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大少爷不喝水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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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周祀民是高田村的保长,家就在高田墟的墟门口,高田墟是个村级的墟,逢三六九。

    今天初六,高田墟赶墟,马路上虽然不如仙霞墟热闹,但也是时不时的人来人往,看着路边上停着的崭新牛车。

    牛车很常见,带篷的也有,但是带篷、又是崭新、高华上档次的牛车,全仙霞贯没有几家。

    这是朱学休特意带来显摆的,为了让别人注意他,下了牛车,还故意在路边上扩展手脚、挺胸收腹。

    这个时候,朱学休更是觉得邦兴公有远见,日子、时辰都选的很好,高田村那是指高山上的田,地势很高,位置偏,要是不赶集,平常时候,这里还真是没有几个人路过。

    确定有好几个人在注视自己后,朱学休开始大喊大叫。

    “周保长,周保长,我阿公让我来接你。”

    “到陂下!”

    连喊两遍。

    这话一出,路边的人都知道光裕堂的大少爷到了高田村,天刚刚亮就到家门口。

    “嘭、嘭、嘭……”

    “嘭、嘭、嘭……”

    朱学休使劲的拍周祀民家门口的院门,一会儿时间就出来一个人,开了院门。

    露头的是一位中年妇女,头上顶着个浅色的头帕,方方正正,上面印着条状的蓝色花纹,看到客人后,赶紧把它从头上摘了下来,拿在手里。

    “你是……?”

    “我阿公让我来接周保长,到陂下。”

    朱学休的很大声,生怕对面听不见,不是面前的妇女,而是对面家门口经过的过路人。

    嗯嗯,就是这样,所以他几乎在用喊。

    “到陂下?……哦、哦、哦……”

    中年妇女一愣,随即就反应过来,连连点头,脸上有了笑容,笑得殷勤。

    “原来是大少爷来了,我还为是谁呢。这天刚刚亮的,我也是没反应过来会是你,只是看着眼熟。”

    “你这是还没天光就出来了吧?”

    “嗯,周保长在家吗?”

    看对方居家的样子,朱学休估计这是周祀民的妻子,不敢怠慢。

    “在,在,屋里坐,等下他就好了,刚刚起来。”

    一边话,一边往屋里边让,进了厅,就在家里吃饭的八仙桌前坐下。周祀民的妻子拿着大壶,用饭碗接着往外倒。

    “别倒!他就不吃水酒,倒出来就浪费了。”中年、男声。

    这是周祀民出来了,穿着一身短褂,四十几岁。看到对方出来,朱学赶紧站起身。

    “周保长好。”

    “嗯……,坐吧,等一会儿我们就出发。”

    完这句,周祀民不再对着朱学休话,反而冲着妻子再次重复了一遍。“大少爷不吃水酒,别倒了。”

    不吃水酒?

    周祀民妻子一愣,接着就反应过来,晓得丈夫的是个什么意思。

    周祀民的是大少爷不吃水酒,这不是不喝酒,而是不喝水酒!

    一想通,周祀民的妻子就乐了,脸上重新有了笑容。

    “呵呵……”

    “大少爷你别见怪,我们没过交道,不晓得你不吃水酒。”

    她嘴里一边着,一边停了手里的动作,把倒出来的水酒往八仙桌上一放,那碗就摆在朱学休坐着的桌子对面。

    酿出来在坛子里原汁原味的的叫酒酿,出坛后勾兑过水的叫水酒,大少爷这是要喝原装货,高档货。

    周祀民妻子一边想着,一边话,木制的楼梯踩得噔噔响,很是热情。

    “大少爷,你等会,我上楼酒酿去。”

    “屋里还有!”

    朱学休原本还好好的,一听这话,脸就黑了。忙不迭的站起来,开口拦住对方。

    “别!”

    朱学休不喝水酒,这有缘由,不是他挑拣,酒里掺了水就不喝,而是乡下人酿酒,不是个个都运气好。酿酒不但关乎手艺,另外还和大米、酒曲、天气有脱不开的干系。一个不好,就会酿出酸酒。

    甜酒怎么都好,不喝甜酒的人可以用黄竹叶勾兑一下,变成烈酒,但是酸酒不一样,酸的掉牙,根本没办法下嘴。所以乡民们就会把它拿出来兑水、稀释,勾兑过后,酸酸甜甜的就像酸梅汤,很受中老年妇女、月子里的少妇,还有广大的孩子们喜欢。

