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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疼的话, 你算怎样安慰我?”

    安慰有很多种方式,正常一点方式——

    “帮你上药咯。”

    沙发是软软的, 不软的是傅太太的粗暴力气, 她捏着傅Sir的耳垂,单腿跪在沙发上, 检查他耳廓的上,捏着耳垂的力气倒是一点都不体贴他。

    傅时津扫了眼电视上的华仔,一手绕到她腰后, 轻轻捏了捏她腰间软肉,有些不满:“这算安慰?”

    钟霓睨了他一眼,再看他耳廓,轻轻揉捏住他的耳垂,忽然怔了怔, 总觉得手感不对, 但讲不出哪里不对。

    “算啊。”钟霓俯身, 拿过药膏,顺便亲了下他脸颊,“算不算?”

    一吻就够掠夺他心。他定定地望住她, “……算。”

    钟霓笑一声,擦好药膏, 低着头撕下的药贴捏着他耳廓贴上去, 凑近他耳朵,轻声讲话:“里面疼不疼?”

    忽然地,男人揽过她腰, 她被迫跌坐在他身上。他要拥着她,要此刻亲密无间,他握着她的手按在自己受伤的右耳上,垂眼,低头埋入她颈间。

    似乎已经好久了……

    太久太久没人问过他疼不疼了。

    从他知道自己一出生并不是个烂仔,并不是陆良的儿子后,看到好好学生傅时津,他有了希望,可以摆脱困境的希望,他以为自己的人生就像老式电视剧里的把戏,穷困爹地妈咪不心弄丢了自己的孩子,亦或者是别的不得已的原因,他甚至想过,自己是不是陆良绑架……

    他可以摆脱烂仔生活,可以像傅时津那样的人一样,进明亮学堂念书,有爹地妈咪,有同学朋友,甚至会有人爱他。

    然而,事实是——

    他和傅时津,注定一个做警察,一个做卧底。没得选,从一出生,他们的父亲就帮他们选择了人生,做出了无法更改的决定。

    他不服,凭什么?凭什么擅自决定他的人生。

    一个高高在上,光明正大做他的阿Sir,一个低入尘埃,连原本的名字都没有的烂仔陆钦南,若没有陆良,这世上连陆钦南都没有。

    父亲自私的决定,不经他人同意的决定,他陆钦南怎会心甘情愿做卧底?

    陆良也曾是警察,但结果是什么?做卧底做到死啊,到死都没恢复真身份,爱人离他而去,唯恐避之不及,当他是垃圾,是烂到海水里的社团大佬,混社团的,都没好下场。

    除了联络员和陆钦南,无人知他是卧底,也无人知他是警察。

    警队葬礼,他无福消受。

    维持正义,可以啊,不是不可以的,但凭什么要他没得选?

    他凭什么要这么疼地活着?

    凭什么?

    无数个漫长黑夜,他都错觉自己无法再看到明日,彻底永别香港,彻底永别这个似乎已无人爱他的世界。

    但忽然间,有人问他疼不疼了——

    他拥紧身边人,告诉她:“疼。”

    太疼了。

    疼的心都要忍不住变黑了。

    疼的他想就此跌入无间狱,再也不要渴望天堂了。

    可是,他贪上了。

    舍不得了。

    钟霓捧起他的脸,轻轻吻了吻他耳垂,“好啦,不疼啦。”

    一吻夺他心。

    一吻也救他心。

    傅时津紧紧抱着她,“抱紧我,抱一会儿。”

    钟霓愣了愣,觉得怪怪的,只当他耳朵疼,故意如此。她也随他了,抱紧他,安慰他。

    许久后。

    傅时津松开她,揽过她腰,让她坐进他怀里,拥着她,享受此刻彼此的亲密。

    钟霓看着他的脸,摸摸了他眼角,摸过他眼角的痣,“哇,傅时津,你差点哭了?”

    他眼睫微颤,捉住她的手,“是被你亲红了眼。”

    “……切。”钟霓推开他的手。

    傅时津看向电视,“你上次讲的天若有情,怎么不看?”

    “那是悲剧啊,看一次就够啊。”

    “悲剧?主角全死翘翘?”

    “全死翘翘是喜剧,男主角死了,女主角活着,是悲剧。”

    钟霓侧过脸,目光所及是他的下巴和喉结。电视忽然不怎么好看,还没有他好看。她摸住他的喉结,声问:“要不要看碟片?”

    傅时津看她,“你想看?”

    钟霓抿了抿嘴唇,突然起身,捏住裙摆,一步跨过茶几,两步就到电视柜前,翻出封面女郎,放进碟机,不等画面出来,她转身回到沙发,钻进傅时津的怀里。

    是羞怯,是心虚,是好奇,是蠢蠢欲动。

    钟霓捂住不安分的胸口,用余光去看电视。傅时津勾着她的手指,看着她的钻戒,舒心又愉快。

    这时,画面随着粗体字幕慢慢出来了,一开始的画面就很直接,他明白这是什么碟片了——上一次的封面女郎。

    他沉眸,低头望住怀里的女人,似笑非笑,“你想看?”

