冒牌王爷

    牛家村有一条大道直通外面长达十里的镇上, 随处可见嫩绿的杨柳枝缱绻的舒展，村前村后不少篱笆，阳光斑斑点点落在篱笆上, 落在溪水上, 洒了一层金色的光。

    呼吸之中似乎还有着几分潮湿的青草气息。

    如果是在现代，牛家村可以是风景优美的旅游胜地，而在古代，牛家村不过是一个落后到极点的村落罢了。

    陆吒已经料理完包惜弱、杨铁心的后事, 此刻他正双脚踩在绿草之上, 眼神近乎空茫落在远处。只是这空茫的眼神，很快发生了变化, 他听见不明晰的呼吸声，以及清浅的脚步声，陆吒回过头去, 没想到他居然在这个时候, 这个地方见到了欧阳克。

    欧阳克也不清楚，自己放着好端端的富贵不享，娇滴滴的美人不抱, 一路上竟然忍受了穷山恶水，吃苦受罪的赶到这里。

    “王爷。”欧阳克笑着道。

    “我已经不是王爷了。”陆吒眼神讥诮，看向欧阳克，“所以, 欧阳兄如果想要从我这里得到好处, 已经不可能了，不过, 如果欧阳兄不介意有一个穷朋友，我日后也可以一样陪欧阳兄喝酒、聊天、欣赏美人。”

    欧阳克目光闪了闪, 他见昔日娇贵的王爷身上已经不再穿着锦袍华裳，而是换上了一般布料做成的蓝色衣袍，身上也没有多余的配饰，但手指白皙修长，不像是受过半分苦的样子，王爷模样俊秀却神情淡漠，让他心中多了几分莫名怜惜的情绪。

    王爷合该被娇养着才是，如今这幅不得不沉入世俗风霜，竟让他有些心疼了。他欧阳克向来怜花惜玉，但怜惜的花从来都是女人，而王爷嘛，欧阳克开折扇，面上带着几分风流笑意道：“王爷一直在等你回去，且，不论你是杨康还是完颜康，在我欧阳克心里，能被称之为王爷的，从来都只有你一人而已。”

    “我不会回去的。”陆吒确实从未想过回去赵王府，他舒展了神色，道：“从今往后，世上只有杨康，再没有完颜康了。”

    “杨康？”欧阳克低低地念了一句，向前走了几步，距离眼前那张毫无瑕疵的俊秀面庞更近了，他将手中折扇合拢，轻轻的笑了笑，笑容里带着强烈的勾人意味，“杨康也好，王爷也罢，如今世道，生命有如草芥，普通人想要荣华富贵，也要有一方势力依托，能够保住到手的荣华富贵才行啊。”

    陆吒听到这里，初时还以为欧阳克还是想要劝他回到赵王府，但却见欧阳克话音一转，继续了下去。

    “我白驼山能给你荣华富贵，也能守住这荣华富贵，王爷只需，”欧阳克停顿了一下，才带着几分调笑意味道：“王爷只需听我的话。”

    欧阳克想到王爷白皙匀称的身体，心头又有了几分痒意，如果他面对的是一个女人，欧阳克一定直接出‘你同我好了吧’这样直白的话，但面对杨康，欧阳克自觉得他也不是想要同杨康相好，出去的话自然也不一样。

    欧阳克虽然得婉转，但配合欧阳克的动作表情，所思所想已经再明白不过了。陆吒没想到欧阳克居然对他存有这样的想法，他眸光闪了闪，落在欧阳克身上。

    欧阳克一袭白衣，轻裘缓带，面目俊雅，双眸顾盼生辉，如果排除了欧阳克本身的风流，陆吒也许会真的心动，要和欧阳克认真相处一番试试。

    但尽管欧阳克不是良伴，陆吒却并没有拒绝欧阳克，而是笑如春花道：“欧阳兄，我可以一时听你的，却做不到一世，当然，我也不要白驼山的荣华富贵，我自己有手有脚，还怕来日挣不到荣华富贵吗？”

