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秒记住本站：9威家中厨房有个地窖，平时上面盖着几块木板，威趴着向下看过，地窖口子虽，里面还是很宽敞的，而且还挺深的，比威的个子还要深些。窖壁边还摆着一个的木梯子。秋天收回来的土豆就会倒进地窖，储存起来以备过冬。

    威家挨着山边，山边有好几个战备时挖的防空洞，防空洞属于地方自然保护区管理。吕梅认识防空洞的管理员，每年便把秋天收回来的萝卜和白菜送到防空洞储存，等到冬天就会每隔一段时间去一次防空洞取菜回来吃。还会有些长得不太好的白菜，就码在院子后面，一场大雪过后，就成了冻白菜，冬天从雪里把冻白菜刨出来，拿回家用水焯后，沾鸡蛋酱吃，也是别有一种味道的。冬天是没有什么特别多样的吃食的，最多的就是土豆和白菜，萝卜和豆腐算改善伙食。

    威邻居家不能把萝卜放进防空洞储存，就会在院子里挖一个大坑，把萝卜放进坑中，用沙土埋好，再培上泥土，铺上破棉被，盖上厚塑料布，四边再用重物压好，也是可以存储过冬的。

    天气渐冷，威妈妈就去买了大卷的透明塑料薄膜，爸爸准备些灰条窄木板，用木板把透明塑料薄膜钉在窗户里外，来抵御冬天的寒冷。威问爸爸：“怎么不用窗纸糊呢？我们学校都是用窗纸糊的。”

    “窗纸糊的不暖和，开春了还不好清理。”

    可是透明塑料薄膜有点贵，学校窗户又比较多，便给同学们分派下去带窗纸的任务。其实窗纸也不是所有家庭都能拿的出来的，只有家里家长有在关单位里上班的学生，才能拿得出，窗纸都是用旧报纸裁成的纸条。不能带窗纸的同学就会在家熬浆糊，趁热带到学校，大家再一起趁热糊窗纸，因为浆糊一旦冷却就没那么黏糊了，不黏糊自然就糊不好窗纸，很容易冻硬，北风一吹窗纸就掉了。

    苹上学时，班级里摆的还是带着长长铁皮烟筒的铁炉子，等到威上学时，班级里已经是集体供暖的暖气片了。暖气片可比铁炉子好多了，又干净又安全，还可以在暖气片上烘棉闷子。大家管除了大拇指外其它四根指都放在一起的棉套叫闷子，管厚厚的大棉鞋叫棉捂子。

    爸爸又出差了，回来的时候还带了一只北京全聚德烤鸭，由于天冷，车里也冷，烤鸭都冻成了坨，化了一阵才化开。吕梅却犯愁了，这么一整只，怎么热透呢？最后吕梅把烤鸭放进了锅里，隔水蒸，拿出来后，整只鸭子软软的，油腻腻的，谁也吃不下，吕梅道：“这么有名的鸭子，也不好吃啊。”

    爸爸给威带了好大一摞零食，还带回了很多威没见过的东西。有荸荠，爸爸：“我在北京，看到那里的孩，就买了这个东西，用刀削了皮就吃，我也买了些回来尝尝。”

    威赶紧给爸爸递刀子，爸爸一边学着北京人的样子削皮，一边：“感觉北京人好懒，都不在家做早饭吃早饭，每天大人孩子都买着吃，一边走路一边吃。”荸荠削好了，先递给威一个，威咬了一口：“脆脆的，挺水灵，就是没什么味道啊。”

    吕梅也吃了一个：“嗯，不好吃。”

    除了荸荠，还有冬笋，爸爸：“太冷了，车里也冷，感觉一路回来，这笋都有点冻了呢？”

    吕梅拿过去，研究，扒皮，左一层，右一层，右一层，左一层，扒了好多的皮，只得了的一个芯儿，吕梅埋怨：“这东西太不划算了，都扒扔没了。”

    “我又没买过，哪知道是这样。”爸爸，然后想起路上的见闻，又道：“你看咱们这有的人家是没钱，没钱也没到穿不上衣服的地步。我这次路过安徽，那边全是盘山路，路两旁零星的有几户人家，那家伙穷得，孩子都十几岁了，还没衣服穿，就光屁股光脚板在路边的泥里跑，看着都冷。”

    “那边暖和吧？”威问。

    “不暖和，山顶也下雪呢。”

    威唏嘘，还没见到过穷得穿不起衣服的呢，那还不得冻掉脚丫子啊？

    每年冬天一到，威都会被妈妈捂成胖胖的笨狗熊。威很抗拒，觉得穿得都不会走路了，不过这些都是次要的，因为期盼了一年的新年就快要来了。

    新年临近，大人们就开始更加忙碌起来，很多东西不是随时都可以买得到的，只有过年时才有供应。威爸爸居然一下子搬回家整整半头猪肉，还有两坨冻带鱼，两筐国光苹果。

    屋外冰天雪地，是天然的储藏大冷库，猪肉要分割好，高高的挂起，防止猫儿耗儿偷嘴。冻鱼也要收拾干净，虽然威很讨厌鱼腥味，但是很喜欢解冻带鱼的过程，因为这些带鱼都是海里打捞上来的野生鱼，里面时常藏着各种鱼虾螃蟹乌贼。

