐。”
这话便是要拉何东入伙。
吴知府是显明王朝当今丞相竹若卿的门生,属清流派,主张拥护新帝,也是在他们的努力下,摄政王俞释才松口答应在新帝年满十八后还政于他。
吴知府刚到净城不久,便看好何东,早早地就在老师那里把他的名头给挂上。
他见何东眉头紧锁,沉吟不语,心知此时这少年满脑子都是寻母一事,急不得。于是循循善诱,“关于你母亲一事急不得,一时半会儿也很难探寻得到。依老夫看,不如你一边准备一边行事,这样两样都不落下。何况等你入仕之后,迎来送往的都是官员大户,探访也更加方便。”
何东点点头,“容学生考虑。”
“你别急,老夫这边也会差人去听。”
何东站起身来,长长地作了个揖,“那学生就先谢过吴大人。”
“免礼,免礼。”吴知府用赏识的目光看着何东,扶起他,笑眯眯道:“老夫还盼望着早日与你同朝为官,辅佐新帝,以振我显明王朝威名。”
一番客套后,两人辞别吴知府的盛情,回到客栈。
刚一推开门,何东便停住脚步,一把拉住赵珊,不让她进屋。
“怎么了?”赵珊不解。
何东面色严肃地看着她摇摇头。
赵珊会意,苦着脸做了个又来了的表情,扯了扯他,踮起脚尖在他耳边悄声道:“又是黑店?不可能吧,这不是平洲城里最好的老字号么?”
方才在吴知府府上用过的茶香,混合着她自身气味,喷在他的耳根处有种异常香软的滋味。
何东忽然觉得最近很容易敏感,像是有人专挑了最细软的鹅绒,用了最轻的力道,捡了他心尖最软的那一点,搔得他心慌意乱。
他有些害羞,更多的是贪婪地想要这种感觉停留得更久。
自从那日赵珊在黑暗中拉过他的手之后,他便觉得自己有些不对劲,像是有什么东西在他胸膛里轰然倒塌了一般。
可还等他想明白是什么,两人便开始疲于奔波,同进同出,无暇分神再去顾及其他。
直到今日投宿,他一个人躺在房间里时,才突然发现这些日子已经习惯有个热闹的家伙在他耳边叽叽喳喳,睡觉时跟他抢床……
“喂!”赵珊完半天,见何东直愣愣地傻站在那里不知道在想些什么,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回神,你在想什么?”
何东嘘了一下,拉着赵珊改进了她的房,将门关好后声地问:“还记得那个矮子么?”
“那个老八?”
“刚才进门时,在我房中闻到他的味道。”
赵珊赶紧吸了吸鼻子,“快闻闻他进我房间没有?”
何东嗅了嗅,萦绕在鼻尖的依旧是她身上那股淡淡的香气,刚刚才冷静下来的耳根瞬间又红到脖子上。
“你脸红什么?”赵珊看着突然满脸红晕的何东有些不解,“赶紧闻闻,这个烂土豆可不要在我房里搞鬼。”
何东清了清嗓子,拉着赵珊嘀嘀咕咕一阵子,这才抿嘴看着赵珊。
赵珊挠挠头发,“这样好么?万一起来,不就把这屋子给毁了?”
夜幕很快降临,两人在房中用过晚饭后,聊了一会儿,便在何东房中宿下。
喧嚣了一整日的平洲城慢慢进入梦境,偶尔有一两声家狗的呜咽,到点更夫的梆子声,除此之外,再无任何异响。
今夜正值满月,月亮将世间万物都照得格外清楚,清风中摇曳的枝叶投射在纸窗上,倒是有了一番张牙舞爪的狰狞之意。
一个人影像阵风似的瞬间从墙角根蹿到窗旁,纸窗轻轻被人戳出一个洞,一根木管伸了进来。
又过了一会儿,纸窗吱呀一声被人从外面推开,一道黑影掠了进来,几步来到床前,扬手就是一把药粉。
床上鼓鼓囊囊,没有丝毫动静。
黑影飞快地从腰间抽出匕首,伸手就捅,接连捅了几下,越发觉得手感不对。
他一把掀开床上盖着的被子,月色下,两个圆滚滚的枕头悄无声息地躺在那里似乎在嘲讽他的无能。
他尾椎骨上渗出一层冷汗,身形一动,正要逃开,不料脖子上一凉,一把刀架了上来。
屋内瞬时大亮。
又上了这两个狗/日的当!
赵珊单手提拎起酉八,大笑道:“刚才你使的药粉是从哪家铺子买的,一点儿都不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