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44
钟霓看着傅时津的脸, 摸着他的下巴,突然得意地笑了一声, “哇, 阿Sir,你果然是好钟意我啊。”
他笑一声, 低着头看她。是啊,他好钟意她啊。
以前,他哪里会像现在这般惯她呢?情侣不像情侣, 用江月的话讲更像是教官与学生,所有亲密行为都是点到为止。以前的他眼里没有她,她只当他是安全港湾、防空洞,以此自保,除此之外, 他毫无价值, 亲吻、抚摸亦无感情作点缀。
现在, 她发觉自己沉进去了,无声无息,叫人害怕, 又叫人忍不住跃跃欲试,想再沉入一些, 深一些。但, 她却皱住眉,用脑袋撞着他胸口。轻轻地,是撞击他心口。
他摸住她耳朵, “嗯?”
她闷声讲:“好不习惯。”
他一手轻轻覆在她后背上,一下一下地轻轻帮她按摩。鼻前泛着淡淡的药气,混着她身上的清淡香味,其实并不好闻。听到她讲不习惯,按摩的动作顿了顿,她也敏锐发觉到,立时捉住他的手腕,贴向自己的脸颊。
“烫不烫?”
很烫,于是他连忙问:“哪里不舒服?”
她抬头,不耐地“哎呀”一声,用额头抵着他胸口,声讲这是一种情绪反应。
他试探性地问:“……生气?”
“是……”她拉下他的手,眼睛勾着他的目光,吻他的指尖,吻他的手背,再吻他无名指上的婚戒。亲密动作在她唇上,是到处作恶。
他看着她。
她松开他的手,完完整整地将自己埋进他怀里,缠紧他的腰,闻着他身上的气息,是沐浴之后的气息,无一身疲惫,是清芬芳,清新地涌进她嗅觉,牵动她对这个男人强烈的病态的痴迷。
她好喜欢他身上的味道。
他是她的Good Boy,她要做她的Bad Girl。
“唔……你好香。”钟霓贴着他的胸膛,隔着薄薄的白色衬衫,悄悄地探出一片柔软,弄湿了他的胸口,白色衬衫变得透明了,她忽然地吮了一口,察觉到他身子发僵,娇声笑出来。
她受了伤,他不能对她做什么。倒是她,一直在做很恶劣的事情。他叹了口气,捏了捏她的耳垂,沉声叫她的名字,“很晚了,你该睡觉了。”
她抬起头,得意地扬扬眉毛,“你亲我。”
他别过脸,又被她掰回来。
“钟霓!”
“亲一下,又不要紧,难不成……”她佯装露出不可思议的表情,“哇,阿Sir,我都受伤了,你想……”
他眉头一凛,捏住她两颊,话音模糊不清地被中断了,也被迫嘟起嘴。他目光沉沉地看着她,“还闹?”
她唔了几声,乖乖摇头。
这么乖的话,他勉为其难亲一下好了。他捏了捏她脸颊,动作温柔,可语气一点都不知温柔,“睡觉!”
