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是不是很痛”柳意绵躺在床上,脸色雪白。他整个人像从水里捞出来那样，满头墨发凌乱的黏在脸上、脖子上。可他望着枕边那襁褓的眼神,却又那样的温柔。

    柳意绵看着孩子,季唯却看着他。

    “痛不痛？”

    柳意绵将从被子里伸出来,轻轻抚摸着孩子扭曲的锁骨,眼眶微红，“他还那样的,多痛啊。”

    “不是他，我问的是你。”季唯靠坐在床边的地上，握住柳意绵冰凉的贴在脸侧，柳意绵被这动作引得看过去，却只看到了季唯布满血丝的眼珠。

    “你痛吗？”哽咽之声一出口,季唯就扭开脸低声咳嗽,看向柳意绵时冲他笑了笑,“我就是喉咙有点干”

    柳意绵怔怔地看着他。

    “是不是很痛？”季唯将柳意绵的握的紧紧地，紧到痛了。

    可这痛,却又让人幸福。

    柳意绵的泪水顺着眼角滑入发鬓,但他却笑得灿烂，“痛，很痛的，可是我不怕。”他曲起指,反抓住季唯的两根指，“只要季哥在身边，我就什么也不怕了。”

    “连死也不怕吗？”季唯哑声道。

    “嗯,不怕。”

    季唯捂住柳意绵苍白的唇，“我知道你勇敢，可是你不怕，我怕。这是我们第一个孩子，也将是我们最后一个孩子，我会好好爱他的。”

    “可”柳意绵顿了下，余光瞥向了襁褓中吮吸指的婴孩额头那点红痣，目光中满是忧思。

    “你怕什么？难道我还会嫌弃咱们的孩子吗？”季唯俯下身，亲了亲柳意绵的额头，又将被子掖了掖，盖住了柳意绵。

    他站起身，将襁褓抱起，柔声道：“你睡一觉，孩子还要上药包扎。”

    柳意绵没有话，只是目送着季唯跟孩子的身影，从门口消失，才含着笑闭上了眼睛。

    ***

    柳意绵失血过多，人虽是保住了，可身子却虚弱至极。

    季唯惦记着孩子的伤，可又放不下大人。将孩子送到大夫那处后，等不及上药，就拎了开好的药包，把孩子交给宋婶，自己先跑回了宅子。

    他把药给了丫鬟，端着参粥回了屋。

    因着柳意绵失血，产子又不能受凉，屋子的门窗紧紧闭着，至今还未曾打开透气。更不要忙得很，染血被褥也未曾换下。

    屋子里一股浓烈的血腥气味，再加上闷热，从外头进屋的季唯有种喘不上气来的窒息感。

    他再看向床上的人儿，瘦瘦躺在厚厚的被褥里，就连呼吸都微弱的有些看不出

    季唯心口猛地揪住，差点端不住粥，快步走到床边，抖着指去摸柳意绵的鼻息。

    很弱很轻很浅，但终归还是有的。

    季唯深深地吐出一口气，瘫坐在床上缓了一会，取来一套干净的衣服在怀里焐热，将睡得极沉的柳意绵从被褥里抱出来。

    动作大了些，柳意绵不怎么舒服的嘟哝了一声。

    季唯连忙停止了动作，亲了亲他的唇，等人又睡熟了，才替他解下脏污的里衣，换上干净衣裳和被褥。看时间差不多了，把柳意绵叫醒，一口一口地给他喂粥。

    “季哥。”

    “什么？”

    “孩子他叫什么好？”

    他们想过男孩的名字，也想过女孩的名字，可是没想过哥儿的名字。

    相比之下，哥儿实在是太少了，可能十个婴孩里都不一定能有一个。

    可这鬼门关里走了一遭，却偏偏是。

    柳意绵因着这身份，吃了多少亏。他却是不希望他的孩子受苦的。

    一想到这，就连胃口也无了，对着送到嘴边的参粥摇了头。

    季唯把碗送到一旁，将满面愁容的柳意绵搂到怀里，两人紧紧偎依，柔声道：“哥儿又有什么分别？你如今考中了秀才，若今后有幸中举，进士登科，当上了官，又有何人敢看不起你？须知我搬来这郾城，也是为你。”

    不管是长柳镇还是大溪镇都太了，哥儿柔弱，不比女子出嫁能得聘礼，又不比男子力气大能下地干活。不少哥儿一出生，就被掐死，又或是丢到河中溺毙，能够长大的少之又少，以至于长柳镇上的哥儿少之又少。

    柳意绵竟只认识了一个阿秋。

    村民蒙昧，读书人少，会念书的哥儿更是闻所未闻。

    像是这样的落后镇，又怎能与郾城这样的一府之主城相比？

    郾城读书之风盛行，十人中就有二三人识字，更不消每年参加各项科考之人就有近千人，城中眉心点红痣的哥儿随处可见。

    殷实之家，纵使是哥儿也会读书习字，也总会有那么些公子哥儿傲气心高，不甘被人比下而选择走上科考。

    若是在此，柳意绵就不会是异类，他们的孩儿也不会是。

    两人都不再话，只是静静地搂着，直到宋婶抱着上了药的孩子，和端着药的丫鬟进来，打破了这难得的安宁，季唯才放开柳意绵起身接过襁褓，将孩子放在柳意绵臂弯。

    柳意绵恢复了几分力气，他撑着肘，仔细打量着这张皱巴巴的蛋，不自觉的露出浅浅的笑意。

    他原就温柔，此时望着襁褓中的婴孩，几乎有种光华自他体内透出，映在季唯的眼中，他一时看的怔住。

    直到宋婶喊他喂药，季唯才惊醒过来，凑到柳意绵跟孩子身边，喃喃道：“致柔，就叫致柔。我希望他能像你，坚强却又温柔。”

    当初为了取名，二人翻遍了古籍，想了一个又一个的好名，每一个都寓意美满。可此时却是及不上这个简约到极致的名字。

    “谢谢你拼尽了一切将他送来了人间，我希望他会像你。”季唯撩开他的发丝，凑在他耳畔低语。

    柳意绵睁大了眼睛，喃喃道：“我没有听清”

    季唯弯腰，轻吻他唇角。

    “我爱你，绵绵。”

    惟愿岁月静好，与你共白头。

    作者有话要：　　年底太忙了，没精力更文

    至于其他番外，忙过这阵子看看，最近是没空了。

    还是谢谢大家支持=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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