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过年(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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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二十四,扫房子。

    腊月二十四,是当地传统大扫除的日子,平时再懒再窝囊的人家,这天也会把家里里外外彻底扫一遍。

    天已经彻底放晴了,因为要把窑洞里所有能移动的东西都腾出去扫,柳侠他们早早就起床了。

    柳茂早饭是和柳长春、柳钰一起上来吃的。

    猫儿从柳茂进堂屋就不再发出一点声音,想让柳侠喝奶也是眼睛乌溜溜的看着柳侠,让柳侠不忍拒绝,喝了大半碗,猫儿自己也喝了大半碗,然后就非常乖的坐在柳侠腿上吃饭。

    柳侠不想让猫儿一直躲着柳茂,他要让猫儿知道,就是在柳茂跟前,猫儿也完全不用担心会被带走,这里是猫儿的家。

    柳茂话很少,柳魁、柳凌都拼命没话找话和他,他是问一句一句,不问就一直坐着不吭声,他能感觉到因为他的存在让屋子的气氛有点压抑和尴尬。

    柳茂放下了碗,柳凌站起来要再给他盛一碗玉米粥,他用手按着碗:“我饱了,您接着吃吧,我跟俺伯套兔子去。”

    孙嫦娥:“孩儿,茂,我听柳钰,你今年过年还不回来?这一年一年哩,你老不回来过年咋中啊,孩儿,你还是跟东菊,就是多走几个钟头路,回咱家热热闹闹多好,回来俺也不用她动手干活,您嫂子俺俩就都干了……”

    “嫂,她不回来拉倒,咱一家人过还高兴哩!”从进来就一直闷声吃饭不话的柳长春开口,语气很冷淡。

    柳侠注意到,柳钰不满的对柳茂翻了个白眼,把腌咸菜里的一个黄豆挑出来放到柳蕤的嘴里,然后看也不看柳茂,继续吃自己的饭。

    柳茂垂着眼帘,看不出任何情绪。

    柳长青:“不这个了,过年回不来就算了,工作要紧,不过茂啊,这两天这路你不能走,好好在家陪陪您伯吧,一会儿咱一起去下套。”

