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曲江之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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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橘黄色的宫灯映的院是一片昏暗,半明半灭之间,似有冷意钻入房中。

    “瑶儿,你回来了?”楚荷放下中针黹,问道。

    东方瑶面无表情的放下帘子,关好门。

    “回来了。”

    沉默了一会儿,楚荷才犹豫道:“瑶儿,我们斗不过她”

    “荷,你在什么?”东方瑶低声质问,“如果她无害人之心,不在私下里算计别人,又怎么会有别人想要和她斗?”

    楚荷垂眸:“我并没有想跟她抢什么。”

    自己不过是个的六品婢女,也许以后一直都是,就算是一时侥幸得到了殿下的恩宠,哪里又能保证一辈子不会行差踏错?

    “你”东方瑶看着楚荷纤弱的肩膀,却是一句硬话也不出来了,只能软下声音来:“我没想做什么,倘若日后还有这样的事发生,我也绝不会再忍气吞声!”

    楚荷毕竟不是自己,她向来心思软,可东方瑶也从没想和兰湘争什么,只是人不犯我我不犯人而已。

    念及此,东方瑶又道:“荷,兰湘她其实不只是想害你,今日我因为豫章郡王而离开似乎是逃开了她的计划,可是你以为以她刻薄的心思,难道我不是她的绊脚石么?今日或许你我有缘,遇见的是曹太妃,可是来日,却又不知道是谁了”

    东方瑶叹了一口气:“如果我猜的没错,曹太妃一定认识我的家人才如此轻易放过了我们。”

    楚荷吃惊的看向东方瑶,却见她只是愣愣的看着案几上不断晃动的烛火,目光迷蒙而脆弱,似乎是失了神。

    两人默默无语。

    直到躺在自己的床,东方瑶以为今夜又是一个不眠之夜,白日里的人和物一样样在脑海中一一闪过:有韩鸿照审视的眼神,有曹太妃怜悯的眼神,楚荷无奈的眼神,也有李衡乾光影敛去,她终于毫无防备的坠入了梦乡。

    青色的衣衫来来回回,摩肩擦踵间,上首传来却突兀传来被子碎裂的声音。

    “啪!”

    必是琉璃盏无疑。

    驸马府大部分的人都知道,公主最爱琉璃盏。

    一只描金蓝色琉璃盏静静地躺在地上,清冽的酪浆撒了一地,素云刚想要捡起,却被元香拦住。

    元香径自蹲下来,捡起那只碎掉的琉璃盏,却见杯身上裂开了一个的口子,沿着微微鼓起的腹部,就连裂痕都显得狰狞而无措。

    素云心中一叹,将元香扶起来,对下面前来交代的人道:“你们先下去!”

    下首四个婢女面面相觑,紧接着告退。

    今日驸马已是第七日没有来了。

    素云在心中默默地想,一边又拿出帕子为元香净。

    “已经是第三日了,驸马竟然连面都不肯露!”绿意忍不住抱怨。

    “绿意!”素云轻声呵斥,“身为婢女,怎能妄议郎君?”

    嘴上这样,她心中何尝不是愤怒?

    自家娘子那是金枝玉叶,若是掌上明珠,那也定是大明宫中最大最亮的一颗,谁知到了着驸马中,竟是如此怠慢!

    绿衣嘴快:“哼!郎君他定是又在幽”

    她想郎君他肯定又是被幽兰轩那个狐媚子勾去了魂魄,不知怎么快活了,可是一看见素云着急的眼神,便立刻止住了话头。

    元香挥,示意自己没事:“不过是失碎了只杯盏,你们两个怎么又扯到驸马身上了?”

    素云眼珠子一转,赶紧又从橱柜中拿来一只新的琉璃盏,笑道:“娘子,这可是一只从西州进贡的琉璃盏,你瞧瞧看着可还顺眼?”

    元香拿起案几上的琉璃盏,见它斜沿圆唇,颈稍微束起,腹部鼓起,杯身淡淡的石榴色,荷叶纹一圈圈的装饰在上,看上去十分大气优雅。

    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中的琉璃盏,倒像是真的看入了神,元香却忽然抬头问素云:“石榴花开了么?”然后眼光顺着窗外看去。

    绿意快道:“那是自然,娘子,现下正是石榴花开的季节呢!不光是石榴花,还有芍药、海棠!”

