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79
危险尽在咫尺, 钟霓猛地一激灵,本能要动手的同时, 被人捂住嘴, 摁压在脏兮兮的墙面上。
男人身后是对面楼层窗户溢出来的红粉交融的霓虹灯。
钟霓看清是谁后,一拳无情地袭向他腹部。
他忍着疼感, 更紧地贴住她,借着红粉交融的霓虹灯,令眼前都有了颜色, 不再全是黑暗。
外面传来脚步声,韩定在附近安排了几个轮流监督的马仔,这会儿喊人下来,问有无看到一个女人经过?马仔讲有人直接过去了,没有发生什么古怪的事。韩定讲让人盯好, 出了差错一定搞死你啊, 搞死你不算, 还要搞你家庭。
混他们这一行,总要找个心里寄托,坏事做尽, 也要信一信因果报应,放狠话又不是做坏事?能不做坏事就放狠话, 他有女儿, 当然是尽量不做坏事,报应一报恐报三代人。
狠话威胁完马仔,韩定离开。
昏暗的楼梯道, 渐渐远去的脚步声,时轻时重的呼吸声,眼睫翕动,嘴唇在他粗糙的手掌中也翕动。
干燥的手掌与她柔软的嘴唇,毫无隔阂,亲密无间。
是皮肤与皮肤直接的触碰。
只有暧昧难辨的触碰,才算亲密。
粗糙的掌心发了潮。是感觉发了潮,在他掌心里蕴着愈来愈热、愈来愈痒。可惜,在这样的场合里,感觉并不美好,墙是脏的,她的目光是尖锐的,她的口齿是锋利的。
不美好,就令他清醒。
他淡淡看她,在她动上她的尖牙利齿时,五指一收,掐住她两颊。
“松口。”
对面窗户溢出来的红粉交融的霓虹灯更多像朦胧紫色,在她脸上,令他眼前都好朦胧。她恶狠狠地瞪着他,不肯松口,真像一只受了委屈的幼动物。
陆钦南绷紧下颚,掐着她两颊,稍稍用力,她后脑勺被迫抵上脏兮兮的墙面。他逼近她,拿掉她头上碍事的帽子,随手扔在发潮的地上,这才发现她的长发没了,是利落的短发,衬得她这张轮廓分明的脸愈发张扬,一双眼崩出来的厌恶之意再明显不过了。
周遭剩一半的安静,街与楼之外是嘈杂街市,氤氲着着浓重的市井气息,与色彩浓厚的灯色同流合污。
陆钦南哑声开口:“别咬。”话音一落,她咬得更厉害,血腥气全融入她味蕾中,久久不散。
她抬着眼睛,盯着他,是凶猛幼兽。
陆钦南面不改色,眼里却难掩阴森,他目光静得异常,对上她视线,“Madam,我留下证据,你讲我是不是可以投诉你啊?”
硬碰硬,只更硬。钟霓不吃这一套,她刚动动手指,陆钦南另一只手便摸到她后颈,大掌握住她后颈轻而易举,要她被迫张嘴更简单。
论力道,女人比不过男人。
可论口头功夫,陆钦南比不过钟霓——她张嘴,欲要朝他吐出一口血沫时,陆钦南手快,抽出手帕塞进了她嘴里。
太了解她恶性了,越是跟她硬碰硬,她反弹得更厉害。
他将手帕堵在她嘴间,毫不怜惜地用力捏着她脆弱的后颈,看她一拳一拳在他身上,“Madam,我不是你的那位阿Sir,会毫无理由纵容你对我动手。”
他抬起目光,手掌稍稍挪开,目光定格在她唇间的深色手帕上。
钟霓顿了顿,握成拳头的手僵在他衣襟前,下一秒,他靠过来,胸膛抵住她的拳,目光更紧地逼近她,捏住手帕一角,缓慢地从她口腔内抽离,半路又停下,捏住她下颚,隔着有些湿了的手帕揩弄她唇内沾到的血迹,随着动作,目光一沉,捏着干燥的一角用力揩弄她双唇。
“Madam,你想从我这里入手调查,不妨用一用美人计,也许我心情好,大发善心,就会告诉你一两件事情。”
她紧闭双唇,目不转睛地盯着他,好一会儿,她偏过脸,吐出令人难受的血腥味。
他让她失去了防空洞,她自然不会让他好过。
他捏住皱巴巴的手帕塞进西装裤袋内,“用得好……”他凑到她耳畔,蹭过她脸颊,也看清她眼里的愤怒,“讲不定我会同Madam你自首,怎样?”
钟霓转过脸,目光倏然平静,淡淡笑:“陆生,直接一点,不如你讲一声你装阿Sir装上瘾,爱上我,我或许丢弃原则放过你。”
天知道,她的平静之下是怎样疯狂的暴躁。
他怔了片刻,失笑,“Madam,你当我是傻仔啊?”
这样近的距离,陆钦南没办法忽略她这双眼,周遭存在的危险亦没办法引起他顾忌。他突然一手摸到她腰上,没有发现该带上的枪。
“Madam好犀利啊,这样危险的地方,居然不带枪出门?不怕我搞你啊?”