    柳茂轻轻的应声,看柳长青不再了,起身走了出去。

    套兔子人不用太多,柳凌也想去,柳魁让他在家教几个孩子羽毛球。

    家里平常就被孙嫦娥和秀梅收拾的很干净,今天又有柳凌和柳钰帮忙,不到吃晌午饭就全部扫完了,剩下的事秀梅不让他们管,让他们只管高高兴兴的耍。

    接下来几天,柳家大院里都是孩子们欢快的笑声和羽毛球发出的‘蓬蓬’的声音,还有“亲家母,你坐下,咱们知心话……”的热闹喜庆的戏曲声。

    猫儿一直没法习惯柳茂的存在,只要他在猫儿就特别安静,连吃饭都不发出一点声音。

    柳侠心疼了,决定放弃对猫儿的强心训练计划,孙嫦娥和秀梅干脆每顿都提前让他俩吃饭,等柳茂来的时候俩人就回自己窑洞练字或讲故事。

    二十七早上吃过早饭,柳侠安置好猫儿在屋子里临帖,他把炕上的铺盖拉外面曝晒,一出来,正好和往厕所走的柳茂迎在了一起,两人之间不足两米的距离,而且眼光正好撞在一起。

    柳侠楞住了。

    柳茂也楞在那里不动,就那么一直看着柳侠。

    柳侠看到柳茂的喉结在动,好像是紧张的在咽吐沫,还有点像想要跟他话。

    不过,最后什么事也没有发生,柳侠抱着被褥站着,等柳茂走过去,自己才到院子里搭被子。

    二十八,帖嘎嘎。

    花嘎嘎是这里对一切色彩缤纷和喜庆的东西的称呼,对子在孩子嘴里也被称为嘎嘎。

    一大早,一群孩子就在柳魁的带领下就把对子贴上了,红艳艳的对子一上墙,过年的喜庆气氛马上浓烈了起来。

    天气特别好,窑洞前最暖和的地方摆上了石桌和凳子,村里求对子的人都会在这天过来,虽然柳家人的字都写的很好,但村人还是都想让柳长青写。

    八点多点,柳福来领着三个儿子第一个到了,跟着是柳长兴和关二平带着家里几个孩子也来了,接着村人就络绎不绝的都来了,他们一边等对子,一边围着柳家羽毛球的孩子们看。

    柳侠和柳钰在院子中间拎着拍子,猫儿和柳葳、柳蕤高兴的跑来跑去捡球,柳魁、柳凌帮柳长青裁纸,招呼乡亲邻居,空闲的时候过来跟柳侠他们对一会儿。

    柳淼和柳建宾羡慕的对柳钰:“您家老美呀,咱马厂长家怪有钱,也没您家美。”

    柳钰骄傲的:“那当然,他家有钱却成天生气,俺家可不会。”

    十点半,柳魁和柳凌换上了最破旧的衣裳,带上绳子和铁锨,出发去接柳川回来,顺便送柳茂离开。

    柳侠抱着猫儿,站在院子的坡沿上让他看着柳茂渐行渐远:“你看,叔没骗你吧,咱家才不会让他把你带走哩!”

    不过,柳侠这话的时候,看着柳茂的背影,想着大家都在想办法回家想过个热乎乎的年的时候柳茂却一个人离开,心里莫名的难受起来。

    猫儿却立马变得生龙活虎,缠着柳侠要和他对羽毛球,正在对的柳葳和柳钰马上把球拍让给了他俩。

    柳魁、柳川、柳凌天快黑才到家,三人都是一身的泥,柳川又带了几样年货回来,让孙嫦娥好好给数落了一顿。

    秀梅烧了两大锅水,兄弟仨在柳川的窑里洗了澡。

    柳川回来,让家里的感觉更热闹充实起来,不过正因为这样,全家人都更想柳海了。

    二十九,剃个头。

    柳侠回来的第二天就给猫儿洗了一次头,不过今天要理发,还得洗。

    秀梅烧水,全家人排队洗头,柳魁在院子里负责剃头。

    从最的开始,柳莘、猫儿、柳蕤都是经典儿童发型——茶壶盖,柳葳是平头。

    柳家的大男人们长年都是干净利索的平头,但今年柳川在荣泽的理发店理的碎碎的偏分头,不但帅气利索,还有一点别样的柔和,柳魁决定把柳侠和柳凌也给理成了那个样子。

    剃完后,柳凌的头发因为短,分的很不明显,显不出偏分的特点。

    柳侠和柳川就给他的头发沾了点水,用手使劲抿着给分开,结果干了之后自然回拢一点,效果居然非常好,柳凌原本就清俊的脸更加俊逸超群。

    柳钰的头发特别长,他想学着外面的年轻人,留个香港电视剧里那样的‘大包头’,所以他不想剃,但柳长春一个眼神,他就老老实实地坐在树疙瘩上了。

    柳魁笑着对他:“没事,你要是待见,大哥就给你留长点,我看望宁大街上可多孩儿都那样,也不丑。”

    柳川和柳凌也都帮着柳钰好话。

    柳魁最终给柳钰理的发型,让柳川、柳凌、柳侠这三个比较熟悉‘大包头’的人都觉得比他们见过的任何一个大包头都漂亮,柳钰自己也非常满意。

    柳魁的手艺当然不错,但最主要的还是柳钰本来就长得挺好,虽然不能和柳凌的俊逸脱俗比,但也绝对是个英俊帅气的伙子。

    因为是柳魁主动给柳钰理的发型,柳长春就是不满意,也不会什么,对这个侄子,他现在从心里有和对大哥柳长青一样的尊重和信任。

    午饭后,柳侠和猫儿一起去厕所,回来的时候看到坐在靠南边院沿树疙瘩上的柳魁、柳川和柳凌好像在商量什么事,声音却很。

    柳侠好奇心被勾了起来,因为那仨人开心的表情带着点只有彼此才知道内幕的神秘感。

    他牵着猫儿走了过去:“哥,您啥哩恁高兴?”