    素云也趁热打铁:“曲江的景色向来最好,不若娘子今日便出去走走?”

    元香迟疑了一下,最终也道:“也好。”

    菖蒲翻叶柳交枝,岸上莲州鸟不知。更到无花最深处,玉楼金殿影参差。(注)

    此时的曲江,正是一派好气象。

    先曲江亭园,一排排亭阁台榭以梯桥连接,中间夹有碧池春水;假山料峭奇骏,耸立在绿地之上,岿然不动。

    再有曲江水,四周柳荫交合,烟水明媚,不时有豪放的少女摘下帷帽来追逐嬉戏,而地势上的起伏不平更显得曲江四周的殿宇鳞次栉比,于是重岩叠嶂、碧瓦飞甍之间,钿车珠幕往来不绝,不论贫富,长安人总能在曲江找到一席之地。

    彩云园中,一丛一丛火红色的石榴花竟风盛放,不时有嫩芽藏匿于繁花之中,倒是显得相映成趣。

    “风匀只似调红露,日暖唯犹化赤霜。”(注2)

    “晚照酒生娇面,新妆睡污胭脂。”(注3)

    “凭将双叶寄相思,却与钗头看何似?”(注4)

    低低的叹息两声,仿佛最后两个字却饱含了无数的相思与无奈。

    一个头戴软角幞头,身着深青色翻领长袍的青年男子首先“哧”的一声笑了出来,紧接着是一阵此起彼伏的笑声。

    当中一个同色盘领衣的青年调笑道:“子澜,你这是在相思哪家的娘子啊?我们分明是在咏花啊!”随后又是一阵笑声。

    高子澜面色顿时有些尴尬,他实是无心之举,心中所思,触景生情,自然而然一句“寄相思”便脱口而出,“让诸位见笑了!”

    “罚酒!罚酒!”盘领衣男子忙不迭喊道:“自然是老规矩!”

    顺便从缓行的水流中捞起一只银色的高足杯摆在高子澜的案几上。

    高子澜未推辞,抬便饮下整杯酒。

    几人正坐在曲江一侧的亭中,本来将酒杯放在水中,酒杯随水而动,得者方可畅饮,此时盘领衣的男子却将一侧曲水中的五六只被子全都摆在了高子澜的案几前。

    眼见着高子澜已经饮下了第三杯,那原本先笑出来的翻领长袍男子赶紧夺下高子澜中的酒杯:“子澜!”

    高子澜皱眉,看了一眼:“阿诸,你这是作甚?”

    薛诸却是知道高子澜一向不爱饮酒的,自己虽然笑他什么“寄相思”,却是没想和赵游一般戏弄他,只道:“你向来不爱饮酒。”

    高子澜嘴角翘起一角讥讽,道:“那是烦心之事不够多。”

    正准备再饮下杯中之酒,双眼一扫,却见不远处一丛红色的石榴花映入眼帘之中。

    一身石榴裙,优雅的回鹘髻,上簪一支镶金蝴蝶簪,精致的粉色华胜,更映的她眉目如画;一双淡柔的弯月眉下却偏偏生了一双娇媚斜飞的眼睛,此时正坐在一侧无人的亭子中,静静的注视着面前碧波荡漾的曲江池。

    熟悉的面容,熟悉的红裙,不一样的心情

    薛绪只见他神情愣愣不知看向何处,便轻拍了他一下:“子澜?”

    高子澜回过神来,见四周一群有人早就不再注视着自己,已经开始评诗了。

    “晚照酒生娇面,拟石榴花颜将做美人娇容”

    “没事。”他回了薛绪一句,便再向对面的亭子看去,却见她已经戴上帷帽起身,竟是要离开。

    他慌忙站起,却也不知道自己到底应该不应该过去。

    她明明已为他人妇,自己何苦要去叨扰她?

    可是她过得好不好,驸马是否疼她爱她护她,自己却是一概不知,如果她不开心呢高子澜看到她身后只跟了两个青衣婢女,心头一动,便起身来。

    薛绪一把抓住高子澜,低声道:“你这是去哪儿?”

    高子澜道:“阿绪,我要离开一会儿,你能否帮我挡挡?”

    薛绪迟疑道:“自然。”

    然而下句问他离开做什么的话还没问出口,便见高子澜已起身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