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我真闯荡过江湖?
“对了,我看刘老爷出生商贾,难不成年轻时还是才子?怎会有闲情雅致赋诗题词?”李云老早就想问这个问题了,可是一伙人的节奏都太快,他一走神就忘了。
商贾多奸滑,且在别人眼中多为不劳而获,所以在大多数人心中,商贾的地位着实有些尴尬,弃文从商的亦是少之有少。
桃君眼中有复杂神色一闪而逝,“公子误会了,他只是抄诗而已。”
萧风自然注意到了桃君细微的神色变化,下意识扫了眼地上的纸张:那些有大有的宛如稚童草书的大字,着实不像读书人的笔,不禁微微一笑,“敢问姑娘,那么你醒来第一眼见到的刘老爷是蜷曲在地上的,还是在木椅上的?”
桃君认真想了想,回道:“若女子记得不错,是在地上的。”
萧风略有些失望地叹了口气。
冲桃君致谢后,萧风转头将目光投向了之前两位青衣汉子。
“找两位前来自然不是让两位来看戏的,不知两位可否那晚有什么异常或者两位直接将那晚的见闻讲述一番也可。”
两人神色有些尴尬,一副欲言又止的表情,还偷偷瞟了老鸨一眼。
李云有些奇怪,正欲出言喝问,却蓦得觉得自己腕处一阵冰凉,便好像被一块万年玄冰覆在了腕上了般,让他不自觉打了个寒颤。
他心中陡然一惊,这也太过冰凉了。
随即又反应过来,萧风体温常年便是如此,自己竟一时给忘了。好像是因为先天不足来着的。早让萧贤弟补一补,他就是不听,若一直如此,长大了还有哪个姑娘敢亲近?
低头去瞧,果然便看到萧风正用攥着他的腕,显然是让他不要多言。
见此,李云也只能悻悻闭口了。
萧风这才松开李云的腕,冲两个青衣汉子温和笑了笑,随即微微转头对老鸨道:“那晚,两位大叔可能是有失职之处,在下希望您不要计较,可否?”着,他从怀里掏出五百两银票,十分随意的放在桌上。
李云看着眼睛都直了,这真是真人不露相呀!
老鸨双眸一下子就亮了,一张徐娘半老的脸上几乎快要笑出朵花来,连连点头“可以可以,自然可以。”
着便要伸去拿桌上的一叠银票,却被李云一下子按住,“先别急,等正事办完了,不会少了你的,这个先放着。”
老鸨讪讪缩回,有些幽怨地看向李云。
李云视而不见。
萧风撇了撇嘴,有点无语。
不再理会李云,萧风直接将目光投向了两个青衣汉子,“那夜之事,现在可否一了?”
两个汉子连连点头,很是配合地将昨日之事一五一十地和盘托出。
原来,那晚下起了大雪,他们两个嘴馋,便在值班时喝了点酒,以至于发生命案那段时间,他们都是迷迷糊糊,至于有什么异常,他们更是半点也不知道。
萧风微微眯了眯眸子,“似乎你们是随身不让带酒的,那你们的酒是哪里来的呢?”
两个青衣汉子更加汗颜,“当时桃姑娘来看桃君姐,见天色不太好,便也热心的替我们哥俩温了壶热酒,是暖暖身子。当时只想着嘴馋了,便将苑内的规矩给忘了个一干二净,全怪我们。不干桃姑娘的事。桃这姑娘人好得很,脾气又温和体贴,以后谁娶了她当媳妇,绝对是有福气得很。”
萧风不置可否地笑了笑,知道从他们这儿不可能有收获了,又转头看向了最后一人。
最后这人是个普通得几乎一扎进人堆就很难找到的中年汉子,年纪也不过刚入不惑之年,自从进入阁楼后便一直是副淡定自若的样子,似乎什么事都不值得他在意般。此人其实除了气质过分冷峻孤傲外,十分得普通,面目普通,气质普通,连穿着都是最不引人注意的灰衣,并没有什么值得人注意的地方。但就从他进入这里的表现,及萧风多注意了他几眼,便可猜出此人绝非寻常人。
事实也的确如此。
此人是一位后天九重巅峰的一流高。
世俗界很广阔亦很复杂,但再如何的复杂,武道修为最高的也不过是先天巅峰。而偌大世俗界除开真正神龙见首不见尾的顶顶尖高,被人们所知的先天高也不过百人。在数以亿计武者中何等的稀罕?在数百亿甚至数千亿的人口中其所占比例又何其之少?
先天以下便是九重巅峰。
简单地,若先天是王者,后天九重巅峰便是王者之下最强者。
此等人物,放在任何一个地方都让人不得不注意,更何况是在这种风月之地呢?
