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章

    季唯不敢耽搁,取了参就去厨房，用刀子切了数片,拿刚烧开的水一冲,催促丫鬟动作快些,一路抢先跑了回去。

    柳意绵跟季唯的屋子此时已被当成了产房,窗帘门帘全都放了下来，连房门都是从里头紧紧关上的。

    季唯推了几下没开,猛敲起来。

    “热水和参都拿来了，快点开门！”屋里头还留了个丫鬟打下，季唯一喊，对方就跑过来开门。

    门一开，季唯推开丫鬟就要往里头走,宋婶头也没回,对身后发生之事却是了如指掌,沉声呵斥道：“男人不许进来！把东西给丫头就行了！”

    宋婶着，丫鬟怯怯地伸出要去拿,被季唯举起避了开去。平素温和的人,此时急的满头是汗，根本顾不上这许多，皱眉狠瞪了丫鬟一眼。

    那丫鬟年纪尚轻，胆儿也不大,被这一眼吓得一阵瑟缩，就退了开，被季唯进了屋子。

    宋婶听到脚步声,伸出右示意对方将参汤给她。等了一会也没摸着，扭头就看到了季唯那张侧脸。

    她脸色难看得很，“此处秽气重，你进来做什么！”宋婶连忙将被子放下来，挡住柳意绵的身子，伸去抢季唯里的参汤。

    “床上躺着的是我的妻和子，我身为丈夫和父亲，为何不能在此？”什么产房污秽，不知多少人跟他过，可季唯却是不信这个的！

    要知道在现代，多得是男人进产房陪老婆产子。季唯一个在现代社会活了三十多年的人，要真的会信这个，那才真的是白瞎了。

    他坐在床头，看着头发被汗水浸势的柳意绵。

    此时的柳意绵脸色苍白，嘴唇咬的几乎见血，虚弱却又倔强地看着季唯，细瘦的腕缓缓地抬起来，还没摸到季唯就已经被他握住。

    “季、季哥”柳意绵声音很低很轻，眼睛一直看着季唯，一眨也不眨。

    “我在。”季唯紧紧握着柳意绵的。

    “不要走陪着我”仅仅是这几个字，就像是耗尽了全身的力气，完柳意绵就开始大力的吸气。

    宋婶一眼看出端倪，恶狠狠地冲着季唯喊：“喂他！还啰嗦什么！头都还没看到，他就快没力气了！”

    季唯不敢再多话，拿起勺子一口一口地给柳意绵喂泡开的参汤。把半碗汤都喝得差不多后，又切了两片放在柳意绵嘴里，让他含住，补充力气。

    宋婶看着被子底下的情形，干枯的像朵菊花的脸上，眉头拧的紧紧的。她把两个丫鬟都招过来，要她们一人抓住被子一角，眼睛牢牢盯住柳意绵，“只要还有力气，就死命用劲儿！不然力气尽了，你跟孩子都要完！吸气——使劲儿——吸气——使劲儿——”

    “看到头了！”

    柳意绵有多想生下这个孩子，这屋里恐怕只有季唯知道。在很久以前，两人聊起这个还未出世的孩子时，他就曾漏过嘴。

    他若真到了那一天，孩子跟他必须要选一个的时候。他喜欢季唯能够选孩子。

    季唯又怎可能答应？

    “绵绵，孩子会平平安安的，你也会的，我会在这里一直陪着你”季唯低头亲吻柳意绵汗湿的额头，口中念念有词的祈福。

    柳意绵看着季唯，很想笑一笑，可就连这么一个简单的动作，他都分不出力气了。整个人绷得紧紧的，眼角都有眼泪不停地滑下来。

    突然他发出一声长长的尖叫，在空中狠狠一挥，从季唯脸颊擦过，留下了一道红色的痕迹。

    紧接着叫声戛然而止，就仿佛被掐住了咽喉，听的季唯的心跟着一揪。

    “不好！”宋婶一看柳意绵伸直了脖子，连眼珠子都不会动的样子，就知道肯定是碰上了生产里头最怕碰上的事。

    “怎么——”

    季唯话还没完，在一旁扯着被子的丫鬟突然尖叫起来。

    “血！好多血！”

    那丫鬟从未见过这么多的血，浑身一颤，两眼一翻，竟然直挺挺倒在地上晕了过去。

    宋婶狠狠啐了一口，没想到这丫头这么不济事，关键时候撂挑子，就指使着季唯要他去拧热毛巾。

    好在季唯为了以防万一，老早就到处拜访大夫，开了不少针对生产的药丸。此时一看出血，连忙从身上掏出几个瓷瓶，是他刚才去拿人参时，特意取来的。

    他抖得不轻，连瓶子都要拿不稳。眼看着差点落在地上，他赶忙用另一只抓住，深吸了口气，又狠狠甩了自己一巴掌，才冷静下来，挑了个黑色塞子的瓷瓶，从中倒出三粒黑褐色的药丸，掰开柳意绵的嘴巴丢进去。