    钟霓飞快地瞄了他一眼,若无其事,大大方方点头。脸颊隔着衬衫蹭着他的胸膛,痒痒的。

    他顿觉意外又觉好笑,揽过她肩身,推着她起来,他先拉上窗幔,回来是目不邪视,做个正人君子,陪着她坐在沙发上看所谓的碟片。

    他成了坐怀不乱的君子,身边女人的手紧紧捏着他的金属袖扣,一双眼盯着画面,好紧张的样子。

    他觉得好笑,握住她的手,避免金属袖扣刮伤她手指。

    她看着画面镜头拉近了,突然地,她“咦”了一声,立时转过脸,埋入他颈间。

    要看是她,不看是她,让他干坐着也是她……

    傅时津一时哭笑不得,往后一靠,还没讲什么话,她冰冰凉凉的手摸了上来,捂住他眼睛,“你不要看。”

    他沉下呼吸,不作声。

    电视机的声音越来越不正常。

    钟霓飞快地看了眼电视画面,目光一顿,像是看到了什么不可思议的事物,覆在他眼上的手指悄悄发颤。

    许是她太安静、电视机的声音越来越假的时候,傅时津拉开她的手,看到了画面,也瞧见她望定了的眼,脸色一沉,一手捂住她眼睛,一手抱起她,经过电视柜,一脚利落地勾掉电视插座线。

    两人进了主卧。

    傅时津拍着她肩膀,要她松手睡觉。

    她不肯,想起刚刚看到的画面,更是缠紧他,也想起新婚那一日他做的事情,心脏发麻,于是,她很声地问:“你看到了?”

    否认、承认都不好。傅时津不答,只拍拍她肩膀,“睡觉吧。”

    刚刚那个画面是有点脏。

    丧龙个衰仔,是欠教训了,买这种碟片放他家里。

    钟霓掀起眼帘,摸到他后脑勺下的发际线,沿着他稍稍刺人的发际线摸到他的耳垂,她偏过头,便吻过去。

    从脖颈一路吻至喉结。

    他蹙紧了眉头,此刻,竟然不为所动。钟霓哼了一声,摸着他薄薄的耳垂,突然低低地笑出声。

    做了坏事,还有脸笑?

    男人捏过她下巴,顺势一吻。白日里,她掉了眼泪,一点都不像狡黠的狐狸,现在,她本性尽露,勾得他差点也要本性尽露。

    主卧灯太亮,亮到她可能随时都会看到他身上不属于傅时津的东西。他推开缠人的钟霓,哄着她:“乖,很晚了,睡觉,好不好?”

    钟霓蹙着眉躺倒在床上,拉上被子盖住整张脸。她丢了矜持,也敌不过他想清心寡欲。

    傅时津出去洗浴,再回来时,主卧灯全暗了,只剩一盏暗暖色壁灯。钟霓侧身躺在被子底下,不知做什么。他掀开被子一角,还未看清楚什么,整个人被拉了进去。

    他握到了很冰冷的东西,脸色一沉,“钟霓!”

    钟霓一手掀了被子,握着他的手,若无其事地跟他讲:“很简单的,你握好,瞄准,然后扣动就行啦。”

    他冷住脸,看着手里的黑色手|枪,上面还有花纹,顿时才觉这不是手|枪,是玩具枪。他呼吸一松,揽过她肩膀,将她圈入怀中。

    两人坐在床沿,对着窗户。

    钟霓侧过脸,恶作剧般地抖手,一边抖一边问他:“怕不怕?”

    男人目光静静,不知该讲什么。

    她这样勤力,无非是因傅时津没胆子握枪,她要诱哄着他握住枪。

    他贴着她的面颊,抬动胳膊,将枪转放进她手里,慢慢抬起,对着地毯上朦胧的影子。“怕。”

    “有什么好怕的?有我在,不用怕。”

    男人轻笑,“嗯,有Madam在,不怕。”

    钟霓握紧他的手,抬起胳膊,对上窗户,教他瞄准,“那你别抖啊——”突然就扣动了扳机。

    身后的男人唇角微挑,装模作样地用力挣开她的手,装模作样地颤抖,一副好怕好怕的模样,哪里还有平时傅Sir的威风凛凛、不苟言笑的形象?

    烂仔跌进Madam钟的温柔乡,不可自拔,永无翻身之日。

    钟霓怔怔然地看着他发抖,一时无措,丢了手里的玩具枪,心疼地握住他的手,轻轻吻着他的手指,温柔安抚:“假的,是假的,玩具枪嘛。”

    他深沉地看着此刻好温柔好乖的钟霓,唇角微弯,却又要克制地压抑下去。

    狡黠的狐狸也有温柔的一天。

    看样子,他是吸收到了傅太太不少的运气。

    是两颗心都要被搅乱了。

    一颗心溢满柔情。

    一颗心蕴起暴躁。

    钟霓捂住额角,跪坐在床上,看着他的手,又看了眼地上的玩具枪,慢慢讲:“傅时津,你怎么这么胆?你是警察啊,你怎么可以拿不住枪?”

    她好生气,用力撒开他的手。

    “一个警察不敢握枪,还是警察吗?你不如转业做文职啊!”话讲完,她惊愕地捂住嘴,受伤的眼神望住傅时津。

    他静静的,没表情。

    她怎会讲出这样的话?她讲话伤到他了?

    他不敢握枪,以后有危险任务怎么办?

    越想是越恐惧。

    她捂住眼,“对唔住,对唔住,我控制不住,我……我只是……”

    只是害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