萧风想不注意到都难。
虽然他着实没把九重巅峰的大高放在眼里。
其实萧风大体上算是明白这老鸨的心思。因为自己之前插话的时太巧妙,补充的内容又太过敏感,老鸨心里着实有些忌惮,这很正常。于是她便抛出了个重磅炸弹,想来是要试探一下自己。
可惜的是,她却不知,萧风之前在书房门前将她支走,可不仅仅只是因为怕老鸨故意耍段破坏了现场,他更重要的目的在于试探。
一位后天七重的大高在风月之地当个普通的老板娘,可不是件很好玩儿的事。
本来想着她会出什么段给自己个下马威的,又或者会谨慎起见按兵不动,不曾想,竟如此主动直接地给自己这么大面子,当真有趣得紧。
不过其实他挺想告诉面前这个真气鼓荡如潮的家伙,你不用这么麻烦的,我情况特殊,只要你不会秘法什么的,一般情况下,我一眼便能看出你的修为,并不需要你如何的向我展示。不过他终究没出口,只淡淡一笑:“阁下好修为!”语气平静,既无惊讶,更无畏惧忌惮,似乎只是在你今天吃饭了这般平常简单的事。
老鸨与灰衣人眼中都有异色一闪而逝。
灰衣人冷冷一笑,也不等萧风发问,主动开口道:“那日傍晚就下起了大雪,我便一直躲在阁楼顶蓬上躲雪。”
萧风这才恍然,原来阁楼顶上那类似鸽房的房子是如此目的。
他不动声色地继续听灰衣人下文。
只听那人淡淡道:“当日,自刘金进入阁楼到半夜丑时,阁楼内除了几声窃窃私语外,安静得很。子时那段时间,阁楼内似乎有过轻微的呻吟声和喘息声。”
“那你怎么没有见去看看?这不是很反常吗?”听到这里,李云忍不住打断了男子的话语,问道。
“什么都不懂的愣头青。”黑衣人淡淡扫了李云一眼,冷漠道,“谁知道他们在干什么,若是他们正在行男女之事,我当如何?”
李云一时有些尴尬,继而转头看向沉默不言的几人,哦不,应该是问向那两个青衣大汉,“你们在命案那天可曾听到过呻吟之类的奇怪动静?”
两人更加尴尬。
萧风淡淡一笑,扯了扯李云的衣袖,“无妨。”
他转头又看向那个黑衣人,平静问道:“然后呢?”
黑衣人撇了撇嘴,似乎对萧风的平淡表现甚是不满,“大约丑时过半,苑内曾闯进来个江湖人,我便追了出去,所以之后之事也不太清楚。回来时便恰好听到桃君姑娘的呼叫,便匆匆追了进来,进来时也只看到窗口似乎有黑影一闪而过,至于是不是桃君姑娘口中的无头鬼,在下不敢确定。”
“那个江湖人呢?”李云显然没有‘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绳’的觉悟,从旁插口问道。
“没追上,跟丢了。”黑衣人语气平静,即使在自己的失误也没什么不妥或懊恼的神色,平静得很。
“这样呀!”萧风低喃了句,随即问了个奇怪的问题“这么你进入阁楼时,书房的窗户是开的?”
“嗯。”
“有没有去追?”萧风继续道。
“那黑影速度太快,一到窗口便看不到人了。”
“哦,连蛛丝马迹也没有留下?”
“没有。”
“那就有点奇怪了。”萧风浑不在意的打了个哈欠,语气随意道,“听你这么,不定还真是有个无头鬼呢。”
在场中人都怔了怔,四下气氛有点沉默。
“那便劳烦阁下将那夜探查范围同在下一,我再找找,不定是你粗心没发现呢。”萧风继续随意道。
书中曾有记载:今遇神仙中人,御风而游,可行万里之遥而衣袖纤尘不染。人们形容武道宗师也常以飘飘然神仙中人来形容。这些自然不是武道宗师们真的可以御风长游,而是在武道宗师可凭一口真气,提气一跃数丈,以足尖微点树梢借力,更可行万里而足不沾地,衣袂飘扬,潇洒惬意,与神仙中人无异。
此事并非虚构,而是确有其事。
但稍有些常识的都知,此神仙事迹唯先天可为。也就是,并非所有武者皆可如此潇洒快意。
普通人,天赋异禀者,可跃一丈余;初窥门径者,可一跃二丈之远;登堂入室者,一个纵跃最多可跃四丈;入了品的要更远些。但这些都是各中翘楚全力而为,极消耗真气不还难以连贯,所以人们虽可以凭此来判断一个人的修为,却也不可尽信。
当然,也有不少人凭轻功身法或足迹深浅判断武道造诣。
其实只是形式不同,道理想通而已。
像桃苑居中吕年所提情况,也是据此划定寻找闯入者的蛛丝马迹的范围。
黑衣人脸色黑了黑,却仍是板着脸给萧风指明了范围,“方圆六丈。”
萧风满意一笑,站起身来,很是无所事事地伸摆弄了下桌上的茶盏,语气轻松道,“这么,也就是有一段时间,你们三人谁也无法确定是否有人进入过阁楼了?”