    仨人对视一眼,几乎是异口同地:“保密,明儿你就知道了。”

    柳侠不忿的对离他最近的柳川蹦跳:“啥?保密?对我保密?不中,我非得知道不可,您都知道,凭啥对我保密?”

    柳川捏着柳侠的脸颊:“就凭你是幺儿,还没长大。”

    柳侠还没来得及抗议,猫儿在一边不愿意了,用手柳川的腿:“不叫捏俺叔哩脸,老疼!”

    柳凌看猫儿那模样实在好玩,就想逗逗他,一把把他抄了起来,把他两只手固定在身体两边,高高的举在空中:“哎,您三叔就捏您叔哩脸了,猫咪你能咋着?”

    柳川那边非常配合的又揪住了柳侠的两只耳朵,做出用力往两边拽的样子:“我不光捏您叔哩脸,还拧他哩耳朵咧,哎哎哎,使劲拧……”

    猫儿挣扎着大叫:“不叫拧俺叔耳朵,大伯,三叔恁孬,你他呗,他拧俺叔啊……”

    柳魁在一边呵呵笑,就是不动。

    猫儿急了,冲着柳凌又踢又蹬,柳凌大笑着把他高高地抛了起来。

    猫儿从就被柳魁这么抛惯了的,一点不害怕,可他看着柳川还在笑着拽柳侠的耳朵,就想过去救人,急的一直大叫。

    柳凌等他一落下来马上又给抛出去,连着抛了七八个来回,才把他接稳了抱着。

    猫儿一被柳侠抱过去就摸着他的脸问:“叔,你疼不疼?”

    柳侠做出委屈的样子:“疼!”

    猫儿愤愤的瞪着柳川,“呼呼”对着柳侠的脸吹气:“吹吹就不疼了,咱不跟三叔耍了,他老孬,光欺负你。”

    柳川笑的前仰后合。

    一院子的人也都在笑,正好出来倒垃圾的秀梅:“凌儿,川儿,您可不敢欺负咱幺儿,猫儿现在厉害哩跟个老虎样,咱伯拍幺儿两巴掌,他还敢拧着脖子跟咱伯犟哩!您谁敢?”