她趴回床上,安静没一会儿,又开始讲:“阿Sir,我突然想起来——”
“不准想,睡觉。”他起身,关灯。
黑暗中,窗帘拉上,连月光都没有。屋内一片黑,钟霓睁着眼看着黑暗中的白衬衫,忽然朝他伸出手,许久后,终于被她喜欢的一双宽大的手握住。
钟霓心满意足,闭上眼,乖乖睡觉。
夜色浓了,窗外是嘈杂的世界。傅时津轻手轻脚离开房间,手里拿着钟霓的手机,尝试回拨电话给姑妈,电话很快接通,不意外是姑妈着急的声音。
傅时津走进二楼的走廊,经过的伙计同他点头招呼。“姑妈,是我。”
那边声音顿住,随即是严厉的叱问,问阿霓受伤的经过,了解经过后,她才忍不住厉声斥骂傅时津。傅时津一声不吭,由得姑妈骂,直到通话被中断。
傅时津看了眼手机,没电了,心想没电的真是时候,明日恐是要承受姑妈更大的怒气了……
张家诚坐在二楼正厅,翘着腿同丧龙搓麻将,麻将碰碰撞撞的声音清脆响耳,更响的是丧龙嘴里时不时要蹦出难听的脏话。
也不知是不是下面太热闹,还是隔音太差。三楼守门的伙计跑下来,讲钟姐在喊人。傅时津刚坐下没多久又得起身上楼。
朱红的楼梯在夜晚寂静的灯色中红的愈发暗。门敞开着,房间内的灯在地板上,一男一女的影子被融在一起。钟霓一听下面是搓牌,撒起娇要缠着傅时津下楼。
傅时津冷下脸。
钟霓抱住他的腰,仰着头,下巴抵着他腹部,“睡不着啦,白天睡好久啦。”
无论她找什么理由,他坚决不同意。钟霓立时要掉眼泪,傅时津冷着脸,捏着她两颊,讲:“你尽管跟我玩掉眼泪的把戏,不行就是不行。”讲完,她眼睛迅速一红,他噤了声,叹了口气,叹完气,她眼泪掉得越凶。
“阿霓……”
“我睡不着啦,后背疼,好难受,你不陪我,你还训我。”
边哭边指责他,他怕了她了,俯身,擦着她的假眼泪,被她气到发笑,“你会玩麻将?”
“会!”眼泪倏地停住。
“怕了你了。”他拦腰抱起她,“先讲好,过了十一点,你必须上楼睡觉。”
钟霓立时擦掉眼泪,点头,并保证。
丧龙刚胡了一把牌,伸出找张家诚要钱,抬眼便看到祖宗抱着Madam钟下楼,愣了愣,张家诚趁机甩了一张港纸扔在他脸上。丧龙抓过港纸,声地叼了一声。
傅时津抱着钟霓拉开椅子坐下,椅子前面放着圆凳子,他坐在后面,一手半圈住她,看了眼桌上三人,讲:“她来玩。”
丧龙乐地笑了几声,“Madam,你会啊?”
钟霓眉头一挑,一手拍上桌子,“我点搞不会啊?瞧我?心你输到扑街喔!”
傅时津坐在她身后,两手从她腋下穿过去,帮她马牌。钟霓靠着傅时津,偏过脸,声问他玩几多钱。傅时津随口报了一个数,她眉头一拧,心想这么多,“哇,那我可不能输。”
他轻声笑笑,“输了也没关系,有我。”
楼亦棠若有所思地看了眼傅时津,心想陆生这表情倒真是少见,不,是从未见过,不过就不知是真是假了。她看向钟霓,眉眼间略现出淡淡的歉意。真是一位漂亮的但好可怜的警察姐。
丧龙立时表达不满,“阿Sir,你们要双剑合璧?我们岂不是要输到脱裤子?”
钟霓捂嘴笑起来,“咦,衰仔,你都已想好你要输到扑街脱裤?有志气!”
几局下来,钟霓连输。丧龙拍桌大笑,毫不客气地讲:“Madam好有志气!”
钟霓回头看了眼傅时津,望见他发皱的眉头,不悦地“切”了一声,“个衰仔,你懂什么啊?西风起糊,恶过老虎啊。”
先输后赢,又连输三次。事不过三,于是,钟霓不高兴地丢了牌,要面皮,讲不玩了不玩了,拉着傅时津要回去睡觉。张家诚觉得好笑,下意识要怂恿她再玩几局,傅时津已经抱起她要上楼睡觉。
张家诚回过头,看楼亦棠。楼亦棠看傅时津的背影,几局牌,她坐在那两人对面,陆生是什么脸、什么眼神,她看得一清二楚,看不清楚的恐怕只有钟姐。
一向狠戾无心的陆钦南会坠入爱河?真是讲大笑话。她一直只当陆生是为了某种目的才会与钟姐结婚,但现在看来,似乎不是那么简单。
她摇头失笑,问丧龙:“飞仔龙,陆生这次是认真的?”