    威出生后，社会就一直在搞改革开放，号召提高经济效益，威爸爸单位为了增加员工福利，搞起了业余创收，从省城拉回了很多年货，安排了员工轮值去街边摆摊卖年货。爸爸回来，别看东西都不大，也没多贵，但这批发回来一零售，光这差价还真能赚不少钱。威好奇，也跑去帮爸爸卖年货，可是卖来卖去什么也没有卖出去，那些对联鞭炮在威面前她根本就看不到，眼前就只有大大泡泡糖晃来晃去。最后威终于从爸爸里混到一整盒的大大泡泡糖，便开始认真的收集里面的卡通漫画纸，有编号的一百张漫画，直到所有泡泡糖都吃完，也没能集齐，因为好多都是重复的。

    每到过年前，吕梅就会领着威去百货公司挑新衣服。威平时的衣服大多都是捡姐姐穿过的，只有在过年的时候，才会添一件新衣服。但是威每次进百货公司都会莫名其妙的担忧，总想着这么大的百货公司，装这么多人，要是万一起火了，大家肯定全都跑不掉。

    威的二舅很有才，写得一好毛笔字，临近过年了，就有很多人去求字，写对联，威偶尔会去帮忙，裁纸递笔备墨。

    威除了帮忙，还有自己的事情忙，她要忙着帮家里冻冰灯，过年时家里除了要高高挂一盏买来的大红灯笼外，还要在地上摆冰灯。冻冰灯可不是一蹴而就的事情，要先把红纸泡在装满水的水桶里，把水染红，然后把水桶拎到屋外，等冻过一阵以后，水面上就结了薄薄的一层冰，要把冰层中心捣破，捣出一个圆洞，然后反复的冻，反复的去外面把圆洞里的冰搅碎，一旦忘了去搅动，便会功亏一篑了。直到整个冰桶里面的冰冻到一定厚度，就可以把桶拎进屋里了，把里面没冻得水倒出来，略微化一会，倒扣桶，整个一个空心冰灯就出来了。这其中一点也马虎不得，稍一粗心，就容易打破冻好的冰灯。一般威都会冻两个，好事成双么。然后摆到屋外大门口，一边一个，过年时在里面点上红蜡烛，就大功告成了。

    威觉得，过年前家里总是最忙碌，每年爸爸都要挪动家具，重新粉刷墙面，妈妈要算着日子进行大扫除，掐着日子清洗被褥，差一天都马虎不得。还要提前包各种馅料的冻饺子，包冻豆沙包和冻粘豆包，然后把它们存进屋外的大缸里盖好。

    邻居家的奶奶很少来威家，却推门进来，开门见山的：“我昨天包的酸菜肉馅饺子居然都不见了。”

    吕梅正倒腾自己冻的饺子，赶紧招呼邻居奶奶：“你快来看我这边，我正纳闷饺子怎么多了呢。感觉像是酸菜馅的，我包的饺子都是芹菜和韭菜的，外表看着是绿的，酸菜的还没来得及包呢。”

    俩人数了数，多出来的酸菜馅饺子刚好是邻居奶奶丢的个数，大家都惊叹“奇了”！后来左思右想，最大的可能就是老鼠搬的。可威怎么想也没想明白，老鼠为什么要这么做呢？

    威去找旁边的美玩，进门正看见美爸爸在贴福字，却把福字贴倒了，威就指着大声纠正：“福倒了！福倒了！”

    美爸爸一听，乐得合不拢嘴，应声：“对对对，福到了。”

    然后拉威进屋吃糖，威却纳闷，既然知道福倒了为什么不纠正重贴呢？

    威和美在院子里玩，高高放在院墙上的一个大铁块掉了下来，上面还有一根长铁钉，刚好那根长长的铁钉朝下，砸进威的脚，幸好隔着一层棉鞋，只扎进肉里，没有伤到骨头，美的爸爸隔着院墙赶紧喊威家人，威一直没有哭，不曾想被爸爸背回家，到家就开始眼泪哗哗的止不住了，吕梅指着威的脑袋：“外人面前不挺坚强的么？你这是撒娇啊？！”。

    春节到了，街上一下子都空荡了，所有人都回到自己家，放鞭炮，吃年饭。威爸爸高兴，破例给威倒了一杯啤酒，结果威喝完这杯啤酒，走路都走成了之字，却自己不知，结果不一会就倒头睡着了，连春节晚会都没看。

