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章
在逐星和伴月期待的目光中,萧如芷缓缓摇了摇头。
“不行,现在还不是时候。”
“为什么?!”逐星急得眼泪都快掉下来了,“若是再耽搁下去,姐身上的毒就算是能解,这一身伤疤怕是也不能恢复了!”
萧如芷不为所动,因为她忽然发现一个非常重要的线索。
上次有人在她的朝服中,放了令人浑身发痒的痒粉,令她全身瘙痒难耐最终昏了过去。
那时,何嬷嬷就曾过,这痒粉中含有十分罕见的西域草药。
而这一次,伴月派人偷偷从徐姨娘院子里拿出来的药粉,竟也被长春堂的李大夫鉴定出,是由西域之物制成的。
萧如芷犹记得,她前世时曾看过萧府的名册。上面十分清楚地写着,萧府上下每一个皆是世代土生土长的本地人。这含有西域草药的药粉,又是何人交付给徐姨娘的呢?
在查出这些内容以前,萧如芷一直认为,徐姨娘只是个单纯为了争宠的姨娘,希望她的亲生女儿过上更好的生活,才会冒险做出换婴这等大逆不道的事来。可事到如今,徐姨娘的身份似乎远比她想象的要更加复杂
见逐星还等着她的回复,萧如芷再次摇了摇头:“现在证据还不充足,我们谁也不知道,这药粉除了毁人相貌外,还有什么其他的作用。若是贸然行动,将徐姨娘逼得狗急跳墙了,不定会与我同归于尽。”
“没错,”伴月附和道,“就算徐姨娘没有恼羞成怒、狗急跳墙,我们也不能冒这个险。若是她要死了不肯松口,就是不肯承认,我们拿她有什么办法呢?退一万步,就算她肯承认,我们又如何证明,徐姨娘给出的解药就一定是真的呢?她若是拿出一剂毒药来蒙骗我们,只怕会害死了姐。”
这下,逐星也不敢再劝萧如芷摊牌了。
萧如芷从首饰匣中找出了一支玉钗:“伴月,你将这钗子拿去偷偷当掉。”
这支玉钗,是前不久王夫人送给她的。
从成色到质地,无一不是上品之相。
逐星不明所以,只知这钗子意义完全不同,立刻将玉钗抢了过去:“姐,平白无故的,你为何要让伴月偷偷去当掉首饰?你若是缺钱,逐星可以先把月钱拿出来给你应急啊!”
萧如芷哭笑不得。
“这钗子对母亲来,只是寻常之物,若是能扳倒徐姨娘,拆穿她的阴谋诡计,母亲肯定会送给我更好的东西用来补偿。”萧如芷解释道,“况且,你那点月钱也根本不够用。”
逐星这才松了,好奇道:“姐,你忽然要这么多钱,是有什么用?”
萧如芷将那支玉钗重新塞回了伴月的中,缓缓开口:“伴月,你将这支钗子当掉后,去买些墨桔梗的药粉回来。这墨桔梗药粉的味道和外观,与胡椒粉非常相似,但人吃了之后便会浑身无力、经常昏倒。”
伴月点点头,表示记下了,并将那支玉钗贴身收好。
逐星却更加不解了:“姐,听你这么,这墨桔梗似乎不是什么好东西,你买它做什么?”
“笨逐星。”
伴月恨铁不成钢地摇了摇头,伸出敲了她头顶一下。
逐星委屈地揉了揉被伴月敲过的地方,看着伴月和萧如芷相视一笑,更觉得只有自己一个人被蒙在鼓里。
难道她真有那么笨?
过了几日,萧若兰开始莫名昏倒,有时是在课堂上,有时是在饭桌上,还有时走在路上都会忽然昏厥。
起初,女先生还以为她是在课上打瞌睡,并因此重重的惩罚了她。可短短几天,萧若兰便已经在书堂中昏倒了数次,这才引起了女先生的重视。
女先生将此事告知了王夫人后,王夫人也是大惊失色。
萧如芷才刚得了无法救治的怪病,连宫中的御医都束无策,怎么嫡女萧若兰的身体又出现了问题?
她又将前些日子给萧如芷看过病的那些名医们请回府上,逐一为萧若兰诊脉,可不论大夫们如何检查,都无法查出任何问题。rz90
接连两位姐都染上了怪病,萧府上下变得人心惶惶,几乎乱成了一锅粥。
萧如芷的闺房内,逐星正一脸崇拜地望着伴月。
“姐这招真是太妙了!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看徐姨娘还敢不敢总是下毒谋害姐!不过,伴月,你又是怎么猜到姐的心思的啊?”