丧龙怔了怔,表情怪异,想了半天才讲不知。祖宗的私事,哪里好讲?少一人知道就少一分危险。
其实呢,从他跟了陆钦南后,就发现陆钦南总有几天时间会外出,而每次外出回来后会很开心,开心的像个大男生,哪里还是义合会威严形象的大佬?
可开心之后往往是更多的难受。
烟,反反复复地抽,反反复复地戒,反反复复地开始,也反反复复地放弃。
可喜欢一个人,开始容易,放弃太难。
难地喜,难地痛。
隔日,张家诚收到宣文汀的消息,因为一直无法联系上傅时津,要请傅时津回一趟壹和。傅时津在正月茶楼,茶楼人来人往,不会无人不知傅时津在这边,联系不上的是Madam钟。高楚杰、钟嘉苇两人将过错怪到傅时津身上,从钟嘉苇身边的人听一下,就会知联系不上是真。
张家诚讲宣文汀都已经主动联系上来了,问傅时津接下来准备怎么做。
身后的镂空屏风映着外面的日光。傅时津静坐在红木方桌前,修长的手指有条不紊地拿过茶具,慢条斯理地清洗、倒茶叶、洗茶、泡茶。
茶炉里淅淅沥沥的火苗随着窗外的微风浮动,火光映进他眼底,他捏着茶勺,不声不响。
张家诚不耐,再开口问了一遍。
茶好了。
他拿过桌上的青瓷茶杯,倒了一杯茶推到张家诚面前,同时也告诉他需要等。要等一个最适合的时机。
张家诚眉头一皱,“傅时津,你到底想做什么啊?”
傅时津捏着瓷杯,在鼻前掠过一遍,清茶淡香,不知阿霓会不会喜欢?还是算了,她一定又讲他老气,喝茶老气,不时髦。
他等的时机是阿粒“流产”。
丧龙讲阿粒流产的消息是晚上七八点时发生的,当时宣姐在外喝酒回来,也不知为的什么跟阿粒吵闹了起来,动手推搡间,阿粒不心从楼梯滚了下来……
张家诚惊目看向傅时津,抓住他胳膊,问:“你的命令?”
傅时津蹙眉拂开他的手。
张家诚霍地站起身,用力踹了下他身下的椅子,怒目而对:“陆钦南!你有没有心?!那是个孩子!无辜的孩子!”
在这种地方,光明正大喊他陆钦南?
傅时津阴下脸色,站起身,抬脚踹向张家诚。张家诚被踹地连连后退,踉跄几步后跌地不起。他错愕地看着傅时津。
傅时津冷眸盯着他,“张Sir,我有没有心,跟你有关系吗?”
丧龙要去扶起张家诚,被他推开。丧龙忍无可忍,揪住张家诚的衣领,讲:“是阿粒姐不想留那个孩子!那个孩子是宣文汀的,你讲哪里无辜?!纵然无辜,阿粒姐不想留就是不留,她没有要留的理由。”
张家诚看向傅时津,“但这件事情跟钟霓有什么关系啊?”
傅时津冷飕飕瞥了眼张家诚,没有回答,他转身上楼。这种问题,没有回答的必要,但他也不用欺骗自己。
张家诚没骂错,他没心的。
他利用钟霓的受伤事件,了个她受伤昏迷不醒的幌子,要置宣雪于死地,要她没办法再爬起来,便需要阿粒肚子的孩子,孩子早就没了,但需要一个“流产”的契机,怪不到阿粒身上的契机。他卑鄙至极,要阿粒将契机选在宣雪身上。
宣文汀老来得子,一心只要儿子,这一胎若被一个鱼蛋妹生下的宣大姐弄没了,他倒要看看是什么后果。
他走到三楼,忽然停下,一手撑在朱红色的楼梯护栏。
太卑劣了,陆钦南是没心的。
他与阿粒提起的时候,阿粒眼里露出的淡淡的厌恶之情……如果这种厌恶出现在阿霓的眼里,他要怎么办?