    太阳还没落山,孙嫦娥和秀梅就开始包饺子了。

    柳川给家里割的是十五斤肉,孙嫦娥剁了六斤肉馅,所以今年的饺子格外香。

    最先煮出来的饺子被精心的一个个挑过,没有一个烂的才装碗。

    院子正中央摆了张石桌,一大碗饺子放在桌子中间。

    除了饺子,今年的供品还有四个盘子,一个是自家晾的柿饼,一个是柳凌带回来的大虾酥糖,还有两个是柳川带回来的五香瓜子和炒花生。

    炒花生柳川带回来不少,除了给三太爷送过去大约五斤,还剩下一簸箩大概十五斤。

    柳长青和孙嫦娥、柳长春、柳魁、柳葳跪下,向天地诸神和柳家列祖列宗行大礼,祈求他们保佑全家人有个平平安安健健康康的来年。

    其实,猫儿作为柳长春那边的长子长孙,也应该跪拜的。

    其他人是真的没想那么多,因为猫儿从就是在这边长的,他们都忽记了。

    柳长春却是不会忘的,但他没出来,他不想让柳侠想起来这事,他知道柳侠对此一直耿耿于怀心有不安,比起那个长孙的礼仪,他更愿意看到俩孩子高高兴兴的样子。

    除夕夜是一年里最重要的夜晚了,柳家堂屋窑洞里这次除了一盏煤油灯,还点了三根蜡烛,屋子里温暖明亮。

    柳家一大家人都喜欢吃饺子,柳侠和猫儿也不例外,柳侠号称,哪怕是野草,只要包成饺子他就待见。

    所以,今儿在柳侠的带领下,俩人都吃得有点撑,吃完都坐不下去了,站着掀起衣裳在那里比谁的肚子圆。

    全家人评的结果是猫儿获胜,柳侠自己觉得撑的要死,肚子看着却没什么变化,使劲鼓着也鼓不出猫儿那肚皮圆溜溜的效果。

    吃完了饺子,秀梅利索的收拾了锅灶,然后两个灶都烧起来,给孩子们准备热水洗澡。

    孩子们夏天的时候一天到晚不知道在凤戏河里洗多少回,到了冬天,天寒地冻,洗澡的事就不再提了,可他们每天都要跑山路上下学,风沙、灰尘、汗水,身上有些地方很快就会有灰垢,尤其是胸前、胳肢窝、膝盖和脚,是最容易积下灰垢的,但天气太冷,也不可能洗澡,最多过两天晚上泡泡脚。

    窑洞都不可能有后窗,所以空气没法对流,如果在里面用木盆洗澡,会在屋里溅很多水,窑里很多天都是潮的,气味也很难闻,所以,整个冬天,他们基本就洗这一次,就是除夕的晚上。

    大人无所谓,孩子年幼,经不得病邪,一定要洗干净了,把这一年不好的东西都带走,一身干净的迎接来年的好运气,这绝不仅仅是迷信,更多的是祈愿。

    家里已经提前好几天把灶里的草木灰留着,洗完后用来吸地上的水。

    柳莘太,不敢受凉,用个洗脸盆盛了热水快速擦一遍,就赶紧给擦干了包上。

    接下来猫儿是最的,第一个洗,柳侠把他脱的光溜溜的,猫儿刺刺溜溜的坐在木盆里,等着柳侠进去。

    柳侠难得的居然知道害臊了,不好意思脱衣裳,他对猫儿:“叔都是大人了,今年就不跟您一起洗了。”

    秀梅拍了他后脑勺一下:“你啥样俺谁没见过?赶紧吧,还有个更大哩盆咧,您大哥去拿了,以后咱都洗两遍,从灰汤里出来再摆一遍,跟洗衣裳一样,干净。”

    正着,柳魁就拿了一个大得夸张的木盆进来了。

    柳侠脸一抹,一下就把裤子褪到了脚脖那里,柳魁从他身边过,在他屁股上来了一巴掌,十分响亮。

    柳侠一进来,猫儿就乖乖的仰着脸等他给自己搓灰。

    一会儿工夫,猫儿浑身上下就给搓得像个胡萝卜一样。

    “咕……咕……咕……”水盆里发出奇怪的声音。

    柳侠用手弹了一下猫儿的鸡鸡:“放屁把鸡儿都熏臭了,等出去再放。”

    猫儿声:“不怨我,你后晌非叫我多吃个红薯,我一吃红薯多就光放屁。”

    柳侠:“那个红薯特别红特别软,比别的红薯甜我才叫你吃哩,别吭声,没人听见。”

    俩人都搓了一遍后,柳魁把猫儿提溜到另外那个大盆里,柳侠也嘚嘚瑟瑟的赶紧跳进去洗第二遍。

    柳魁把柳侠他们洗过的那个盆里的水起走了两洗脸盆,秀梅又往里面添了十来瓢热水,喊柳葳和柳蕤过来洗。

    柳蕤脱着衣裳问:“猫儿,你将往水里放屁没?”

    猫儿还没话,秀梅就把柳蕤给拉过来了:“别假干净了,去年你先洗哩时候还尿盆儿里了呢!”

    猫儿眼睛滴溜溜的看着柳侠,俩人会心一笑,吐吐舌头。

    柳蕤一看俩人的表情就明白了,扭头就想跑:“肯定放了,后晌俺奶奶蒸哩红薯好吃,我看见叔喂他吃了俩红津红薯。”

    柳葳听了秀梅的话也不脱衣裳了,准备往门外逃,被柳川一把给揪住:“黑水照样洗出白孩儿,过来吧你!”