三人一阵沉默。
萧风又道:“还有便是,在那一段时间中,你们也无法知道阁楼内的情况,或者确定阁楼中是否有人出来了?”
三人再次沉默。
萧风不再摆弄茶盏,站直身子,伸了个懒腰,语气闲散道:“李兄还有什么想问的?”
李云摇了摇头。
他本就没什么想问的。
主要是不想动脑子。
萧风无奈撇了撇嘴,随即微笑环视众人。
没什么好问的了,自然是端茶送客。
此处虽非萧风、李云二人之居所,之前打过招呼,自然是二人目送剩余众人离开,
在众人一一准备离去时,桃君不可避免地要将萧风之前给的水囊还给萧风。
或许是因为初次见面有所拘束,又或许是因为警惕性太强,桃君并未喝面前这个看似人畜无害的家伙的水来压惊,只是单纯将这个巴掌大的水囊拿在里。
临走时,萧风突然笑嘻嘻开口道:“桃君姑娘,不知鹤听洪鹤兄住在何处?在下晚些时候想去拜访一二。”
桃君身子微微一颤,回头强笑道:“鹤郎是负笈游学至此,并无固定住处,女子不知。”
萧风继续微笑,“无妨。”
目送几人下楼,萧风长长伸了个懒腰,也未等李云发问,便张口了句让李云很是无语的话来,“你父亲真倒霉,你最近心点。”
“啥个意思?”李云一头雾水,满脸无奈。
萧风笑了笑,转身往三楼楼梯口而去,“这案子跟江湖有点关系,挺麻烦的。”
江湖与朝堂本就是互不往来却又相互影响的一对矛盾体。
世俗界中,帝国有三个,朝堂便有三个。三足鼎立,分庭抗礼。
江湖,世俗界中仅有一个,它是三个分庭抗礼的势力中无明确归属者的集合体:来自三大帝国,却又不愿于三大帝国中墨守成规。
所以江湖如田间草,成不了大气候,却随处可见,且野火烧不尽,春风吹有生。所以,三大帝国奈何不了江湖。
帝国更像是一棵巨树,底蕴丰厚,任凭风吹雨打,我自岿然不动。所以,江湖更奈何不了帝国。
但江湖之人可同仇敌忾,有英雄热血,喜仗剑而歌,恣意洒脱。而朝堂虽人才济济,却多善阴谋算计,市侩人更是数不胜数,难以做到戮力同心。
况且,江湖无国界,天下之大随处可去的。
可朝堂有界,一国掌管一国,一郡治理一郡,泾渭分明。
所以江湖事多江湖了,帝国大多不予理睬,凡涉及江湖之事很麻烦。
这也是萧风态度转变的原因之一。本以为只是寻常案子,不曾想桃苑居竟硬要插上一脚,还胆子不得向自己示威。
你既然要试探,试探便是。
我奉陪到底。
李云听到‘江湖’二字,眼神先是亮了亮,随即便似想到了什么,立即苦了脸。
他虽未正式行走过江湖,却也清楚江湖的复杂,更对江湖与朝堂的形势了解些。连忙追上萧风“那我父亲岂不是被罚定了?”
萧风淡淡扫他一眼“谁的?我既决定插,你父亲还会受责罚,那我岂不是很没面子?”
李云立即眼神大亮,“那”
萧风想也不想打断他的话道:“这事你便尽量不要插了,要不什么时候吃了大亏,我可不管你。”
“什么呀?凭什么你能插,我就不能插?这也太瞧不起人了。”李云很是不甘心地嘀咕。
“你认识了我这么久,难道还看不出来我一直在行走江湖?”萧风突然回过身来,差点让李云刹不住脚,与萧风撞个满怀,“江湖人处理江湖事,不是很正常的吗?”
李云还想再什么,突地反应过来,瞪大了双眼,“你你你你是江湖中人?你不是宗门中人吗?”
萧风的气质跟李云心目中的江湖中人完全不同:江湖,不该是豪放的,豁达的,却又充斥着腥风血雨,热血豪情的吗?不该是大口喝酒,大碗吃肉,吵嚷着义结金兰,最最推崇英雄气概的吗?不该是江湖浪子一声吼,兄弟义气冲天斗的吗?再看萧风,一副温润谦和、从容优雅的模样,这哪是在闯荡江湖,明明是在游山玩水呀?
萧风奇怪地瞅了眼比见了天塌下来还要惊讶的李云,语气带了分调侃道:“怎么?跟我闯荡江湖这么多次,自己竟还不知道?”
李云涨红了脸,只恨地上没突然多出个裂缝来,好让他钻进去,以后打死也不出来。
他憋了半天,似乎仍一点也不相信,“当真?”他试探性问道。
萧风很是认真地点了点头。
“那你再带我走一遍?”李云可怜兮兮道。
萧风一口气没喘过来,差点被自己呛死。他神色默了默,随即轻吐二字,“做梦!”
李云讪讪咧了咧嘴,“那我自己去重温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