    朱学休到别人家做客时,经常有人拿出这样的水酒来招待他,但是他喝不惯,不喜欢里面的那股子酒糟味,觉得酸不酸甜不甜的,就像牛喝的水。

    在赣南乡下,喂牛喝水就是放糠、放盐,烧开,有时候剩下的酒糟也放在里面。那够味、够酸爽,闻都没法闻,就像馊了的米酒放三天。

    因此,朱学休不爱喝。

    然而,你到别人家做客,对方端出水酒来招待你,那是好客,你不能不喝,不然就是嫌弃。勉强了几回,世面上就开始有了朱学休不喝水酒的法。

    然而,本质上讲,这并不是朱学嫌弃酒里渗了水。

    这是态度和口味的分别,但是知道这些的人不多,而现在这场合也不方便朱学休开口解释。只是这名声要是传了出去,他这富家大少爷挑剔穷人家的粮食,以后出去谁还能待见他?

    这毛病,谁也担不起。

    “别,别上楼。”

    “别麻烦,有水就好。”

    朱学休赶紧告诉对方,婉拒,然后告诉对方自己不挑剔。

    是的,喝水都可以,但是就是不喝水酒,这是朱学休的毛病。

    虽然拒了,但是朱学休到底还是喝上了酒酿,原汁原味。

    周祀民的妻子从楼下下来一大口盅酒酿,放在朱学休面前,另外拿了个碗,让他自己分着喝。

    “你慢慢吃,他出去了,一会儿就回转。”

    交待过后,周祀民的妻子就离开了厅,自己忙活去了,看她头顶上先前的帕子,怕是在厨房忙着做早饭,烧柴火。

    在赣南,这种情况很常见。

    当你上门寻找对方家里的某一个人时,只要对方不在,或者忙不开,对方家里端出茶水招待之后,其他的人就会离开,让你一个人独坐、静静的等待,这不上对方是不是给你脸色,或者是好不好客的问题,风俗习惯就是这样。

    酒酿是喝上了,但是却喝的没滋没味,朱学休总感觉再这样下去,他不喝水酒的名声就会传的变了味。只是如今,却是也没有什么好的办法。

    就这样等着,一会儿的时间,周祀民就回来了,领着他出门,身后跟着一位二十出头的年青。

    这会是谁?

    阿公交待的是周祀民一个人,而如今却是一对。

    朱学休左看右看,暗地里量,很快发现了其中的秘密。这年轻人和周祀民有七八分像,除了走路的姿势,面目年轻些外,其它的简直一模一样。

    这是周祀民的儿子?

    见鬼了,仙霞贯许多人都知道,周祀民是有儿子,但是早在十几年前,只有五六岁的时候就得病死了,家里现在只有两个妹子,什么时候出现了这样一位后辈?

    朱学休越看越好奇,越看越觉得不对劲。

    “不知道他老婆看到了这个人,心里会怎么想?”

    “这里面有什么秘密?”

    “不对,都这么大了,再怎么也瞒不住,他老婆刚才怎么像个无事的人一样,难道真的不晓得?”

    朱学休越想越不通,满脑子跑船,乱七八糟想,想的都是黑暗,忍不住的连连回头,想看看周祀民的老婆要是这中间从家里出来,看到这样子,会不会有一出好戏。

    “喀……”

    一个爆栗,把朱学休收了魂,抬头就看到周祀民站在面前,手里举着一杆旱烟袋,刚才对方就是拿它敲的脑袋,生疼。

    “看什么看?”

    “乱七八糟想,这是我侄子!”

    侄子?

    “侄子就能像成这样,简直就是一个娘胎里剥出来的,一个模样。……”

    朱学休不太敢相信,但是嘴里却是不太好,只能在心里嘀咕。

    “亲侄子,我和他爸是同胞兄弟,双胞胎。”

    周祀民难得的再解释了一回,嘴里没有好声气,道:“你到底走不走,是不是想留下来吃早饭,还是刚才那盅酒没吃完,不够劲,想留下来接着吃?”

    “你公公是不是让我到光裕堂吃早饭?”

    仙霞贯的人一般不请人吃早饭,除非是匠人或者是有急事。

    “是不是你想的?”

    周祀民的面色很严峻,两眼一瞪,眼看着就要生气,手里的烟杆子已经忍不住的高高举起。

    “不是。这是我阿公讲的,亲口告诉我,不是我蒙你!”

    惹不起!

    朱学休彻底是还了魂,赶紧摇头,登上车,回赶光裕堂,回陂下。

    PS:陂下,不是坡下,‘陂’字念bei,第一声(平声),是山峰、山坡的意思,陂下村就是指山或者是山坡下面的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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