    只听他的话一时也够了，欧阳克也不过是想要了却心中执念，省的王爷的肉体总在他眼前晃来晃去，让他心痒腿软。

    “欧阳兄只要帮我做一件事，事成之后，随便欧阳兄甚么，杨康但无不可。”

    陆吒无非是想让欧阳克想办法带他去桃花岛上，陆吒已经发现，他灵魂离体的次数已经越来越多了，每次在冯衡的身体之中，也不再是以前完全如同植物人的状态，外面的风雨声，外面的阳光，外面的蝉鸣鸟叫……如果哪一天他真的在冯衡身体之中清醒过来，也不定。

    陆吒性格上同别人不同，或许大多数人都喜欢将事情向好的方面想，但他却喜欢先将事情想到坏的一方面。

    他想要将冯衡带到他身边，由他亲自照顾，但他轻易不敢去桃花岛；而欧阳克就不同了，欧阳克的叔叔欧阳锋，和东邪黄药师并列为五绝，两人之间多有来往，甚至后来黄药师曾答应将黄蓉许配给欧阳克，所以只要欧阳克有心，带他去桃花岛上并不难。

    欧阳克确实很快答应了。欧阳克眉梢眼底俱是动人的笑意，转身离开了牛家村。

    陆吒眸色深了深，也转身回去茅草屋里，同穆念慈道别；如今杨铁心、包惜弱已经安葬，这时候郭靖十有八九已经知道了完颜洪烈是他的仇人，他要救完颜洪烈，总要回去中都一次。

    穆念慈早就知道杨大哥终究会离开，但却没有想到杨大哥会离开的这样快，穆念慈姣好的容颜露出一抹伤怀，虽然，她和杨大哥回到了牛家村，杨大哥的心思却从未留在牛家村过。

    “我知道牛家村太，留不住杨大哥。”穆念慈咬了咬嘴唇，神色渐渐坚定下来，轻声道：“杨大哥尽管走，我就在牛家村等着杨大哥回来，杨大哥一天不回来，我就等一天；杨大哥一辈子不回来，我就在这里，等杨大哥一辈子！”

    陆吒只是略微怔了一瞬，很快回过神来，声音温柔地像是邻家哥哥在安抚走错路的妹妹，但话语之中的内容却意外让人很残忍：“你不用等我，因为，你无论等多久，我都不会再回到牛家村了，你照顾好自己，如果你来找我，我也会将你当做妹妹一样，好好照顾你。”

    虽然残忍，但总比给穆念慈希望，让穆念慈真的赔上一生要好得多。陆吒这样想着，毫不犹豫地离开了牛家村。

    而穆念慈则呆呆的站在原地，清凌凌的眸子里似有泪光，她该怎么办呢？她愿意在这里一直等着杨大哥，可她却被告知，她永远都不可能等到想要等的人了；她在杨大哥离开的时候，想要追上去或者偷偷跟在杨大哥身后，但杨大哥却告诉她，她去寻他，他只会当她做妹妹……穆念慈一时不知道该如何去选，无论怎么样，似乎她面前都是毫无希望的绝路。

    *

    时光恍惚而逝。

    这一日，嘉兴府，醉仙楼头。

    十八年前，丘处机和江南七怪约定，丘处机教导杨康，江南七怪教导郭靖，双方在十八年后，由弟子杨康和郭靖比武决定输赢胜负。

    一场十八年之约，不止是丘处机一番辛苦，常年多次出入金人府邸，江南七怪也为此赶赴大漠，甚至折损一人，虽然他们时时仍以江南七怪自称，但如今其实已经只剩下六人了。

    一众人聚在醉仙楼，望着外面的景致，均是心绪复杂，不可言。

    郭靖和黄蓉自然也在，陆吒瞥了一眼，就移开目光，暗自分析起他和郭靖的实力对比，郭靖内功全真派马钰传授，江南七怪传授的各种剑法、鞭法等；而他修习的是全真派正统内功心法，以及丘处机传授的其他全真教武功。

