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 一封信
赵长离打心底不希望她谈起她与赵温时的事,她每次,他都如针芒在背,此时又不能与她呛声,只能强压下心口的酸涩,背抚过她侧脸,冷冷道:“别了,赶紧睡觉。”
扯过被褥往她脸上一盖,把她的话全都埋在被褥里,听不见就耳根清净。
她不依,腿儿用力蹬掉被褥,里攥着他的臂,侧过脸舒舒服服地枕。
她侧脸的肉贴在他青筋微凸的臂上,碎发擦过他上肌肤,痒得他心里酥麻,一阵艰难吞咽后,听到她颇为怨念,低声喃喃道:“你不知道”
其实你什么都不知道,赵长离。
赵长离抽不出自己的臂,可也不是很想再继续听她在这里叽叽哇哇关于赵温时的破话,再听下去,他连骂脏话的心思都有了。
可一想,何必和一个酒醉之人这么较真。
她想要便,毕竟是她曾经经历过的,想要怀念就怀念,酒醉了还不让她畅所欲言,未免有些强人所难。
她眼底含泪看向他,眼眶透着红血色,水润润,我见犹怜。
她:“赵长离,你知道三年有多长吗?你不知道。”
十分委屈,像个没有得到糖果的孩儿。
赵长离纠正她道:“是四年四年零三个月。”她嫁给赵温时四年零三个月。
泠鸢伸出玉白食指,弱弱地指着他,突然笑道:“你看吧,你不知道。”笑之后,随即伤感起来,呜呜咽咽抽噎着,“赵长离,你不知道,你什么都不知道。”
赵长离叹息一声,越过她,重新给她盖上被褥,淡淡道:“我不想知道。”
她带着极深的怨念盯着他,道:“你没有回信,三年,你都没有回信。”
“什么?”
他问,可回应他的,只有渐渐睡着后的均匀的呼吸声。
他的臂成了枕头,一时半会儿走不开,一直等到执素回来,他还得坐在床侧,看着熟睡的泠鸢,稀里哗啦哭过,泪痕满面,双眼红肿如桃花,两腮粉红。
赵长离趁此她熟睡时,把臂从她后脑勺下试图慢慢抽离。
才动一下,泠鸢就微微转醒,以为她还要攥着自己的不放,她却把他的拿起,随意丢开,淡淡道:“罢了!”
转身便睡去,留下愣怔的赵长离。
双眸沉沉盯着熟睡的泠鸢好久,心中反反复复咀嚼她适才的话,三年?十七岁?二十岁?
他离开临安前往边关时,她十七岁,皇帝属意两府联姻时,她也是十七岁,三年后,一直拖到二十岁,她才嫁给赵温时。
二十岁出嫁在当朝已经算是很晚的了,譬如信阳公主年二十,皇帝不得不劝她选驸马成婚。
为什么她自己什么都不知道?
泠鸢,你还有我不知道的事吗?
“你没有回信,三年,你都没有回信。”
信?
是那一封她寄给他,她要嫁给赵温时的信吗?
他是没有回,他连看都没看,那样的信,有什么可看的?
赵长离受到会心一击,猛地冲出里屋,大步往门外走,连执素让他提着灯,把驼绒大氅穿上,他都没听到。
仅仅一身靛蓝束腰锦衣,冒着夜里风雪,急匆匆跑回自己院中,粗暴地撞开屋门,携裹风雪漆黑的进屋,屋内花瓶帷幔被灌入的风雪卷起摔落。
他不管不顾,灯都没点,径直走到里屋,借着窗外透进的光,轻车熟路地从书桌上一堆随意摆放的书籍中,抽出一本书来。
不管他的书摆放得有多乱,也不论那一封信被他随夹在哪本书里,他都能准确的找得到那一封信的位置。
他清楚地记得,那一封信的信封上写的字。
“敬呈将军赵七公子亲启”
簪花楷,仅仅这十个字,七年来,被他反反复复拿出来细看,双眸似乎要把信封看透看穿,一撇一捺,横折弯钩他都记得清清楚楚,指腹磨了又磨,墨迹洇透信封粗糙的桑黄纸。
这一封信,曾经是他翻来覆去睡不着的噩梦根源,从未打开过的噩梦。
但现在,信不见了。
不在他以为的这本书里,赵长离点了灯,在明亮的里屋外屋疯狂翻找,每一本,每一个角落,都翻遍,书册散落一地,他连书房都去了,可除了一片狼藉,什么都没有找到。
除了泠鸢,根本没有人能够进他里屋和书房来动他的东西。
随意坐在屋里,望着洒落在地、七零八落的一堆书,他想起上一次她给自己书做批注的事
霎时间,赵长离突然被狂风巨浪拍打,破涛汹涌与电闪雷鸣交加,黑云压沉,罩在他头顶,一瞬间意识到,自己好像错过了什么。
后脊发凉,修长的指微颤,这双,他拿过笔,拿过剑,拉过弓,勒过马,从来都是稳稳当当,不抖不颤,何曾像现在这样颤颤巍巍过?
信,是她拿走的。
他现在唯一的念头,就是把熟睡泠鸢给泼醒问个清楚,可又怕她醒来,便忘记了,便否认了她醉酒过的话。
次日,天朦朦亮,冬雪初霁。
泠鸢醒得很早,睡醒了,酒也醒了,一醒来,脑子里像是海水倒灌,记忆一波接着一波朝她涌来,脑海里一直重复昨晚自己做的事,和自己的话,顿时浑身透凉,躲在被褥里抱住自己。
丫的她是不是抽风了?干嘛要什么回信的话?干嘛要和赵长离念叨这些陈年往事?
忍不住打自己一巴掌。
“姑娘,你醒了?”
执素听到里面的动静,走进来将纱帐用倒挂鎏金勾挂起,倒了一盏热茶给她喝下解解渴。
背贴在泠鸢前额,温度正常,放下心来,道:“姑娘,奴婢给你热了醒酒汤,宿醉难受,头又疼,姑娘喝一碗再起来吧。”
“嗯。”
泠鸢木讷地点点头,还没有回过神来,脑子里反复回想酒醉时做的事,的话,喝过茶,把茶盏放在床头漆红高桌上搁着。
听到里屋外有赵长离的声音。
他一进屋门,就问执素道:“她醒了吗?”
执素道:“姑娘才醒,我正要给她送醒酒汤去。”
赵长离道:“我来拿我的大氅,昨晚回去得急,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