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真香
“陈锐,你们在从开封回来,有没有给咱们哥几个带什么土特产啊?”
“土特产没有,新兵倒是给你们带回来好几万。我们第四团已经替你们训好了队列,等到了你们上,再给练练火器,准保是都能上得了战场的好兵!怎么样,这个礼物不错吧?”
“哈哈,陈锐这礼物对路,可比什么土特产强多了。”
西苑军营中这批“青年军官团”们正聚在一起,一边畅饮,一边吹着牛逼。
宁武道:“我陈锐,你可是跟闯逆交过了,那闯贼的兵,好不好打?”
陈锐一听,顿时得意起来,将自己在河南战场上如何逆风而上,将闯贼打得屁滚尿流的经历,又添油加醋了一番。
其他三人听了,心中是既羡慕,又遗憾。
要东宫军中这四人当初都是被太子同一批带出来的,他们对彼此的水平还有下兵马的实力,都是知根知底。
这陈锐的第四团,的确是比其他三部要强一些,但强的也有限。既然陈锐打闯逆如此轻松,换自己上,问题肯定也不大。其余三人都觉得有些可惜,心太子要是选自己出征,这军功可就是自己的了。
宁武喝得有些多,脸色微微发红,道:“我陈锐啊,这打闯逆,你们第四团独得了大功。下次出兵可该轮到咱们第一团了吧?”
高图大着舌头,推搡着宁武,道:“我武,你还没明白殿下的意思吗?殿下这是从后往前数着数点的将。既然先点了第四团,那你们第一团肯定是要排在最后了。”
平素话最少的魏川,今天也难得跟着打趣:“老高这话对味,要是这么算,下一场得让咱三团来啊。”
下面跟着一起喝酒的营连长们也跟着讨论,下一轮出征殿下会派谁去打头阵。
其他三个团的弟兄,见出兵放马的四团得了这许多军功,私底下哪个不眼红,不着急?现在都借着酒劲争执了起来,眼瞅着场面就要失控。
忽然间,大厅的门被猛地推开,一前一后进来了两个人。
众人强睁着醉眼,仔细一看,不正是殿下带着陈宝来看弟兄们来了吗。
“参见殿下!”
在场的将们虽然酒劲有些上头,但是军中的礼节可不敢忘,一个个摇摇晃晃地站起来,就要跪下去行礼。
朱慈烺笑着抬抬,道:“得了得了,孤今天就是来看看你们,大家被这么拘礼,反倒因为孤坏了大伙儿的兴致。”
众人知道朱慈烺并不是一个过于拘礼的人,一个个也都嬉笑着起身,忙着给朱慈烺让出主位,邀请朱慈烺跟军官们一起庆功。
朱慈烺坐在主位上,看着满座的军官,摆正了脸色,道:“孤刚刚听你们在讨论,下次出征孤会安排谁打头阵?”
在场的众人一听朱慈烺提起这个敏感话题,一个个都不自觉地放下了酒杯,热切地看着太子殿下。
将来是吃肉,还是喝汤,可就看太子殿下这一句话了。
朱慈烺顿了顿语气,接着道:“既然大家都想知道,孤也不妨给大家透一个底。下一场大战,我们的对将不会是中原的流贼。
朱仙镇一役,闯逆已经元气大伤,交给中原的军镇继续追剿就可以了。再派咱们东宫军去,那就是大材用。
咱们东宫军下一阶段的主要敌人,将是辽东的建奴,还有依附建奴的蒙古各部。
诸位都清楚,自崇祯初年,贼酋皇太极率军从长城破口而入以来,建奴几乎隔几年就会纠集蒙古各部,绕道漠南蒙古,突破长城各口,入侵我大明内地。
今年他们会不会再来入侵呢?这是谁也不准的事儿。
不过孤认为,建奴今年再次入侵的可能性极大。所以接下来的时间,各部都要开始展开针对建奴和蒙古各部的针对性训练。
如果情况允许的话,孤甚至希望可以组织一次针对漠南蒙古的主动出击来作为大战前的演练。
这一次大战,战场应该就在京城附近,所以你们也不用争了,一个也别想跑,都跟着孤出兵放马去!”
在场的兵将一听大家都有会捞军功,一个个跟着欢呼:
“殿下万岁!”
“东宫军必胜!”
朱慈烺伸出往下虚压了压,接着道:“不过,孤可有言在先,这建奴可不比流贼,其战力要比流贼强出许多。尤其是这次从开封带回来不少新兵,我军老兵比例下降,战力恐怕会有些下滑。你们可要加紧训练,可别临战的时候漏了怯!”