    陆吒记得原著里面，好像郭靖和杨康这一场比武并没有正常进行，但如果是在剧情刚刚开始，穆念慈比武招亲的时候，郭靖显然不是他的对手；而在郭靖如今喝了梁子翁的蛇血，平白增添了二十年内力之后，他再想要败郭靖就没那么容易了。

    陆吒思索间，丘处机已经同江南七怪完了话，一众人特意到外面寻了一个宽敞的地方，只待他和郭靖比武。

    郭靖一脸欣喜，大步走到他面前，道:“康弟。”

    “大哥，”陆吒看了看周围，其他人距离他们有些远，刻意压低声音道:“大哥接下来要去报仇吗？”

    郭靖点点头，虽然不太知道为什么康弟要在此时这些，但又一想到他和康弟同样的遭遇，他的仇人也就是康弟的仇人，便将之后要寻完颜洪烈报仇的事情了。

    陆吒沉默了一瞬道:“这场比武，再添一个条件，如果我赢了，你就放过完颜洪烈。”

    陆吒虽然早就知道，他完这番话等于彻底得罪了郭靖，以及在场的丘处机等人，但却不得不。

    “你甚么？”郭靖脸上表情一时僵住。

    “靖儿，啰嗦什么!还不快点比武？”柯镇恶性子急，见两人叙旧一般着话，忍不住催促起来。

    陆吒也不再犹豫，当下拔出腰间佩剑，郭靖显然也被他的话影响到了，两人你一招我一式，丝毫没有半分相让的意思。

    郭靖内功深厚，陆吒则是招式多变，两人一时竟战了个不分上下。

    但陆吒清楚，如果不能出奇制胜，比武时间越长，他就越处在下风。

    “我答应你，但如果你输了，要跟我一起报仇!”郭靖在招式空隙道，“我是你大哥，不能看着你错下去，你处处护着完颜洪烈，对得起杨叔叔杨婶婶吗？”

    郭靖声音大，一时远处观战的丘处机以及江南七怪等人，均是知道了原委。江南七怪虽然没多什么，但丘处机却觉得教出这样的劣徒，实在是他平生大耻。

    陆吒只皱了皱眉，就继续同郭靖专心比武，他抓住了一个机会虚晃一招，在郭靖挡住他的剑法后，又忽然弃剑变招，以九阴白骨爪对付郭靖。

    败主角可真的不容易，陆吒体内的内力几乎要消耗一空，他勉强站直身体，面上带着几分歉意，“大哥，我对不住你。”

    郭靖道:“你不是对不住我，你对不住杨叔叔杨婶婶。”

    陆吒沉默，他能怎么办？一边是生恩，一边是养恩，难道非要他去杀了完颜洪烈，再内疚自杀，才符合当世的价值观？

    他心中不由冷笑，本来重重的迷雾忽然散去，他要符合的，从来不是当世的价值观，而是他自己的价值观啊!

    但丘处机等人却不这样想。

    丘处机走过来，脸色着实不好看，他压抑着怒火问：“我只问你，你现如今到底做杨康还是完颜康？”

    “师傅？”陆吒如今剑已经扔在了地上，身体只能勉强维持战立姿势，思绪也有一丝混乱。

    “你不要叫我师傅，我也没有你这样的徒弟。”丘处机话音刚落，就以手为掌，只想将杨康这个劣徒废了武功逐出师门。

    这个时代最讲究天地君亲师，陆吒知道就算他今日逃出去，也无法在江湖上立足了。眼见丘处机掌风临近，陆吒只好扑通一声就地一滚，避过了丘处机这一招。

    但只等丘处机再动手，他很难再躲得过了。

    良久，丘处机的招式也没有落下来。陆吒抬眼去看，却见他面前不知何时突然出现了一个青衣人，青衣人脸上带着怪异的面具，轻巧地挡住了丘处机。

    丘处机面色难看，黄药师却不再管他，而是目光落在了狼狈站起来的陆吒身上，“你方才使得九阴真经？”

    陆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