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8章 过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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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阴历二十一晚上,柳侠就兴奋得不行,给猫儿讲故事讲到十点多,还没睡意,俩人又在被窝里折腾着翻跟头耍,他恨不得连衣裳都不脱,好早点去接柳凌和柳海回来。

    后半夜起了大风,几天的好天气一下就被刮跑了,柳侠和猫儿早上一出窑洞门就是一哆嗦,天阴沉沉的,好像要下雪了。

    柳侠和猫儿刚洗漱好,柳钰就上来了,人家收石头的提前两天放假了,柳钰和柳魁昨天就没再去捡石头,他和柳侠一样着急见到柳凌。

    几个人连饭吃的都不踏实,放了碗就都跑出来了,柳钰、柳侠、柳葳、猫儿,四人先去拿猫儿和柳蕤的通知书,再一起去望宁,拿柳葳的通知书,接柳凌、柳海。

    架子车铺了厚厚的被褥,猫儿包得只露出个脸儿坐在上面,柳葳坚持自己是个大人,啥都不坐。

    翻过上窑坡顶,柳侠就巴着能看到柳凌和柳海的身影,不过他们走到望宁,也没看到有穿军装的人。

    柳葳领了通知书,成绩非常好,他在柳家岭上的三四年级混合班,到望宁测试了一下后,直接上了五年级。

    望宁大街尘土飞扬,污泥乱溅,自动形成的春节集市,摊子胡乱的摆到了正当路上,乱的吓人,在这里等人肯定不行,几个人决定到通往柳家岭的那条路上等。

    他们把架子车在路边支好,柳侠和柳葳都坐在了被窝里,柳侠刚把猫儿拉怀里把被子包好,就听到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几个人看到一辆灰色的吉普车飞快的向他们驶来。

    没等车子停稳,一个身穿军装修长矫捷的身影就跳下了车,一把把坐在架子车上的柳侠和站在车子边的柳钰给揽住了:“幺儿,四哥,葳,猫儿。”

    “啊——五哥,五哥,五哥你回来了!”柳侠大叫起来。

    “凌,你可回来了,我都快想死你了。”柳钰差不多是带着哭声喊的。

    猫儿的脑袋夹在柳侠和柳凌之间,他仰着脸,滴溜溜的转着眼珠看柳凌。

    柳凌有力的臂膀把柳侠勒的都有点疼了,却高兴的一直嚷嚷:“五哥,五哥,你可回来了。”

    柳凌笑着放开柳侠和柳钰,亲热的给了柳钰一拳,摸摸柳葳的头,然后把猫儿从柳侠怀里抱了出去:“猫儿,把五叔忘了?”

    猫儿看着柳凌的脸,有点疑惑,扭头又看柳侠。

    柳凌笑起来:“哎呀,怪不得您叔当初咋也不肯去京都哩,看来你真会把他忘了啊!葳,你不会也把五叔忘了吧?”

    柳葳虽然三年没见柳凌,肯定没忘,但看着穿着军大衣异常英俊挺拔的柳凌却有点害羞:“没,五叔,我没忘,俺伯天天都你。”

    猫儿嘟着嘴:“我才不会给俺叔忘了哩,我……”他看看柳凌又看看柳侠:“我不认识他。”

    柳侠想从架子车上下去,被紧接着从车上下来的柳川过来一把按住了:“别下来了,好好抱着孩儿吧!”

    柳凌捏着猫儿的脸蛋:“中,你敢不认识五叔,五叔带哩好东西回家不叫你吃。”

    猫儿鼓着腮帮看着柳凌,不话,柳侠每天念叨柳凌,家里人平常也没少念叨,猫儿知道柳凌就是五叔,但没办法把称呼和柳凌本人联系起来。

    柳侠跪在架子车上,把柳凌和猫儿一块抱着:“五叔哄你哩,他肯定叫俺猫儿吃最多了,是不是五哥?”

    柳凌用下巴蹭蹭猫儿的额头:“嘿嘿,那当然了,我逗咱孩儿哩,猫儿是咱家哩宝贝,我带哩好东西不叫俺猫儿吃叫谁吃?”

