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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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父亲叙述的从开始的激动到最后趋于平静,“其实我们是自由恋爱,但是年龄差距过大,随着年岁增长,分歧也越来越多。到今年实在是撑不下去了,你妈妈也借口出差很久没回家住了。我跟你妈妈商量过了,我们会协议离婚,至于你的抚养权,我跟你妈妈都不会退步,已经咨询过律师,你满了十六岁可以有主观决定权……”

    二十六岁的余盈樽,49度白酒一斤,啤酒踩箱。但是十六岁的自己没有那么健全的酒精消化系统,她喝的太急,还是被呛出了眼泪。

    从前她是个很喜欢逃避的人,上一次是母亲跟她谈的,希望她不要参与国内高考,直接出国。那时候的她一心希望逃避压力,国外的预科更容易升学。但是跟母亲的关系又非常冷淡,也不想离开爷爷奶奶太远,所以一直在摇摆不定之中,不去学校上课,转读语言。就这么度过了整个高二下学期跟大半个高三。

    最后余盈樽是因为父亲一句话彻底放弃了准备已久的留学,“你多半不会在读完研以前回国了,但你爷爷奶奶未必等得了你那么久。”母亲布局了很长时间,最后余盈樽因为这句话在一瞬间溃不成军。

    母亲因为余盈樽的选择抱怨了她长达八年之久,母亲坚持如果她出国,多半会有更好的出路。但余盈樽知道,不管重来多少次,她都会留下。后来在奶奶灵堂前她心里有一句幸好,跟千万句希望从来没成长,能一直常伴你身旁。

    余盈樽这辈子跟上辈子一样在选择上过于感性,在已经经历过的未来里,有太多的遗憾跟机遇。但她仍旧会选择相对来幸福的道路,而不是可能圆满的未知结局。

    最后是父亲先喝醉了,趴在饭桌上睡着。余盈樽取了毯子盖上,听见一向严厉的父亲口里含糊不清的一直念着“对不起”三个字。

    余盈樽在洗手间开了水龙头,借着醉意,哭的泣不成声。

    江月被余盈樽回拨电话的时候,已经是深夜。他先是诧异了一下姑娘在这个点还不睡觉,然后想了想自己,好像也没资格别人作息。

    “我才看到手机,你有什么事情吗?”虽然竭力压制,但声音还是带了微弱的哭腔。

    江月听出了姑娘声音的不同、皱眉,“你爸爸误会我们了?挨训了?”

    “没…”余盈樽一手捂住耳机话筒,一手纸巾擤鼻涕。

    那边明显不想,江月也不好追问,“我没事…我就是想过去而已。女孩子要早点睡觉,乖。”他确实只是害怕姑娘被家长误会,想问候一下。

    互道晚安的两个人都一夜无眠。

    余盈樽凌回拨完电话就放下了手机,是第二天清早为了不让父亲担心,强撑着起来做饭的时候才看见许声平的短信。

    —考完试了,一起出来吃饭吗?

    —不了,我今天有点事。

    —你什么时候忙完,晚饭也行。

    在做早饭的余盈樽没及时回复,再看到手机时候已经被消息霸了的荧光屏。

    —我明天就要回老家过年了,大概有一阵子回不来。

    —或者再晚点也行,我在你家楼下等你。

    —樽樽?

    最后余盈樽应了许声平的邀约,并把时间改在了中午。她天生肤白,通宵起来黑眼圈严重,嘴唇无色,整个人都憔悴了一圈。借用母亲化妆品画了个淡妆,粉底色号不适,但聊胜于无,豆沙色口红混正红色了腮红跟口红,终于让气色看起来没那么惨淡。

    父亲宿醉,还没起床。余盈樽蹑手蹑脚的收拾好东西,摆好早餐,留了纸条出门。前几天D市下了多年不遇的大雪,城市交通几乎瘫痪,才回暖几天,雪刚刚开始融化,就又飘起了雪花。

    雪下得不大,在旧雪的基础上盖了一层新绒,余盈樽踩着雪裹紧了羽绒服。周末上午的商圈还没什么人,余盈樽被塞了一张传单,她下意识的回了声谢谢。

    走出几步又折回,“你给我一沓吧,我帮你扔了。”对方显然没理解她的意思,余盈樽把围巾往下拉,露出嘴又清晰重复了一次,对方的动作明显顿了一下,口罩跟帽子间露出的眼睛,在看清余盈樽的脸以后,染了几分诡异的神色,还是分了半沓传单递到余盈樽手里。

    许声平到的要早一点,捧了杯热饮独自坐在店里往窗外眺。他还太年轻,不知道怎么表达爱意,本来现世足够好,有足够长的时间的陪伴在喜欢的姑娘身边,但是世事终无法尽如人愿。

