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面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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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皇爷,爷回来了,现在正在乾清宫外面候着求见呢。”

    王承恩心翼翼地来到崇祯面前,为朱慈烺通传。

    崇祯此时正在和袁妃下棋,木然地点点头:“朕知道了,让他候着吧。”

    却那日朝堂之上,崇祯被文官和东宫两边势力夹在中间来回打脸,让他自觉丢尽了面子,回到宫中之后就称病谁也不见。

    躲在宫里的这些天,他的思想在极度地摇摆,一会儿想着要在太庙自裁以谢祖宗,一会儿又想着要偷偷召集外镇入京,铲除太子的东宫军势力,重掌大权,甚至连召大同总兵姜镶和废太子改立定王的诏都写好了。

    然而一觉睡过去,崇祯醒来又觉得既然朱慈烺做得比自己这个父亲要好,自己何苦跟自己的骨肉过不去呢?

    结果又默默地把写好的诏亲自给烧了。

    崇祯茶饭不思,折腾了这么几天下来,竟是消磨地清减了不少。

    周皇后还有袁妃这两位和崇祯比较贴心的后妃知道了,都心疼不已,两人几乎每天都要来求见。

    崇祯既觉得自己失了面子,本来是一个人都不想见的,但是随着时间推移,毕竟还是想念自己的这一后一妃。

    只是因着朱慈烺的缘故,今天只召见了袁妃,推要和袁妃下棋,而故意冷落不见周后。

    袁妃当然知道崇祯的心思,知道崇祯现在只是抹不开脸面,放不下君父的架子。

    袁妃平素和周皇后关系就不错,自己膝下又没有儿子,只有一个昭仁公主,和周皇后没有夺嫡之争,所以温言劝道:

    “陛下,哥儿从中原回来,第一件事便是来向他的父皇问安,可见终究是孝顺的。哥儿这孩子,妾身也是看着长大的,许是有些自己的想法,做事操切了些,但一颗孝心总是不错的。”

    袁妃不劝还好,袁妃这么一劝,崇祯还来了脾气,将中的棋子往棋盘一丢,嚷嚷道:

    “他孝顺?他要是孝顺,能放任他下的将校上殿抓人?他是想当司马懿,还是曹孟德啊?!”

    袁妃见崇祯这般耍闹,犹如孩子一般,心里面既想笑,又心疼,安慰道:

    “皇爷,哥儿做事的确是有错,皇爷一会儿把哥儿招进来责罚就是。这天下间最亲的就是父子,哥儿便是有千般错,万般错,终究还是姓朱,流的是皇家的骨血。皇爷可不能将哥儿跟那乱臣贼子比啊。”

    崇祯其实早就消了气,认清了现实。

    他自己也明白,夺营之变后,没有嫡系武装支持的情况下,自己已经没有再大权独断的可能了。

    既然如此,与其被外人摘了桃子,还不如安心给自己的嫡长子当好这个太上皇。他之所以对袁妃发脾气,也不过是发发牢骚罢了。

    “罢了罢了,宣太子进来吧。这么多天没见了,也不知道自己这个儿子长高了没。”

    袁妃插言道:“皇爷,你们父子聊天,妾身就不在一旁候着了,先行告退如何?”

    崇祯没有话,只是点了点头,算是答允了。

    “爷,快进来吧,皇爷召见呢。”王承恩得了令,赶忙到宫外招呼太子爷进来。

    朱慈烺点了点头,回身示意宁武陈锐等人,让他们跟自己一起进去。

    王承恩一见这几个将也要跟进来,吓的连忙阻拦:“爷,皇爷刚刚消了气,你这会子带几位将军进来,这不是火上浇油嘛!”

    王承恩这话的宁武等人面面相觑,这几人心,看来太子殿下的老爹果然记恨上自己几个了。

    朱慈烺笑着:“王伴伴,不妨事的,这几人受的都是孤的指令。父皇怪罪下来也是孤顶着,不该由他们受责,你便引路就是了。”

    王承恩犹疑地看了几人一眼,知道自己劝不了太子,“嗨”地一声,叹了口气,只得在前面引路。

    “儿臣,朱慈烺,拜见父皇,向父皇请安。”

    朱慈烺一进来,向前急趋几步,双膝跪倒在地,规规矩矩地行了个磕头礼。

    跟在朱慈烺身后的几名东宫军将领也跟着跪下磕头,拜见崇祯。

    崇祯没好气地:“朕躬安,起来吧。”

    朱慈烺一向大大咧咧,见自己的皇帝老爹让自己起来,拍拍裤子就站了起来。

    崇祯又瞥了一眼仍旧跪在地上的几员将,见那左数第一位的有些面熟,问道:

    “烺哥儿,你带进来的这几人,是什么人啊?”

