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很黑，城很亮。已至二更。

    整个洛阳城虽然尚未取消宵禁，可各坊内却都烛火通明。这种时候没人能够安心休息。无论是高官豪绅还是平头百姓，俱都忧虑不已。

    各坊外头都支有粥棚，富商亦或官员家眷这会儿仍在给外头涌进城的流民们施粥。这种时候没人会给流民饿肚子，吃饱了！才有力气打战啊！

    粥棚边上武侯铺的人帮着登记募兵的人，流民们饿怕了，有的吃不怕去拼命！挨饿的感觉实在是难熬。

    “娘子，先回去歇息吧这儿有人看着呢？”丫头劝站在粥棚旁的娘子：“这大冷天的，雪越下越大啦！”

    娘子将斗篷裹得更紧了些，又往添了材火的大鼎边挪了挪，面露忧色：“胭脂，你逆贼会打过来吗？”

    胭脂面上懵懂，却很坚定的：“打不进！封将军可是天纵之才！有他领兵！何愁不灭逆贼！”

    娘子却没那么乐观：“没人啊这些个招募来的流民，市井泼皮真的能行吗？”

    胭脂没有回话，她不懂这些！

    娘子也不指望她回答，瞧了瞧坊墙门檐下头那蹲坐着的人又叹了口气：“这人这样坐下去可不行，去请他过来烤烤火吧再盛碗粥。这一日，也不见来喝粥！”

    “那可不成，别人瞧见都要涌进来啦！夫人交代过婢子，婢子可不能由着您！”胭脂跺了跺脚，又轻声问：“莫不是个傻的？人人都领粥嘞，这人怎么就不动？”

    娘子戳戳她额头，嗔了一眼却没强求，这种事她也知道做不得。于是便让胭脂盛了碗粥，自己又拿了两个蒸饼给墙角那人送了过去。

    “喂我家娘子给你送吃的来啦！快起来啊”胭脂用脚尖碰了碰那人，待那人抬起头来却是唬了一跳，这人皮肤黑的很，一只眼竟然还是灰蒙蒙的，就和府上看角门儿的刘老头一样！啧半晌一抚着胸口一递过去粥：“原来是个半瞎子吓我一跳！喏快吃吧！还热着。”

    风宁愣了愣，指了指自己：“给我的？”

    “快拿着啊！”胭脂将碗又往前送了送，风宁却忙摇头，开玩笑，这些碗自己根本没见他们认真洗啊，直接水里一过就又给下一个用了，这粥有没有淘过米都得另！这么落后的年代染病可不是什么简单的事情：“多谢多谢！我一会儿去吃馄饨。”战事毕竟现在还不知道会不会打，又会打到哪儿？作为大城，百姓还是有些自信的，是以这些日子一些买卖都没停，那馄饨摊子风宁观察了一日了，母女两收拾的很干净，碗勺都用热水细细的烫过，这样才能下肚子嘛！

    “呸！免费的不吃！”胭脂没好气与娘子对视一眼，又回头啐了风宁一眼：“你不是流民？我瞧着你都没地儿去！不是流民还是什么？感情是有钱的流民？”

    风宁尴尬，怎么解释呢？其实自己是相当能吃苦的人，可吃苦和干净是两码事，有的选择的情况下自己为什么要把不干不净的东西吃进去啊。想了想还是起身拱了下：“我没钱，可是病从口入，这些这些碗都没洗干净，我实在是不敢吃！”

    “嘶”胭脂低呼一声，旋即怒火中烧：“好你个半瞎子，我家夫人娘子心善施粥，你竟然还嫌弃！我呸！”

    风宁不还口，只又坐了下来，他很无语，都约好了南下的船的，结果一个晚上就封城了特殊时期城墙又戒严的厉害，守卫多了数倍不还烛火通明的，自己若是翻出去万一被发现了，在这敏感的时候肯定直接被当做探子了，到时候数十张弩一发，任凭什么高都得歇菜！而且外头叛军乱窜，自己总不能跑步南下吧！这都什么事啊！前些日子还好好的，战事竟然是来就来！

    “唔郎君的有礼！我竟然未曾叮嘱！”娘子却还未走，把两个蒸饼往风宁怀里一抛：“我洗过，这蒸饼是干净的！”完便转身走回粥棚，显然要去督促洗碗的事情了。

    你洗了做馒头的人不一定洗了啊！就算做馒头的洗了可和面的水不一定干净啊！风宁打了个寒颤把蒸饼给了边上一个搂着孩子的妇人。

    妇人怀中的男孩眨巴着眼睛了声谢谢。

    风宁点点头，起身拢了拢袖子便往馄饨摊去，递上五个钱要了碗馄饨并一个胡饼。

    “来嘞！”妇人很快将馄饨与胡饼端了上来，馄饨上头什么也没有，就一碗清汤，风宁却挺满意，难道自己还指望着紫菜与葱花？随便垫垫肚子等会儿到空间里再吃点好了！可恨时间禁止！可恨白天不能进！不然自己就在里面待他个一段时间，什么战争都避过去了！

    “呼”风宁舒服的谓叹一声，再没有比大冬天的喝一口热汤更惬意的事情了！如果有，那就喝两口！

    “喂！你怎么能把娘子给你的蒸饼给别人了！”胭脂气鼓鼓的坐到风宁对面：“娘子可洗过了！不成！你得去道歉！”

    风宁愕然，这丫头疯了？“我了不要了！你们硬塞给我做什么？”

    胭脂瞪了风宁一眼：“你不要我的粥也就罢了！你！你还嫌弃娘子给你的蒸饼！真真是岂有此理！信不信我让人将你赶出上林坊！”

    风宁暗叹祸从天降，也不再与这丫头扯皮，只快快的吃完馄饨，又拿起胡饼啃着就往坊外走。

    “哎哎哎你去哪儿！”胭脂傻了眼，这人竟敢不搭理自己！嚷着跳到风宁面前。

    这时代的女子果然泼辣！风宁摊摊：“你到底要做什么，要赶我出去，那我自己走就是，又拦我做什么？”

    “这时候在坊内不打紧，若是出去定抓了你！”胭脂跺跺脚：“你给我与娘子道歉去，我就不赶你走了！”

    风宁的脑回路转不过来，实在理解不了，便绕过胭脂继续朝外走，那施粥的娘子也瞧见这边胭脂在嚷嚷，便也过来攥住还要跳起来的丫头，这丫头与自己打一块长大，也没吃过什么排头，这气性可真大：“这是在外头呢，你嚷个什么！”

    胭脂见了自家娘子立马瘪了嘴，下却还攥着风宁的袍袖：“这人好不知礼！将娘子给他的蒸饼转就给别人拉！”

    娘子也愣了愣，想是不知如何开口。胭脂最是看不得自家娘子委屈，狠狠踹了风宁的腿一脚：“快道歉！”

    “我从头至尾都了不要！”风宁觉得和孩子好像讲不通道理：“为什么明明是你们强人所难在前，无理取闹在后，却要我道歉呢？请放！”

    胭脂噎了噎，半晌憋出一句：“我叫胭脂！你叫什么！我来日找你算账！”

    风宁哈哈一笑：“胭脂啊我叫腮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