    分开三年,柳侠和柳凌之间那几乎是浑然天成的默契并没有因为时间的隔离而消减,他们依然不用任何语言和神态的暗示,就能不留痕迹的为对方提供最好的支持或化解危机。

    柳川几个对此也是心领神会,几个人一起逗着猫儿,

    柳凌把两颗东西分别塞进猫儿和柳葳嘴里,然后又往柳侠和柳钰一人嘴里塞了一颗:“大虾酥,又甜又香。”

    柳侠看看柳川开的车,还看不到柳海下来,就问柳凌:“俺六哥哩?”

    柳凌:“曾大伯叫我跟咱伯咱妈一下,艺术类招生好像有变化,海可能三月份就要参加专业考试,他不让海回来了,要趁寒假再辅导他一段,要不我也不会到现在才回来,海拉着我不让走,我在那里陪了他四天。”

    柳侠和柳钰虽然心里有点失落,但想到柳海的前途,觉得这样做也值得。

    柳钰高兴的一直看着柳凌傻笑。

    几个人在寒风里亲亲热热的了一会儿话,柳川:“变天了,不敢再耽误了,钰,过来拿东西,装车上您就得赶紧走了。”

    柳侠要跳下车帮忙,再次被柳凌按住了:“风老大,你搂好孩儿,别叫给孩儿冻感冒了,葳,你别起来孩儿……”

    柳葳已经利索的跳下车,嘿嘿笑着跑去帮忙搬东西了,有柳凌带的东西,但更多的是柳川买的年货。

    柳侠:“三哥,咱伯专门叫跟你,家啥都有,不叫你再买东西了。”

    柳川把一兜看上去很沉的东西挂在前头车杆上:“没买啥,大部分都是单位发哩,钰,这一兜是肉,有油,一会儿拉车别叫蹭你身上啊!幺儿,你脚头上放那一布袋是八零面,特别白特别筋道,您苏老师她家自己磨的,是专门让给你包饺子吃哩,给咱妈清楚啊,甜汤就可惜了。”

    柳凌也已经知道了苏晓慧和柳川认识的缘由,看着柳侠直笑:“幺儿,你这媒人当得可真划算啊!”

    柳川买的东西让柳侠都有点过意不去,三哥一直这样贴补家里,啥时候才能攒够钱结婚啊?

    柳川临开车走又:“跟咱伯咱妈,我二十八回来,叫他们别着急,我提前多值几个班,年后就能多搁家几天了。”

    柳钰驾辕,柳凌、柳葳在两边推着,柳侠抱着猫儿坐车上包的严严实实。

    柳侠:“这咋看着我跟将生了孩儿哩月子婆娘一样?我不坐了,葳都能下去凭啥我不能?”

    柳葳:“俺伯了,你是幺儿,我是老大,老大当然不坐车上了。”

    柳侠:“咱俩不一辈儿,我是您叔,我比你大好几岁啊!”

    柳葳:“那我不管,反正俺伯了你是家里哩幺儿,我是老大。”

    柳凌、柳钰看着柳侠和柳葳这种完全逻辑混乱的嘴官司,都不帮柳侠话,还故意煽风点火的给柳葳帮腔。

    柳侠泄气了,不再和柳葳嘴仗,转而看着柳凌眼红。

    柳钰和柳侠,包括柳葳,看着柳凌穿着军装的英姿都眼馋的要死,仨人一直问柳凌他在部队的事。

    猫儿对职业还没有任何概念,但他看到柳凌回来了,叔特别高兴,也就跟着非常喜欢柳凌。

    车拉到上窑北坡不到四分之一,柳凌已经把大衣脱了,柳钰额头也已经开始出汗。

    柳侠跳下车,替换了柳葳在旁边开始推车,柳葳去后头推。

    这时候,正好有雪花轻轻飘落下来。

    柳钰:“咱得快点了,要不到山顶咱就下不去了。”

    柳凌和柳钰都脱了棉袄,猫儿拉开被子要下车,柳侠赶紧又把他包上:“孩儿,你才多重一点,乖乖坐着,要是你冻感冒了咋办?”