    朱慈烺绕过被崇祯盯着的宁武,先指着陈锐介绍道:“父皇,这几位都是儿臣东宫军的将官。这位是陈锐,朱仙镇一役,率兵挡在前头打崩闯贼精锐骑兵的,就是他。”

    崇祯一听这员将就是朱慈烺在奏疏里面大夸特夸的陈锐,心情不禁大好,连忙道:“既是如此良将,快快平身,让朕看一看。”

    陈锐本就是少年心性,被崇祯这么一夸,浑身的骨头都轻了几斤。

    崇祯上下打量了陈锐一眼,赞道:“好一员将,真是一表人才!来人啊,看赏,赏黄金十两,赐锦袍一领!”

    陈锐本来就是想着跟殿下来走个过场,没想到还落了个彩头。他问询地看了看朱慈烺,不知道这赏自己该不该收。

    朱慈烺笑骂道:“你这杀才,父皇赏你的,你谢恩就是了,看我做什么。”

    陈锐这才恭声:“谢陛下赏赐。”

    崇祯早就习惯了东宫军上下只听太子,不听自己这个皇帝的事实,当下也不以为意,继续问道:

    “烺哥儿,这几人中,可有当日带兵上殿的‘猛士’啊。”

    宁武跪在地上一听皇帝拿话挤兑自己,心中是既尴尬,又惶恐。

    他倒不是因为崇祯是当今圣上而害怕,他怕的是自己得罪了太子的父亲,将来这当爹的会不会在太子面前自己坏话。

    朱慈烺知道自己老爹的脾气,他要是冷着脸不话那才是真的记恨一个人了,像现在这样,还能出言挤兑,不过就是发发牢骚罢了。

    因此,朱慈烺也打着哈哈,猛踢了宁武屁股一脚,笑着道:

    “你这杀才,父皇你呢,你还不起来回话。”

    宁武涨红了脸,不好意思地起身。

    他是粗人,不知道宫里的规矩,直愣愣地道:

    “皇上,那个,那个,我是粗人,没读过什么书,做事有些莽撞,皇上您大人不记人过,您就原谅我吧。”

    崇祯御极多年,还从没听人这么跟自己过话,有心发怒,但见宁武如此朴实,又觉得好笑,对着朱慈烺笑道:

    “烺哥儿,你也不教教他们规矩,就这么回朕的话?”

    “嘿嘿,父皇的极是,儿臣回去定当好好教导他们几个。”

    朱慈烺话锋一转,接着道:“父皇,儿臣带着这几个将来,其实是替他们来情的。当日儿臣不在京中,那些御史清流竟然不顾法度,当庭凌迫父皇,实在是罪该万死。

    然而即便如此,宁武等将也绝没有带兵上殿的道理,按律治他们一个大不敬也不为过。

    但正所谓,事急从权,这几人也是为了维护儿臣才做出这等不妥当的事情。父皇如要怪罪,还请怪罪儿臣一人,不要迁怒儿臣的属下。”

    “唔,”崇祯摆正脸色,故作沉吟,道:“带兵上殿,确实为国朝法度所不容,但我儿却不知,这几人实在是奉朕的口谕上殿,这何罪之有啊?”

    朱慈烺见自己老爹当着自己的面认下了这道不存在的口谕,知道自己的老爹是承认了既成事实,不打算追究了,也跟着演戏道:

    “儿臣也知道这几人是奉父皇口谕,只是这几人都是些莽夫,担心他们不心冲撞了父皇,故来请罪。”

    崇祯点了点头,冲着宁武等人道:“你们几员将都起来吧,将来跟着朕的太子好好做事当差,为皇明建功立业。”

    三人一听崇祯不再怪罪自己,顿时喜笑颜开,口中忙表决心:

    “臣等必定忠于太子,忠于圣上,忠于大明。”

    朱慈烺一听,跺脚笑骂道:“你们这几个杀才,要先忠于圣上!”

    崇祯见状,一副哭笑不得的样子,赶紧挥了挥,道:“行了行了,别再朕面前耍宝了,赶紧带着你的人下去吧。你母亲一直念叨着你,你先去跟你母亲话,等晚上得了闲,朕再找你。”

    从崇祯这出来,宁武等人算是彻底卸下了包袱,带兵上殿这等弥天大罪就这样被太子给化解了。

    “好了,你们几个先回去吧。孤知道你们和陈锐许久未见,从孤这出去,肯定要狂饮欢聚,孤也不拦你们,不过孤有一条可交代好了,喝酒可以,但不许离营,就在大营里喝。现在谁也不知道京城里面还有没有乱党,别被人抓了漏洞。”

    陈锐等人本来就准备一会儿一起搞点好酒好菜,聚一聚,现在被殿下破了心思,都不好意思地答允道:“末将从命,保证绝不离营。”

    朱慈烺点了点头:“嗯,你们也别顾着自己喝酒吃肉,给营里面的弟兄们也弄点酒肉,搞个庆功会。孤从母后这请安后,有时间的话也会回营和你们一起闹一闹。”

    几人一听朱慈烺也要来,不禁大喜过望,道:

    “殿下能来,那是最好!”

    朱慈烺为人最是仔细,尤其是在这么一个波云诡谲的关口,可不能出半点纰漏,免不得又细细交代了陈锐等人,让他们做好安全工作,交代完,才放四人离开。自己则赶紧到坤宁宫看看自己的母后和妹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