    这些药入口即化，全是用来吊命，倒是不必担心他咽不下去。

    “你帮帮他，帮帮他，他才不到十七岁，还是个孩子。我知道婶子你帮过好多人，一定有办法的”季唯一把抓住宋婶的，两人的都冰凉凉的，没有一丝热度。

    虽然看到头了，可是哥儿产道毕竟不如女子，孩子卡着出不来，女子虽也发生，却不如哥儿这般平常。

    眼看着大人已经开始出血，孩子又连头都没钻出来。若是不能尽快解决，那么不仅孩子会窒息而亡，就连大人也会失血过多丢了性命。

    宋婶咬了咬牙，看向季唯，“我是有一个法子，不过风险很大，孩是可以活，大人很可能熬不过来。全得看他底子，要不要你一句话！”

    季唯整个人僵住，脑子里一片空白，他木着脸回头看了一眼床上虚弱不堪的少年，对方眼里含着泪，嘴角却终于扯出了一缕几不可见的笑弧，仿佛在催促着他答应。

    季唯没有力气话，只能沉痛地点了一下头。

    虽然希望渺茫，可仍是有希望的。

    若是不试试，那么

    “一会你要来帮忙，我教你一个推拿的法子，你跟我着我学，不难”宋婶着，掀开了柳意绵上身的被子，慢动作对着柳意绵腹部上方做着推拿，“你就像这样，不要过度用劲，但也不能太轻。”

    宋婶将位置让出来给季唯，找了一盆干净的热水，仔仔细细洗完了。此时血量在药物的控制下，稍微少了些，季唯按压的姿势又异常正确，连卡着的婴孩脑袋也出来不少

    就在此时，宋婶当立断，伸卡住产道口，在柳意绵痛到极致的尖叫声中，折断锁骨减胎儿身子大。她知道柳意绵此时定浑身无力，沉声命令季唯上使劲，配合上三十年接生经验，终于顺利地将孩子生了下来。

    “快把止血的保命的全给他吃下去！”宋婶指挥着慌张不知所措的季唯，连忙拿起剪子用酒冲了一遍，放在蜡烛上烧干，再剪短胎儿身上的脐带打了个结，才总算松了口气。

    “够了吗这些够了吗”最后一个瓶子从床上滚落在地上，季唯脚下一软，坐倒在床边。

    他连孩子都没有看，牢牢攥着柳意绵腕，眼睛盯着被子，一眼也不敢看向床上半昏迷的人。

    宋婶提着孩子的双脚，一巴掌拍在满是血迹的屁股上。

    没动静。

    她的心微微一沉，加大了力度又拍了一巴掌。

    还是没动静。

    宋婶想着孩子不大好了，总不能连大人也保不住，就又去掀被子看柳意绵的情况。被子里充斥着浓重的血腥气，红艳艳的一大片，她拧了条热毛巾擦了擦，才总算看出了点端倪。

    “血止住了！大人可以保住了！”宋婶忍不住红了眼圈，看着床上气若游丝的少年，不停地喃喃。

    多少人就是止不住这血，最后一命呜呼，所能做的也不过多吃几粒药丸，剩下的就是听天由命。

    季唯高高提着的心终于落了下去，此时才想起了出世的孩儿，伸出要宋婶把孩子给他。

    宋婶一脸不忍地看着季唯接过孩子，低声道：“你节哀吧”

    季唯还不太明白。

    “娃儿不哭”

    季唯呆呆的看着里的孩子，愣了一会，心翼翼地将孩子捧着放到了柳意绵里，轻轻地：“绵绵快看，这是我们的孩子，多啊，你快睁开看一眼。”

    他的那么轻那么柔，就像怕惊碎了一场梦，哄着床上虚弱到近乎昏迷的柳意绵睁开眼，嗫嚅着嘴唇，却发不出什么声音。

    季唯弯下了腰，凑到了唇边，才总算听清了他的话。

    “拍他，拍他”

    在那一瞬间，季唯福至心灵。

    他拎起孩子，就像是刚才宋婶所做的那样，一下又一下不停地拍打着婴孩的屁股。

    他一点也没有留。

    若是能打出点什么，这点力气又算得了什么？

    就在他拍打到第九下时，一个极微弱极微弱的声响窜入了季唯的耳中，他惊愕地看着站在他面前的宋婶，嘴唇抖得不出话。

    “孩他爹，再打一下，再打一下！”宋婶欣喜若狂地看着孩子，眼看着季唯呆若木鸡的模样，伸接过孩子，又拍了一下。

    眼睛都还没睁开的孩子，虽然哭得断断续续，但终归是哭了。

    “绵绵，一定是我太凶了，都把咱们的孩儿打哭了”季唯笑着跌倒在床边，仰着脑袋，抬起胳膊捂住了眼睛。

    “终于舍得醒了？还不赶快再去烧水，你去找身干净的衣服来——”宋婶把两个丫鬟支使走，又拧了次毛巾，将婴孩身上的血污擦去，用襁褓裹起来，放在柳意绵枕边。叮嘱了季唯替柳意绵擦身换衣后，就出门抓药去了。

    今日这一场大起大落，饶是强悍如季唯，也再没力气跑这一趟。

    作者有话要：　　累得连孩子是啥性别都没空看了，哈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