伴月抿唇一笑,看了看端坐在一旁看书的萧如芷,闭口不答:“姐不发话,我可不敢,你还是去问姐吧。”
萧如芷见逐星作势要扑上来,连忙拦住了她。
她指使伴月道:“又没什么新鲜的,你便告诉逐星吧,别卖关子了。我这一身伤口,若是叫逐星碰了,恐怕又要流上半天血了。”
逐星闻言立刻停住了脚步,脸上浮现出一抹尴尬愧疚之色,可那双滴溜溜的眼睛却出卖了她的好奇心。
“笨逐星,那日姐已经得很明白了,这墨桔梗药粉的外观与味道,都与胡椒粉极其相似。大姐那样一个爱吃胡椒口味的人,遇到了墨桔梗,岂有不中招之理?”
逐星恍然大悟,猛地一拍脑门:“对啊,我怎么没想到?!”
萧如芷翻动书页,抽空揶揄地斜了她一眼:“你的心思,全都放在了月钱和攒嫁妆上,哪还想得起来这些事?”
“姐!”
逐星不依不饶跺了跺脚。
良久后,她又道:“这墨桔梗如此神奇,姐你又是从哪里知道的?”
萧如芷拿着书本的微微一僵。
这墨桔梗的功效,还是她前世时在宫里接触到的段。重生之事她都没有告诉过任何人,墨桔梗一事又要从何起呢?
“大约是从哪本书上看到的吧,我也记不太清楚了。”
萧如芷随口将这件事糊弄了过去。
逐星正暗自佩服着自家姐的博闻广记,忽然听见门外传来一阵嘈杂的响动。
“萧如芷你这个贱人,自己得了怪病不算,还要下毒谋害我?!你给我滚出来!”房内,逐星的脸色一白:“姐,不会是伴月派去的人露馅了吧?”
“应该不会,”伴月笃定地道,“投放墨桔梗药粉的人,是我饶了几个圈子才找到的,况且她本人根本不知道是我要让她做这件事。”
萧如芷也听见了外面的响动。
她微微蹙眉,率先排除了逐星的推测:“没错,伴月办事一向稳妥。她既然就这么了,就一定不会有错。”
“那大姐怎么会找了过来?”
萧如芷放下中的书本,凭借自己对萧若兰的了解猜测着:“估计是找不到总是莫名晕倒的理由,所以干脆直接冤到我头上来了吧。反正这种事她也不是第一次做了。”
上次萧若兰自己行为不检,惹得流言四起,却将过错全都污蔑到了萧如芷的身上。
这次,很可能也是一样。
“我们出去看看吧。”
打开房门,便看见了院子里面色苍白的萧若兰,她的婢女秋菊和碧如紧紧搀扶着她,仿佛生怕她下一刻就会晕倒。
萧若兰见她走了出来,脸上浮现出一抹不正常的红晕,似是气出来的:“你还敢出来!快将解药给”话才刚到一半,萧若兰便翻起了白眼,眼看着又有要晕倒的症状。秋菊和碧如连忙将她架到一旁,扶着她在院子中的石凳上坐下休息。
碧如忙着照看萧若兰,秋菊急得团团转,却一时插不上。
她瞥见站在房门口的萧如芷,跑着走了出来,刚要指着萧如芷的鼻子大骂,忽然被她脸上可怖的伤口吓了一跳。
萧如芷淡定地注视着她,仿佛没有看到她脸上仿佛见了鬼一般的神情。
“秋菊,你不好好照顾你家姐,跑到我这儿来干什么?”
秋菊定了定神,这才强忍住心中的惧意,大声骂道:“你别在这装好人了!定是你这个贱人,自己得了怪病全身溃烂,便见不得我家姐好,使了段给我家姐下毒,害她总是晕倒!你快点将解药拿出来!”
没想到萧若兰身边的丫鬟,也敢对她出言不逊。
萧如芷皮笑肉不笑地勾了勾嘴角:“既然知道我得了怪病,还敢带你家姐来我这里,就不怕我这怪病会传染,也让你家姐变成我这副人不人鬼不鬼的样子?”
秋菊闻言面色一变,忍不住倒退了几步,退回到了萧若兰的身旁,嫌恶地看着萧如芷。
那番姿态,倒像是将萧若兰的当成了挡箭牌一般。
闹出了这么大的动静,徐姨娘已循声而来,王夫人紧随其后,正好将萧如芷那句仿若自暴自弃的话语收入耳中。
两个女儿接连染上怪病,王夫人寻遍名医也不见任何效果。王夫人几乎整日以泪洗面,一双美丽的杏眸已肿得像桃子一般。
听闻萧如芷的这番话,她的眼泪再次留了下来。
王夫人自责道:“如芷,都怪我不好,我没有找到好大夫将你治愈。你万万不可产生这般自厌的念头,你的病一定能治好的!”