    猫儿:“我不会感冒,俺奶奶我跟石头疙瘩样恁结实。”

    柳凌笑他:“再结实也是个不点石头疙瘩,好好坐被窝里孩儿,你要是敢生病您叔得急死。”

    猫儿看着柳侠,挪到靠近他的那边,从被窝里伸出手捂着柳侠放在车帮上的手背。

    还差几百米到坡顶,几个人都已经气喘吁吁大汗淋漓,抬头却正好看到了一个人影从南边上到了坡顶,他们同时加快了步子,柳凌激动地大喊:“大哥——”

    柳凌回来了,家里喜气洋洋,再加上收音机里欢快的豫剧,真的比别人家娶媳妇还热闹。

    柳凌给家里每个人都准备了礼物,柳长青、柳长春一人一身中山装,柳长青灰色的,柳长春深蓝的;

    孙嫦娥一件枣红色平开领的上衣,她平时都是穿老式斜襟的衣裳,穿上这件上衣,看上去年轻了十岁不止;

    柳魁和秀梅、柳侠一人一件高领毛衣,柳魁银灰色的,秀梅大红,柳侠纯白,仨人穿上去看着立马洋气了几分;

    柳钰的是一件浅灰色夹克,他给柳凌的信里无意中起过马军穿的夹克,特别羡慕。

    柳葳、柳蕤、柳莘、猫儿也都是一身新衣服。

    柳凌还特地给三太爷买了一顶毛线帽和一个羊皮袄,羊皮袄是柳长青很久以前去看了哮喘加重的三太爷时念叨过的。

    柳凌和柳侠一样,都想到了要给家里添置一样全家人都能享受的物件,他买的是一副羽毛球拍和两桶塑料羽毛球。

    漂亮精致的球拍让全家人都很稀罕,除了柳魁,他们还从来没见过这样的东西,不知道咋耍。

    柳凌:“明天如果没风,我叫您耍。”

    一家人太高兴了,笑笑不知不觉就到了快九点,山里人日出而作日入而息,这个时间对很多人家已经算是半夜了,柳蕤和柳莘早就坚持不住睡着了。

    柳钰这次咋也不想走了,柳长春也明白他的心思,就让他留下了。

    雪已经非常大了,棉絮子一样的往下飘。

    柳葳也跟着柳侠他们回到自己的窑洞,离开了大人的几个人马上又亢奋起来。

    柳凌等柳侠把猫儿一放到炕上就把他拉到自己跟前:“来,站直,叫我看看你长高多少?”

    柳侠一声惨叫就想往炕上逃,被柳凌和柳钰合伙给架了回来,柳凌把他扶正:“不中,非得比,叫你多吃肉你不吃,我咋看你这三年都没咋长。”

    柳葳和柳钰在一边幸灾乐祸的看着柳侠,猫儿在炕上抗议:“您才没长哩,俺叔可高可高。”

    柳钰过去揪着猫儿的耳朵:“孩儿,你可真是情人眼里出西施啊,您叔明明最低,你就这么睁着大眼瞎话啊!”

    正着,柳魁推门进来了,他一看柳凌和柳侠的架势就知道怎么回事,呼噜了一把柳凌的头:“凌,别吓他了,他现在最怕谁跟他比个儿了,再吓几回咱幺儿就真不长了。”

    他这么一,柳侠立马使劲站直了站在柳凌跟前,用手一比划,他到柳凌的下巴上边。

    柳凌:“我和咱三哥一样,整一米八,您六哥现在一米八三,你再不吃肉,自己想吧傻孩儿!”