    坐在炕沿上的柳凌也拦腰抱住了柳蕤,柳蕤使劲踢腾着:“我不啊,猫儿放屁给水都崩臭了……”

    柳凌:“反正一会儿你还往里头尿哩,全当他提前给你消毒了!”

    柳葳一听更想逃跑了。

    在众人畅快的笑声里,柳葳和柳蕤被柳扒光了按进澡盆里。

    初一的早上,柳侠和猫儿是被鞭炮声惊醒的,外面还很黑,柳侠摸摸,身边的柳凌已经不在了,他摸索着点着了灯,给猫儿穿新衣裳。

    猫儿的棉袄也是全新的,很厚,猫儿的胳膊给架的都放不下来,柳侠给他套上了猪毛衣后,俩胳膊架的更高了。

    毛衣有点大,得往棉袄里窝一圈;裤子也有点长,卷起一个边正好,还不会挡着长颈鹿。

    柳侠端详着猫儿穿上新衣服的样子,真是越看越好看,在家伙脸蛋儿上亲了一下:“俺猫儿长大肯定会跟五叔那样帅!”

    猫儿:“我想跟叔一样,叔最帅。”

    柳侠让他坐在炕沿上给他穿新棉鞋:“那中,就跟叔一样帅!”

    红棉鞋一穿,猫儿都不舍得下地了。

    柳侠背着他跑到了堂屋,一看,除了柳莘,他俩是起来最晚的,柳蕤都已经穿戴的整整齐齐坐在灶台上了。

    柳长青和柳长春盘腿坐上炕上,柳钰和柳葳坐在旁边,手里拿着昨晚上他们自己刻的萝卜章在研究;

    柳凌在擀饺子皮,孙嫦娥和秀梅在包饺子。

    柳川看见柳侠俩人进来,马上从大锅里起了两瓢水倒进洗脸盆:“来孩儿,洗脸刷牙,洗完了给咱伯咱叔磕头。”

    今年是柳长青、柳长春、孙嫦娥一起坐在炕上接受孩子们拜年。

    原本宽敞的堂屋因为孩子们都长成大人显得很窄据,地上放了一排整齐的蒲席,柳魁、秀梅、柳川、柳凌、柳钰先给三位老人磕头拜年。

    然后是柳侠、猫儿、柳葳、柳蕤、柳莘,柳莘还不会跪,柳葳抱着他。

    后来的这几个有压岁钱,柳长青一人发了五毛,柳长春一人一块,轮到柳侠,他给的还是一张崭新的十块钱。

    柳侠:“叔,现在我每个月哩钱比俺柳钰哥还多,你以后别再给我这么多了。”

    柳钰马上抗议:“最后一个月俺厂长给了我五十,我现在平常哩工资也是三十,俺厂长不叫我吭声,不过咱家人都知道,不信你问问俺大伯跟俺娘。”

    柳长春笑着:“幺儿,你那钱是国家给你叫你吃饭穿衣哩,这是叔给你叫你零花哩,大地方儿花钱的地方也多,拿住吧孩儿。”

    柳侠只犹豫了一下,就双手接了过来。

    他看得出柳长春眼里的欣慰,不想自己本来是为二叔考虑,最后却还让他难过。

    柳侠他们还没站起来,院子里就传来了很重的脚步声,跟着门被推开,柳福来提着个包进来了,他看到屋里的情况稍微楞了下,紧跟着就满眼羡慕的笑着:“叔,您家,您家……这可真好啊!”