萧如芷没有答话,而是看向了徐姨娘。
她一进院子,便先奔到了萧若兰的身边,拉着她的腕摸索起来。
看着似乎是在安慰萧若兰,可萧如芷却眼尖地发现,徐姨娘这是在帮萧若兰诊脉!
果然如此!
徐姨娘竟真的懂得医术!
只是不知,徐姨娘的医术究竟有何等水平。是只会普通的望闻问切,还是长春堂李大夫都自愧不如的配药高?
王夫人顺着萧如芷的目光看去,正好也瞧见了徐姨娘的动作。
她不知萧如芷的心思,也更注意不到徐姨娘是在把脉,只以为萧如芷又在伤心,生母竟如此不在意她。
王夫人心中的怜爱更甚,她也拉起萧如芷的道:“如芷,别伤心,你还有母亲。况且况且徐姨娘她最近不是天天来给你送补品,她应该只是担心若兰受伤,才过去看看的。”
萧如芷回过神,正对上王夫人关切的目光,不由心中一暖。
只是她还不知道,徐姨娘送来的哪是什么补品?分明是害人的毒药!
萧如芷轻声安抚她道:“母亲放心,如芷无碍。”rz90
正在帮萧若兰把脉的徐姨娘还不知道,她的一言一行已经落在了另两人的眼睛里,一门心思全扑在了萧若兰的身上。
她名义上是萧如芷的生母、府上的徐姨娘,是没有资格去照顾萧若兰的。
在听萧若兰也得了怪病之后,徐姨娘急得坐立不安,却不知以何种名义,才能过去探望。
今日听萧若兰来萧如芷这里大闹,这才趁跑了过来,趁乱替她摸了一把脉象。
萧若兰的脉象十分平稳,没见任何生病的迹象,结合她从丫鬟们那里打听来的症状,萧若兰这怪病,到更像是中毒!
徐姨娘忍不住咬了咬牙。
竟有人胆敢在她面前给萧若兰下毒?
真是鲁班门前弄大斧!
正琢磨着要如何服王夫人,答应让她去照顾萧若兰,萧若兰的丫鬟秋菊忽然推了她一下:“徐姨娘,你好大的胆子,谁让你碰我家姐了?”
徐姨娘被推了个踉跄,便听秋菊又拉着长音“哦”了一声。
“我知道了!定是萧如芷那个贱人指使你的,派你给我家姐下毒的对不对?!一定是你!”
这真是刚想打瞌睡就有人送枕头!
徐姨娘险些喜形于色,她强压住心中的雀跃,一屁股坐在地上,哭天抹泪起来:“是我对不起大姐!都怪我!明明看见如芷她指使丫鬟去下毒,却没站出来指认,害得大姐受了这么大的委屈!都怪我!”
王夫人大吃一惊。
她不可思议地看向萧如芷,见萧如芷也同样是一脸震惊,才想起徐姨娘以前也有过类似的行为。没有调查清楚,便将过错都推到萧如芷的身上。
王夫人心中的疑虑虽没有平息,却也没有全然相信徐姨娘的一面之词。
“身为丫鬟竟敢直呼主子的姓名,嘴里还敢不干不净的,真是缺乏管教!”王夫人怒容满面,将雪霁喊了过来,“掌嘴!叫这丫头好好张长记性,日后该如何对待府上的主子!”“是!”
雪霁领命,迈步到秋菊面前,毫不留情地抡起胳膊左右开弓。
短短几息时间,便将秋菊的俏脸打得又红又肿。
“夫人饶命!我再也不敢了!雪霁姐姐呜呜”秋菊一边哭喊,一边大声惨叫着。rz90
王夫人却置若罔闻,转头看向萧如芷:“如芷,徐姨娘所言,可是真的?你当真派丫鬟去给若兰下毒了?”
萧如芷听到母亲的质询,立刻跪在了她的面前。
“母亲,如芷从不曾过这种话,更没有指使丫鬟们去给姐姐下毒!”她眼眶湿润,却倔强地扬起脸,“我上次突发痒症,还有这次全身溃烂的怪病,都是因为如芷不懂得嫡庶有别,抢了姐姐的风头,这才让老天爷降下天灾来惩罚如芷,如芷又怎敢在下毒去谋害姐姐呢?”
上次的痒症,王夫人已派何嬷嬷查实,是有人在萧如芷的朝服中放了痒粉,只是至今不知是何人所为。
为何萧如芷会这是老天爷降下来的天灾?
王夫人既震惊又不解:“如芷,这是老天爷降下来的天灾?你是听何人的?”
萧如芷目光飘向徐姨娘,眼神里充满了感激:“是姨娘告诉我的,之前我突然生了怪病,姨娘没来看我,就是去庙里替如芷求了支签。签子上面了,如芷突然生了怪病,就是因为抢了姐姐的风头,这才被老天爷怪罪的,只要以后老实本分,事事以姐姐为先,如芷的怪病便能不药而愈了”
“一派胡言!”