最坏的事情,他都要去想。
想最坏的事情,做最坏的算,才可以去避免更多的麻烦。
他转过身,身体沉重,心也沉重,拉着护栏慢慢坐在冰冷的楼梯上,看着眼前楼梯间的昏暗。许久后,他告诉自己,陆钦南没有错,陆钦南没心的,不可以心软。
他起身,飞快地揩了下眼角,仿佛方才流出的一滴泪什么也不是。
房间内,钟霓趴在床上看华仔的电影。傅时津一进屋,电影不再重要,她朝傅时津伸出手,傅时津一边脱下外套,一边拉过她的手,脱到另一只手便换另一只手去牵。
他坐在床下,一手牵着她的手,一手捏着核桃,捏不动的时候便松开她的手,拿工具开桃。她目不转睛地看着电影里的华仔,突然哭哭啼啼。
傅时津连忙剥一颗核桃塞她嘴里,她还是哭哭啼啼。他转过脸去看电影,是《天若有情》,他还未看过,但已听她讲过,是悲剧,不是讲只看一次就够吗?怎么又看了?
此时,华仔开着摩托车,载着吴倩莲于夜色中穿越,华仔吐了口血,滴在吴倩莲的婚纱手套上——身后的女人哭的更凶了,是没感情的哭,纯粹是为电影而哭,为她欣赏钟意的华仔哭。
电影放完了,她叹气。
傅时津拿过纸巾擦了擦她湿漉漉的眼睫,“其实,这个结局挺好。”
钟霓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他:“华仔都死了!好个屁啊!”
“如果华仔还活着,男女主角生活在一起,一个古惑仔,一个富家千金,你觉得俩人的生活以后不会有问题?”傅时津认真与她分析,“先不论两人的家庭,富家千金以前过的是什么样生活啊?将来的生活是未知的,富家千金可以确定将来和他同甘共苦、居无定所吗?华仔可以去找一份正常的工作吗?他们本就是两个世界的人,华仔死,其实算是个不错的结局。”
钟霓愣愣地看着傅时津,好一会儿,她点点头,又摇摇头,“如果是我呢,我是不惧吃苦的。”她朝他展示自己有力的拳头。
傅时津握住她的拳头,喂她吃核桃。不是你怕不怕吃苦的问题,是另一个人怕。
钟霓趴在床沿边上,看着他用工具开核桃,“切”了一声,“你徒手开呀,拿什么工具啊?”
傅时津看她一眼,扔了一颗给她,“哦,忘了,你是天下无敌女拳王,不如你展示给我看看?”
钟霓立时扔了手里的核桃,摇头,双手无力状,“我很弱,我是弱女子,我需要你的爱护。”
傅时津将核桃盒子拿开,侧身躺到床上,勾住她头发。身后的电视机没关上,电影的片尾曲慢慢唱着,为此刻添上氛围。
钟霓又开始闻他身上的味道,闻到了烟草味,便更用力闻了。他推开她,捏住她的鼻子。
她笑起来,拉开他的手,用鼻子去磨他的手掌心。
两人玩得不亦乐乎——
他在她身上尝到了一颗美味恶果,尝一口,毒入膏肓。
伊甸园,夏娃受蛇的诱惑,偷食禁果。
她一定是那条蛇。
她令身在地狱的陆钦南上过一次天堂,便再也不愿回无间狱了。
手机没电,也没再充电,外面有人在找钟霓,已闹到西九龙警署。傅时津早已和Madam关讲有事暂时不能回警署。可Madam关联系上了张家诚。
张家诚跑到三楼,敲门没反应,推开门,只一眼便看清楚屋内的情况,迎面遭来傅时津一皮鞋。
“滚!”傅时津护住怀里的人,冷目看向门口的人。
张家诚捂住脸转身出去,用力关上门。
他捂住鼻子,跑下楼,撞上楼亦棠,脸色更不正常。
靠!现在外面找人找疯了,楼上两位大佬居然还有闲情玩?
作者有话要: 西风起糊,恶过老虎:粤俗语,表最后关头加油才是取胜之道,好戏在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