    全家人都换上了新衣裳,孩子们都扮的漂漂亮亮还都抹了雪花膏,柳长青、柳长春深色的衣裳还不显啥,孙嫦娥的外衣,还有因为屋里暖和直接穿着毛衣的秀梅、柳魁、柳侠,看上去特别扎眼,柳川、柳凌、柳钰站在那里不动就是让人眼热的伙子,所以就怪不得柳福来吃惊了。

    柳魁接过柳福来手里的包把他往炕上让:“福来哥,大过年哩还让你这么早跑一趟,炕上坐,饺子马上就出锅了,咱吃着饺子会儿话。”

    柳福来连连后退:“不了不了,七叔、七婶儿,八叔,俺家也都包好了,等着我回去吃哩,柳魁,你把那俩瓶给我,您吃饭吧,我吃完了饭带兆淼他们来耍。”

    他晚上住在饲养室,早上直接挤了奶过来,没来得及回家,身上还穿着平常又破又脏的衣裳,他实在不好意思去坐人家家那么干净的炕。

    自从柳淼跟柳钰去上班后,柳福来坚持每天给猫儿挤牛奶送牛奶,天热的时候一天三趟,进了冬天改成一天两趟,每次都是把新挤的奶送过来,把秀梅消过毒的空瓶子带走。

    开始时候柳魁怎么也不肯让他送,柳长青:“您福来哥是个厚道人,你要是不让他干点啥,柳淼那事他总觉得欠了咱的人情,就让他送吧!”

    柳魁看拦不住柳福来,就往装瓶子的布袋里给他抓了一把糖,捧了几捧花生。

    柳福来走后,柳川叹了口气:“男的要是娶错了人,真不如自己过哩,福来哥这一辈子真亏死了。”

    柳侠:“那只能怨他自己,牛三妮那种女哩,光棍也不能娶。”

    吃过了早上的饺子,柳凌大概知道昨天下午柳魁他们是在商量啥事了。

    因为最后一个吃完饺子的柳蕤一放下碗,柳川和柳凌就把准备洗刷的秀梅给推出了堂屋:“嫂,今儿过年哩,你歇一天,今儿做饭哩事俺大哥俺仨包了。”

    秀梅咋也没有用,柳川拦着她,柳魁和柳凌已经笑嘻嘻的在那边开始刷碗了。

    孙嫦娥拉着秀梅:“走孩儿,你伺候了他们这么多年,叫他们干一天也中,咱俩去日头地儿暖和听戏去。”

    秀梅:“不中啊妈,都是些汤汤水水哩,给凌跟川儿哩衣裳都弄腌臜咋办啊?”

    柳魁甩着手上的水从屋子里走出来,笑着对秀梅:“你不是也想羽毛球?去耍吧,叫钰跟幺儿教你,其他别管了,我把你前儿洗的那两件旧衣裳给凌跟川儿围上就中了。”

    秀梅看着柳魁给柳凌和柳川围上两件旧衣裳当围裙,才不放心的过去坐在孙嫦娥身边去听《七品芝麻官》了,不过她过一会儿就要跑堂屋门口看一眼。

    柳侠中间领着猫儿跑堂屋想看看哥哥们今儿到底算做点啥稀罕的,一进去先看到正在切菜的柳凌和正在摆盘的柳川,俩人都一身草绿色,腰里围着旧衣裳在忙碌却依然英俊挺拔。

    柳侠嫉妒的眼睛发绿,冲正剁煮好的兔子肉的柳魁:“哼,这也跟我保密,我也会做饭。”

    柳魁把一块兔肉塞进他嘴里:“用不着你做,你会吃就中了,爬出去耍吧!”着又把一块肉塞进猫儿嘴里:“孩儿,出去耍吧,一会儿您五叔准备爆个香辣味的菜哩,光呛着你。”

    午饭是柳侠从没想象过的丰盛。

    以前他们过年时都是一大锅带点肉的熬菜,今年是十二个满满当当的盘子,家伙们急得直流口水。

    柳莘在柳长青怀里撑着,非要去够一盘摆的莲花瓣似的变蛋,柳长青用筷子给他夹了一点,变蛋上浇了姜汁醋,家伙酸的把脸揪成一团,一过去那股劲却还撑着要。

    猫儿指着一盘颜色特别漂亮的问:“叔,那个是啥?”