    柳侠把脸鼓得跟个包子样被柳魁抱到了炕上,几个人都上了炕,坐在被窝儿里闲话,柳魁看着几个兄弟,满心的高兴想压都压不住。

    柳魁问的最多的就是柳凌在军校的学习情况,他实在担心柳凌单薄的身体承受不住过于艰苦的训练。

    柳凌告诉他,自己的专业是火力指挥与控制工程,在军校,他大部分的时间还是在上课学习,训练当然也有,但强度和他原来的部队根本不在一个等级上。

    柳凌起自己的战友、朋友,兴奋之情溢于言表,起他原来的班长、副班长,现在已经到其他连队当连长的鲁建国,他都非常感谢,尤其是他现在的连长陈震北,柳凌:“如果不是陈连长当初用那么残酷的方式训练我,我在集团军比武时得不到好成绩,我连报考的资格都没有;如果不是陈连长在京都给我找的那些参考资料,我文化课成绩也过不了,尤其是英语,他给我找的是高三的课本带老师的教参,对我的帮助特别大。”

    他们从柳凌的专业聊到部队的现代化,聊到中国最近的那次对外战争,最后聊到了柳川,聊到了柳川的婚事。

    柳魁:“可惜人家的石头快收够了,要不,我每个月最少能挣四十块钱,如果能这么挣一年……就能给您三哥买个电视机了,听最近荣泽结婚哩,自行车啥哩都不要了,好多女方自己原来就有,现在女家都是要电视机,我想苏晓慧家肯定也会提这个条件。”

    依然精神抖擞的猫儿问柳侠:“电视机是啥?”

    柳侠想了想:“你看过电影是吧孩儿?电视机就是比电影可多,能搁家里看哩电影。”

    猫儿黑眼睛乌溜溜的转了两圈:“那,咱家都没电视机,咱咋给花婶儿?”

    柳侠不知道怎么跟猫儿解释婚嫁过程中‘彩礼’这个不可回避的问题,他知道,如果他男的娶了别人家辛苦养大的闺女,就应该给人家彩礼,那猫儿肯定会:“那他家闺女还来吃咱家哩饭了呀!”

    柳侠想了半天才:“三叔要和花婶儿结婚,需要有一个自己的家,要有床,有被子褥子柜子,还要有锅碗瓢盆以后能做饭吃,像缝纫机,电视机,都是能叫人觉得过得更好的东西。

    缝纫机做衣裳比手缝要快可多倍,电视机里面会演可多好看的故事,就像你跟三叔和叔在江城看哩电影那样,电视机还能让你知道外面很远的世界都发生了啥事,能让人觉得高兴。

    三婶儿家的人希望咱家能买个电视机,是想让三婶儿和三叔以后每天都高高兴兴过日子。”柳侠这么回答,自己都觉得这个法很好笑。

    不过猫儿和柳葳都对这个答案很满意。

    柳葳:“俺妈可想要个缝纫机,她咱家要是有个缝纫机,她给俺缝补衣裳就快可多,俺奶奶眼花了,以后就不用俺奶奶干活了,俺妈有空,光给咱家人纳底儿做鞋就中了。”

    猫儿:“哦,电视机恁好?那我一长大就给你买电视机。”

    几个人都笑了起来,柳魁:“中猫儿,您叔真是没白疼你,俺都等着看你给您叔买哩电视机啊!”

    猫儿很认真的点点头。

    第二天柳侠醒的时候,炕上只有他和他怀里睡得正香的猫儿,院子里也静悄悄的,不过看窗户他就知道天早就亮了。

    他一动,猫儿也醒了,俩人马上起床。

    天气还阴着,不过雪已经停了,院子里已经被清扫过了,大部分的雪都已经被扫到了外面的沟里,一部分被堆在了院子里的树下。

    柳侠往东边看,远远的能看到柳长青和柳长春一人拿锨在前面铲,一人拿扫帚在后面扫雪的身影,他们在尽可能多的清扫通往山外的那条路。

    不用,柳魁和柳凌、柳钰他们在扫通往三太爷他们住的那条路,虽然不可能扫几座山岭,但能多扫点,雪融化的时候就能多一点干净不泥泞的路。

    柳侠也想找个扫帚去扫雪,被秀梅拉住,秀梅已经把饭盛到了桌子上,猫儿的奶也已经煮上了,柳侠只好老老实实吃饭。

    柳长青和柳长春先回来,过了一会儿柳魁和柳凌他们也都回来了。

    柳长青已经准备好了礼物:柳凌从北京带回来的四斤点心;柳川带回来的五斤菜油和一斤香油;苏晓慧给柳侠包饺子吃的白面是五十斤,柳长青分出了十斤装了个袋;三斤大肉;