王夫人愤怒地喝止了她,长袖一摆来到了徐姨娘的面前:“徐姨娘,你为何要在如芷面前胡八道这些东西?!”
徐姨娘身躯一颤,一下子趴在了地上。
她没想到,萧如芷会在此时出这些话来!
徐姨娘刚要开口解释,萧如芷一下子扑到了她的身上,将她刚要开口的话全都压了下去。
“母亲,都是如芷的错!求你别怪姨娘!”萧如芷脸上的惊恐惟妙惟肖,“如芷忘了姨娘曾特意嘱咐过,这是从庙里祈求来的天,是不能随意泄露的姨娘,这可怎么办,万一你被天打雷劈了,那该如何是好?”
徐姨娘险些吐出一口老血来。
当初她出这种话来,就是想让萧如芷闭嘴,不要把她过的这些话告诉王夫人。
谁曾想萧如芷竟会曲解她的意思,这不是在诅咒她被天打雷劈吗?!
王夫人这才知晓,原来徐姨娘竟然背着她,对萧如芷了这么多过分的话,还教唆萧如芷将一切隐瞒下来,心中怒火上涌。
“徐姨娘,你屡次对如芷胡八道,究竟为什么要这么做?!”
徐姨娘咬了咬牙,只能死咬住先前的法不放,再次哭喊起来:“夫人,我没有胡八道啊!我求来的签子上确实是这么写的!如芷她突然得了怪病,就是因为嫡庶不分,冒犯了大姐,这才让老天爷降下了天灾啊!”
不论王夫人怎么逼问,徐姨娘都咬死了这个法。
王夫人只能相信,以为徐姨娘也是爱子心切,被江湖术士给蒙骗了。
“罢了,这次就这么算了,以后不要再相信那些骗子的话了!”
终于蒙混过关,徐姨娘也出了一头冷汗,连连应道:“是是是我再也不敢了,求夫人饶命!”
先前的话题被萧如芷这么一打岔,王夫人彻底相信,萧如芷已经被徐姨娘威慑住。
连嫡姐的风头都不敢抢,哪里还敢派人去下毒谋害?
这不是嫌天灾降得不够狠吗?
王夫人深吸了一口气,平复心情,再次问询道:“徐姨娘,你你看见如芷指使丫鬟去下毒,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徐姨娘缓了缓神,解释道:“那日我去给如芷送补品,离开时见逐星里提了一笼点心,脸上气鼓鼓的,觉得奇怪,便站在门外听了听,没想到就听见了逐星在要给大姐下毒!都是我不好,我没教好如芷,让她纵容下丫鬟做出这种事来!夫人,你要怪就怪我吧!”
完,徐姨娘又趴在地上大哭了起来。
若是细究起来,萧如芷这段日子都是住在王夫人的院子里的,就算是没教好,也是王夫人的责任,和徐姨娘又有什么关系?
徐姨娘这么,看似是在自责,实则却是在指责王夫人教女无方,这才让萧如芷犯下如此大错!
王夫人一向公私分明,从不推卸责任。
自然知道此事若真是萧如芷所为,那她少不了要担个教女不严的罪名。
这些乱七八糟的破事,再加上徐姨娘的哭声,令王夫人头脑发胀,太阳穴一直跳个不停:“行了,这些日子如芷一直住在我这,就算是管教不严,与你也没有任何责任,不要再哭了。”
徐姨娘闻言,哭声稍歇,却还是做作地推让了两句。
“哪能都怪夫人,我是如芷的生母,自然也有责任”
王夫人懒得理会她,径自问道:“如芷,徐姨娘的是不是真的,逐星真的过要给若兰下毒?”
萧如芷摇了摇头,解释道:“姨娘误会了。是如芷听姐姐时常晕倒,想着也许是姐姐近日来学习刻苦,身体虚弱导致的,便让逐星去厨房取了些点心,送去书堂给姐姐补充补充营养。可是”
到一半,萧如芷停了下来,脸上浮现出一抹苦笑。
“许是姐姐瞧不上我送的点心,一样没动便将逐星赶了回来。逐星气不过,才在我房里了句气话:‘又没给大姐下毒,她为何连瞧都不瞧一眼?’”
王夫人听完她的解释,已信了大半。
又问了逐星,和萧若兰身边的丫鬟碧如,得到的都是同样的答复。当日,萧若兰也确实不曾吃下萧如芷派人送来的点心,这才知徐姨娘又冤枉了萧如芷。
王夫人脸色阴沉下来:“徐姨娘,你也已为人母多年,岁数不了,怎能如此浮躁,没有证据便随口指认!如芷还是你的亲生女儿,若是我当真因为此事冤枉了她,你才开心不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