    柳川:“八宝饭,可甜,一会儿你尝尝孩儿,要是好吃,三叔带回来哩江米还有三斤多,过几天再给您多做点。”

    全家人围坐在了一起,柳川又变出了一瓶酒,柳凌拿出了几个酒盅,柳魁把酒杯一个个摆开。

    除了柳侠,全家的大人都有酒,孙嫦娥和秀梅连着不会喝,柳川和柳凌也硬着给她们倒了一杯,她们喝不完自己替着喝。

    柳侠抗议:“我也要,我都上大学了,我也是大人了。”

    柳凌笑,模仿着电影里外国人的腔调:“向未成年人出售酒精饮品是犯罪的行为。”

    柳侠不干:“我不管,您都有,我也要喝,我是大人了。”

    他们家从来没有像今天这样非常正式的家宴形式,柳侠想体验一把电影里大家举杯相碰的感觉。

    柳长青对柳凌点点头:“给他一杯吧,叫他试试他就知道了。”

    柳凌笑着给柳侠倒了满满一杯,猫儿看着吧咂了吧咂嘴巴。

    柳侠:“等一会儿,叔要是喝了好喝,给你多倒点喝。”

    柳魁端起酒杯:“伯,妈,叔,今儿过年哩,您都辛苦了一年,海跟老二不在家,俺几个代表他俩,给您敬杯酒,俺啥也不求,就希望您来年,以后年年都健健康康哩。”

    柳侠和大家一起端起了酒杯,一饮而尽。

    “啊——咳咳咳……咳咳咳……”柳侠跳了起来,蹦跳着跑出了屋子,在院子里又蹦又叫:“啊……咳咳咳……辣死我了……啊,大哥……五哥……您骗我……咳咳咳……”

    猫儿先追了出来,吓的要哭了:“叔你咋着了?叔哇……”

    柳凌端着一碗水和其他人一起撵出来:“赶紧喝水,哎……慢点,别呛着了,猫儿,没事孩儿,您叔喝酒给呛着了,喝口水就好了。”

    柳魁把一块馍塞进柳侠嘴里:“吃口馍沾沾嘴,幺儿,你可真中啊,咱伯还慢慢抿着喝哩,你就敢跟武松那样痛饮啊!”

    柳侠的脸揪得跟苦瓜似的:“我哪知道酒又苦又辣恁难喝啊,大哥,五哥他是故意哩!”

    柳凌嘿嘿笑着屈指给了柳侠脑门一下:“是谁将将非要不可,口口声声自己是大人了?呵呵,以后在学校要是有人喊你出去喝酒,就知道厉害了,这还不算难受,喝醉了听比这难受一百倍一千倍呢!”

    柳侠装绿林豪放派丢了脸,回到桌上,把所有对酒破碎的美好期待都挪用在了饭菜上,和猫儿又重演了一遍昨晚上吃饺子的历史。

    起来也不怪柳侠和猫儿贪吃,实在是因为今天的菜确实做的挺好。

    不但是八宝饭,香辣鸡块,姜汁变蛋,姜汁莲菜,芹菜烧腐竹,蒜苗炒肉片,回锅肉,全家人一个个都喜欢的不行,尤其是一道看上去很肥的粉蒸肉,最受欢迎,吃完了几个孩子都:“真好吃,还有没了?”

    柳凌笑:“没了,还想吃,明年五叔给您多做几盘。”

    这道菜是他在集团军比武回来后,团长请他和连队其他参加比武的战友到家里吃饭时吃过一次,当时他就觉得父母和二叔肯定喜欢这种香烂软滑却不腻口的味道,后来就问了他们连队的炊事员怎么做,从没真正做过,没想到第一次实验居然非常成功。

    柳侠发现猫儿也非常喜欢吃粉蒸肉,对他:“江城那边出产江米,等暑假回来,叔带点,我也给您做。”

    猫儿马上点头:“嗯,叔做哩肯定比五叔做哩还好吃。”

    柳侠大言不惭:“那肯定。” 根本没想过自己压根儿连个稀饭也没煮过,哪可能做这种高难度的菜。

    一个和往年处处都有点不同的春节在和以往每年都相同的快乐中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