    大年初一，威大姑家的两个姐姐和三哥来家里给威的爷爷还有太奶奶拜年，吕梅拿出提前准备的压岁钱，再送他们出门。

    初二要去威姥姥家。威挺喜欢姥姥家的，姥姥家人多，热闹。可是不一会儿威就和姐姐苹闹起了别扭，大舅过来把苹一顿训，训着训着大舅就感觉脑袋一疼，一勺玉米酸汤条子就顺着脸流了下来，回头一看，威正站在大舅身后的炕沿儿边，举着饭勺子，看大家都看威，威也傻了，结巴着指着大舅：“他他欺负我姐”

    春节法真多，灯笼要比谁家挂的高，好运来。不能碰剪刀和针线，也不能理发，还不能随便扫地倒垃圾。放鞭炮也都是有时间的，什么时候放是送灶王的，什么时候放是接财神的，都有规定，不仅要掐着时间放得准时，还要比谁家第一个抢上放的，财神才会第一个去谁家。

    威不理这些，她让爸爸给他点支烟，然后去外面放过的鞭炮堆里挑挑捡捡，总有没有点到的哑炮，威就搜集起来，掰断对折，挨排儿摆在窗台上，然后拿着香烟挨个点起，就像一排烟花，“呲——”一声就燃完一根。

    威又把大人们喝过的啤酒瓶都搜集在一起，把里面喝剩的酒底都倒在一个大碗里，居然搜集了整整一碗，然后拿去倒给狗狗喝，狗狗一点不客气，伸出长舌头吧嗒吧嗒就给喝了干净。然后哼了一声摇摇晃晃的回它自己的狗窝去了。

    直到第二天清晨，家里人都没看到狗出来，威只好帮它请假，讲了来龙去脉，然后总结，它肯定是宿醉未醒呢。

    威一直有个困惑，为什么好吃的都赶在过年一起吃呢，每次吃得威到后来都是干看着，却怎么也吃不下了。

    不过可以有大人领着，出门去看秧歌，有高跷，有划旱船，有舞狮子，还有大头娃娃。

    然后去七大姑八大姨家走亲戚拜年，威最喜欢拿压岁钱，都是崭新崭新的连号钱，五角的算最大票了。可是大人们不光愿意给压岁钱，还愿意逗孩子，比如拿两张崭新的一角钱换三哥哥里的五角钱，威马上跑去帮三哥哥：“哥，不能跟他换！他骗你！”

    不过大多数时候威更喜欢脱离人群，去叔的房间里玩，叔的各种书特别多，听他正在备战高考，而且已经重读考了好几年了，威觉得好了不起啊，居然这么能坚持。

    每年过年，吕梅都会有很多牢骚发作，比如大姑怎么扣门儿，只会派孩子来要压岁钱，却从来只是进多出少，大舅妈如何不知道帮姥姥干活，只知道抢好吃的，二舅妈如何牙尖嘴利，咬文嚼字，总显摆自己是个高中毕业生

    反正威觉得这些都是千篇一律的，耳朵都快被吕梅念叨出茧子来了。

    今年的冬天特此的暖和，元宵节过后连着几天大太阳，居然把屋顶上的积雪，都晒化了。中午，雪在太阳下化成了水，水就顺着屋檐流下来，流的满院子都是。等太阳稍稍一偏西，空气就冷了下来，屋顶上的水就慢慢的冻在屋檐下，冻成了长长的冰溜子，院子里的水也结成了冰，像凹凸不平的溜冰场，一不心就打个滑，扭个腰，摔个跟头，所以最好要及时的把院子里的冰清除掉。

    威爸爸换了身衣服，拿起镐，用适当的力，在冰面上敲打，力气不能太，太了冰刨不下来，又不能太大，太大了容易震碎冰下院子里砌的水泥地面，刨了满地的冰后，再用铁锹，把冰都铲起来，扬到那边低矮的，夏天时种着果树和菜的院子里去。

    威喜欢跟在爸爸屁股后面转悠，爸爸铲冰，威就跑来跑去的在院子里玩冰。

    爸爸一扬铁锹，威正好从前面跑过，这一铁锹，刚好戳在威脸上。威一下子蹲了下去，爸爸吓坏了，扔了铁锹过来看，只见威闭着眼睛，半边脸上都是血，赶紧拉了威进屋，吕梅正在屋里洗衣服，看见了也吓一跳：“怎么弄得？”

    “我扬铁锹，她正好从前面跑，就戳上了。”

    “你咋那么不心。”吕梅埋怨道。

    “我没事！没事！”威忍着痛赶紧，就怕他俩又吵起来。

    两个大人忙脚乱的把威脸洗干净，还好，只是伤到了眉毛上方。“多悬！差点戳眼睛上。”

    “这不没有么。”威赶紧笑着。

    如此，春节就在威的没心没肺中，和吕梅的唠叨中，过完了。威好希望春节可以长一点，再长一点，好吃的可以一直吃着一直吃着，但是这愿望却不能实现，很快的，连元宵节都过完了，灯会也看完了，灯谜也猜过了。最后，压岁钱都如数的上交给了吕梅，除了猜灯谜得到了一条毛巾和两块香皂的奖品以外，感觉春节最大的收获就是又长大了一岁，快快长大吧，变成大人，是威最大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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