钟霓垂眸,推开他的手,“带乜啊?你停了我职,枪证都上交了,你要我非法持枪啊?”
“关家靖没有让你回去?”
他稍稍后退,望着她张张合合的嘴唇,她嘴里吐出来的话,一个字都不可以信,却是可以享受她话间吐出的气息。
偷偷地汲取享受,他大概真是万分变态。
钟霓偏过脸,迎上朦胧泛紫的霓虹,昏暗营造出来的颜色令他发糊,抑制不住,男性本能,想要亲吻她。
他靠近她。
明明没有肌肤相亲,却好像已经亲到了。
刻意保留距离,努力保留理智。
钟霓正想着要吐什么难听的话攻击他时,他突然密密麻麻吻过来。钟霓哪抵得住他,以前只稍稍碰到他,就想着要与他亲近、再亲近——
他不是他了。
感觉错了,错的离谱、荒唐。
心理感觉要更改对他的态度,可感官感受不是那么容易就可以更改的。
他摸着她的脸,望着她,顿然发现,原来他的弱点是他自己制造出来的,是他亲手一点一点地在她身上制造出来的,专门针对他自己,怪不了也怨不得别人。
他怔了怔,松开手,无意识地往后退一步。
钟霓后悔了,早知就不该想着要将“傅时津”占为己有,否则哪里会有这样奇奇怪怪又陌生的自己?
她双眸湿漉漉的,望着他。不可否认,一如既往,她仍钟意他的眼睛,像温柔的月夜,而她曾拥有这般独一无二的月夜,是不是正因如此,当她失去了防空洞,也为此学会了忍耐克制。
陆钦南潜移默化地将她变得不像她了。
她本该可以义无反顾拔枪指准他的弱点的。
突然间,她脖颈间一阵冰凉,低头一看,是蓝钻石。
她静了几秒,冷冷地丢出一句:“搞乜啊?收买我啊?”
他量她颈间的钻石,自觉很适合她,也很快戳中她想法,“Madam,请你放心,没有监听器。”
钟霓冷住脸,推开他,转身要扯下蓝钻石时,他贴到她耳边,抱住她纤细的腰身,“Madam,你每天戴着,我每天都欢迎你查我。”
她转过脸回头看他,忍不住冷笑:“陆钦南,我想查你,随时都可以查你啊!”
陆钦南淡淡笑:“你想查我,除非你想再体验一次停职三个月。”
嗬!义合大佬居然拿这种事情威胁她?
钟霓握拳,正要袭向他时,他松手,后退着,避开她袭来的拳头,指着她脖子上的蓝钻石,“Madam,偷偷告诉你,这钻石是证物,我日后会取回来的。”
他转过身,“再见,Madam。”
陆钦南朝楼道的另一边出口穿进街道。
钟霓反应过来,跑出去,被动地跟上他的脚步,周遭灯光、人潮全都在往后退,只有他一人在往前,繁闹街头的分分秒秒都成了配角。
人潮拥挤,走得太快,她步伐踉跄,差点摔倒。
他没有停下,一直往前走,要走进更黑暗更深的地方。
钟霓停下脚步,站在人潮里,看着陆钦南的背影彻底消失,脖子上的冰凉感在提醒她今晚的主要任务。她绷着脸,收回复杂的思绪,转过身,回到方才的楼梯道。
陆钦南坐上车,用力扯开叫人窒息的领带,领扣崩落一粒,他无心关注,隔着车窗朝方才离开的方向望过去。
“人安排好了吗?”
丧龙“嗯”了一声,“都是大烟哥那边找来的人,曾跟着白头佬,不会惹人怀疑。”
提到大烟哥,陆钦南问起了澳门那边生意。
“大烟哥不会做生意,那个何立源倒是很有手段,大烟哥讲赌场生意在何老板的帮助下保持平稳,不会让汀爷注意到有什么问题。不过……”丧龙回头,想了想,“祖宗,我倒是怕何立源这人吃里扒外,毕竟,他不是第一次干这种事……”
“随他去。”
丧龙困惑了,陆钦南也不同他解释。
陆钦南往后一靠,手指特意去抚摸右手掌心上的咬伤。
一如那一日在病房里一样。
他用沾有她气息的手掌捂住自己的口鼻,在无法呼吸濒临窒息感中得到全身舒畅的感觉,贪婪模样真真是犹如吸食丸仔。
丧龙瞄了眼后视镜,迅速挪开目光,心翼翼开口:“阿棠那边有消息。”
等了许久也等不到后座男人回应,于是丧龙又偷偷看了一眼。
陆钦南仍闭着眼,不再捂住口鼻,却在大口喘气,窒息的感觉太久。感觉平复后,他缓慢睁开眼,恢复正常模样,神态平静,从西裤口袋抽出皱巴巴的手帕,慢条斯理地抚平、折叠整齐,指腹停在手帕湿潮的地方。
丧龙确定陆钦南无事后,这才继续讲:“阿棠讲汀爷最近对阿粒姐不对劲。”
“嗯?”
丧龙神情古怪,慢慢讲:“汀爷……汀爷怕是对阿粒姐动了真心思。”
陆钦南眉头一挑,露出讥讽意味十足的笑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