    还有一块六尺的宽幅粗布,一块六尺的灰色哔叽尼布,柳凌买的帽子和羊皮袄。

    柳魁带着柳钰、柳凌、柳侠和柳葳,带了礼物去给三太爷拜早年,其实也是把礼物送过去,让老人祭灶时供奉灶王爷可以用。

    这份礼物,在他们附近几个村子快够娶回一个媳妇了。

    柳侠对不让带着猫儿去心里非常不舒服,但他知道柳长青和孙嫦娥是为猫儿好,三太爷已经八十多了,身体又一直不好,万一他们去了之后老爷子正好哪里不舒服,恐怕别人马上就会想到猫儿身上。

    柳侠承认,三太爷虽然二十来年没有出过柳家岭了,但老人早年的阅历和见识都还在,对他们的很多话是非常有益的。

    可柳侠心里还是急着赶快回家,他一会儿也不想让猫儿离开他。

    他们回来时已经快晌午了,一上坡口,就看到柳茂正和柳福来在堂屋窑洞门前推推搡搡,秀梅两只手上都是黄面,正一叠连声地着“福来哥你这可使不得,这可是不中,俺可不能再要你哩东西了。”

    柳侠看见柳茂后的第一个反应就是赶紧找猫儿,猫儿没有第一时间跑过来迎着他让他心里不踏实。

    不过,他很快就看到他住的窑洞门开着一条缝,猫儿正伸出半个脑袋在看他。

    柳侠马上跑了过去,猫儿把门推开一点向他伸出了双手。

    柳侠抱着猫儿安慰他:“没事孩儿,今儿是祭灶,是年,这一天家里人都得回来团圆拜灶王爷,拜完就都走了。”他连柳茂的名字也不愿意在猫儿跟前提。

    猫儿蔫蔫的搂着他的脖子:“咱不去那屋吧叔,咱就搁咱屋里。”

    柳侠:“不去,咱俩就搁这儿,吃饭也搁这儿。”

    柳福来是来给他们家送兔子的,五只杀好了处理干净的兔子。

    孙嫦娥不肯收,柳福来坚持要留下,正好柳茂回来了,孙嫦娥让他拦着柳福来,不准把兔子放这里。

    一家人都知道,柳福来是为了感谢柳长青让柳淼去柳钰的那个地方上班,可是,他们真觉得不应该要柳福来的东西,不柳福来为了感谢这件事,现在一天两趟的往家里送牛奶,就是看看他家也穷成那样,他们也不能收,

    柳魁过去,接了两只兔子,另外三只推了回去:“福来哥,这两只我留下了,你要是还想过来咱一起话,中,你要是再拿着东西过来,俺可就不给你开门了。”

    柳福来脸色通红的走了,他是真的很感谢柳长青一家,有了牛三妮造猫儿的谣言这事,人家不记恨他家就够好了,还主动给柳淼找了挣钱的差事。

    午饭是柳凌和柳葳给柳侠和猫儿送过来的。

    饭后柳葳拿了书包和写字的东西过来,仨人先临帖,然后柳侠坐被窝儿里搂着猫儿给他讲改编后的《约翰.克里斯多夫》;柳葳写作业。

    半晌,柳葳过去给他们端了两碗牛奶过来,猫儿不安的问柳侠:“他咋还不走哩?他咋不回他家哩?”