“殿下放心吧,我们肯定狠狠操练那些新兵蛋子!”
“对,比殿下当年操练咱们还要狠!”
朱慈烺笑了笑,道:“孤知道你们的厉害。你们都给孤悠着点,可别把新兵给练出毛病了。”
在场众人又是一阵哄笑,开始互相回忆起当年刚入东宫军的时候被练的不成人形的惨痛经历。
正所谓,我之蜜糖,彼之砒霜。
朱慈烺和众将在营中开庆功宴的时候,龚鼎孳正枯坐在天牢里,忍受着蟑螂和臭虫的骚扰,哦,还有腹中越来越难以忍受的饥饿。
“左相公,这饭,你好歹吃一点吧。”
负责看押龚鼎孳的是一个上了年纪的牢头。因着家中世袭的缘故,这牢头自打万历年间就在天牢里供职。这么多年下来,他见的文官武将可是不胜其数。
看得多了,这牢头也总结出了一个规律,那就是进来的人里面,戴头巾的相公最是不好惹,尤其是同时进来一大批相公,那更是得心伺候着。
牢头读的书不多,大道理他是不懂的,但是他明白一件事,这些戴头巾的相公们进来的越多,那放出去的也就越快。
如果自己能趁他们牢狱之灾的时候主动巴结巴结,结个善缘,等他们出去的时候,多少也会念自己的情分,不定还能给自己点儿好处。
因此这牢头对龚鼎孳颇为恭敬,不仅没有打骂,反而好生伺候着。只是这天牢里面,再怎么打扫,卫生情况也好不到哪去,臭虫蟑螂总是难免。
龚鼎孳自就是锦衣玉食惯了,现在突然被扔到打牢里与虫子为伴,狱中又是冰冷阴暗,哪里抵受得住?
“牢头,你拿下去吧,我要以死明志,不会吃东西的。”
龚鼎孳缩在狭的角落里面,面色惨白,浑身都因为饥饿和阴冷而在微微的颤抖,早已不见了当初挥斥方遒,高谈阔论的神采。
在入狱之前,龚鼎孳只是听过当年东林前辈们的事迹。
他当时虽然也对前辈们舍生取义的精神钦佩不已,但私心里,总觉得自己就是没有这个会,倘若自己不幸被奸邪陷害入狱,定然也会如先辈们一般,正气凛然,从容就义。
可事到临头,龚鼎孳才发现自己是如此地软弱。
因为害怕担上私自刑讯的罪名,宁武他们抓捕龚鼎孳等人之后,可是连刑具都没有上,仅仅是将他们关押而已,龚鼎孳就已经有些吃受不住苦头来。
他不想受刑吏的侮辱,想要通过自杀的方式来证明自己是一个不怕死的“正人”。
结果在想了好多种自杀的方法之后,他自己又怕疼,把这些方法一一废弃了,最后只剩下了绝食自杀,这个在他看来算是最不痛苦的方法。
本来他的绝食大业已经坚持了七天,眼看着就要成功,结果这牢头偏偏五次三番地把饭食推到自己面前,这可让龚鼎孳更加难捱了。
牢头见龚鼎孳这几天饿下来,人都饿瘦了,不禁担心龚鼎孳饿死在牢里,他背后又没有魏公公撑腰,可承担不起饿死“正人”君子的责任。
牢头叹了口气,走近牢房,伸端着碗,将碗里的饭食用筷子翻了翻,继续劝道:“左相公便吃一些吧,哪怕只尝一尝也好。”
今天的伙食是炖的鸡肉和白菜,配得是白米饭。牢头不翻还好,经过这么轻轻一翻,鸡肉的肉香混杂着白菜的清香,两股香气裹在一起,扑鼻而来。
已经饿了好多天的龚鼎孳再也忍受不住,心,我就尝尝,尝尝应该不碍事的。
心里面还在犹豫,龚鼎孳的却仿佛不受控制一般,自作主张地接过了碗筷。
本来吃着私厨长大的龚鼎孳,是根本不会看一眼这种粗制的炖菜的,但饿了几天之后,这普普通通的鸡肉刚一入口,其香味竟然犹如龙肝凤髓一般
龚鼎孳猛地咀嚼了几口,之后便开始疯狂地往嘴里扒饭,一边吃,一边感叹着:
“真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