    柳侠:“不怕啊乖,他后晌吃了饭就回去陪爷爷了,大爷爷都过了不会让你跟着他,叔也不会,乖乖的喝奶,喝完叔还给你讲故事。”

    晚上特意做的供奉灶王爷的金丝缠元宝,还是柳凌和柳葳给他俩端过来的。

    柳茂是昨天雪下大之前回来的,比柳凌他们晚一会儿,不过他没上来,今天是祭灶,他没法了才过来的,现在雪封了路,他肯定是走不了了。

    柳侠吃了饭就给猫儿脱光俩人钻了被窝,柳凌和柳魁他们进来的时候,他正给猫儿讲自编版的《木偶奇遇记》。

    猫儿的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柳魁,却不问什么。

    柳魁解开棉袄,把光溜溜的的家伙抱过去裹好,用下巴蹭着猫儿的脸儿:“叔给你讲啥好故事了,给大伯。”

    猫儿被柳魁的胡茬子扎的直叫唤,精神却一下放松了,推着柳魁的脸往一边推:“大伯胡子老扎慌,叔呀……大伯,哈哈……我不敢了,我给你讲故事!”

    柳魁:“穿一下去那屋吧幺儿,今儿是祭灶哩,那屋热闹。”

    柳侠听话音就知道柳茂应该是下去了,马上拿过了猫儿的衣裳:“来孩儿,他走了,咱去堂屋,叔给你做奖状。”

    堂屋窑里今儿特别亮堂温馨,除了灶台上边的一盏煤油灯,炕桌上还点了两根蜡烛。

    柳长青坐在炕桌的东面,指导柳凌和柳钰用白萝卜刻章,他自己已经刻了一个隶书体的,现在指导柳凌和柳钰刻篆。

    没有趁手的工具,柳凌和柳钰用的是削铅笔的刀和秀梅纳鞋底儿用的锥子。

    柳侠端坐在炕桌西面,猫儿、柳葳、柳蕤、柳莘围在他身边,柳魁也坐在他身边的炕沿上,看他把一张张好看的明信片粘了细细的红纸条当边,改造成袖珍型的奖状。

    柳侠已经试了一个,用的是楷书,大家都觉得奖状用隶属看起来更庄重,柳侠现在就在写第二个明信片。

    柳长青:“幺儿,你写好基本格式,名字我给孩儿写。”

    柳侠高兴的点点头:“中伯,嘿嘿,我还怕你不待见我瞎胡弄哩!”

    柳侠的奖状终于都出来了:兹有——学生——,在本学期,尊敬老师,团结同学,学习刻苦,成绩优异,被评为三好学生,特发此状,以资鼓励。

    他问柳魁:“大哥,底下的名称写啥?”

    柳长青:“就写柳家全体成员。”

    柳侠马上照办。

    柳侠写了两张,猫儿和柳蕤一人一张。

    柳葳有学校发的奖状,望宁的学再穷,毕竟还是乡政府所在地直管的学校,奖状还发得起。

    可柳葳看柳侠制作出来的奖状那么漂亮,眼馋的很,敲边梆:“俺学校发哩奖状真不好看,太不好看了,是不是,伯?”

    柳侠在他脑门儿上屈指凿了一记:“想要直接,还给叔来这个!”

    他又挑了一张黄山云海的明信片写了起来。

    等柳侠写的字晾干,柳长青把奖状拿到自己跟前,郑重的提笔填上了孩子们的名字,不过他写完了,柳魁才:“伯,好像得写大名儿吧,你这个写哩是猫儿。”

    柳长青恍然大悟,他问猫儿:“你要是不待见,叫您叔再写一张,大爷爷给你写成大名儿,中不中孩儿?”

    猫儿趴奖状上看看,很金贵的拉到自己跟前:“我可待见,不叫改。”

    柳凌和柳钰的萝卜章也刻好了,大家,包括柳钰也觉得应该用柳凌刻的那个。

    柳长青就拿过柳凌的章,仔细的沾了印泥,在“柳家全体成员”那里郑重的按了下去。

    柳凌刻的是:柳家岭大队柳长青全家。

    下面的时间是:198*年,1.24

    猫儿的奖状背景是个大漠落日图,非常壮观漂亮,猫儿爱不释手。

    柳侠:“以后每学期叔都给你做一个,你贴到哪儿孩儿?”

    猫儿看了看堂屋长年累月被熏得黑黄的墙:“嗯——,贴到咱那屋儿。”

    于是,柳侠他们的炕头,就贴上了猫儿的第一个奖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