    再不擅长,也要好好告别。这是母亲在出门前的交代。

    “我在国外,也会经常跟你联系的。”

    “要好好学习生活,少吃巧克力跟喝碳酸饮料。”

    ……

    “樽樽。”

    “你会有非常光明的未来。”

    余盈樽戳着盘子里的蛋糕,听少年离词,单单依靠点头的动作来表示回应。中国跟美国隔了十二个时时差,这个时代大家依靠2G信号,交流工具还多用SMN,连QQ都还没有大规模占据市场。

    在2017年联系不上一个在国外的人,你完全可以当对方死了。但在2007年,这是现实。曾经余盈樽的祝词,被许声平强行改成我们会一起有个光明的未来,到如今却又原封不动的送了回来。

    整块蛋糕都被余盈樽戳的面目全非,但是口感还是一样。

    苦的。

    余盈樽沉默的听完了所有,送上了一句,“千万别读历史系,苟富贵,勿相忘。”

    许声平愣了半秒,点了点头,“好,苟富贵,无相忘。”

    回家的时候许声平送的余盈樽,余盈樽仍旧顺手接了传单,扔进沿途的垃圾桶,雪上少年跟少女留下了并排的脚印。发传单的人死死盯着那排脚印,手里的传单被捏皱。

    跟许声平挥手告别后,余盈樽才看见在超市门口抽烟的江月。江月忙到天亮才睡,醒了以后回忆姑娘半夜的哭腔,总觉得不安,拎了两本练习册做借口来姑娘家看看。刚买完烟,还没来得及电话,就看见姑娘跟一个少年并肩走来。同样是男人,江月一眼就看出刚刚少年看姑娘的眼神里带了爱意。

    对上眼神,江月扔了烟头用脚踩灭,朝姑娘的方向走去,“我来的时间好像不太对,不过没关系,老师是支持恋爱自由的。就是不要忘了学习,记得汇报期末成绩。”

    余盈樽盯着江月的脸,强扯出一个微笑,“谢谢老师,你刚刚看到的大概是前男友。刚分手,下一任还不知道在哪,老师要能介绍那最好不过了。”

    江月暗骂了一句自己傻逼,会不会话,“你多大了?”

    “十六。”每年生日朋友圈都发十六岁零多少个月的余盈樽,终于有机会正大光明的还自己仍旧十六岁,且不用心虚了。

    “那再等等,等你再大一点。”江月单手揉了揉姑娘头,“上去吧。”

    转身准备离开的江月感觉到衣物被揪住,回头看见余盈樽一手扯着自己毛呢外套下摆,脚尖蹭着路面上的雪。路灯下姑娘的妆脱得差不多了,掩不住的憔悴,江月突然有点心疼。

    “……你,不是来送练习册的吗,你练习册没给我。”

    ……

    肯定是今天太冷了,冻得智商下线了,江月默默的把左手拎的袋子交到姑娘手上,转身快步离开。

    余盈樽双手抱着练习册,在雪地里站了一会,直到双手冻疼才上楼。她开了热水,慢慢的往手上冲,生活不会好起来,经历的痛苦并不会因为年岁成长减少,只会因为经历的多了,感官习惯了痛苦。

    死别经历的足够多,已经被生活磨砺的不惧怕任何生离了。

    ——你值得更好的,不要太难过。

    江月意外的发了安慰短信。

    ——分开是因为相遇过,我本来就不难过。

    结束是因为开始过,失败是因为战斗挣扎过,分手是因为相恋过。

    余盈樽早就知道这些道理,可为什么还是会流眼泪呢?

    许母看着儿子失魂落魄的回家,只能叮嘱女儿不要去扰哥哥。她其实很喜欢余盈樽,第一次知道余盈樽的名字是在替儿子收拾书桌的时候,草稿纸上写了很多个余盈樽。

    后来去接儿子放学,在校门外跟家长攀谈的愉快,远远看见儿子跟另一个长的乖巧好看的姑娘并肩往门口走。攀谈的家长指了一下姑娘,这是我女儿,五班的,叫余盈樽。许母指着同样的方向,旁边那个是我儿子,许声平。

    两人对视了一眼,同声,那我知道你儿子(女儿),然后笑了起来,互换了电话号码。那是个很好的姑娘,学习好、为人谦逊礼貌、美人胚子,家人谈吐也有修养,最重要的是儿子很喜欢她。自己爱屋及乌的成分非常大,知道双方有早恋的苗头,还一副全力赞成的态度。

    毕竟是儿子,自己家的猪会拱别人家的白菜了,还是开心占多数。

    丈夫从事外交工作,前年接到了调令,常驻国外,一直就有举家移民的算,去年年末才定下来。儿子极力拒绝,原因当母亲的一清二楚。但是有舍有得,夫妻俩人态度强硬,不会把未成年的儿子独自留在国内生活。

    高二出国正好可以享受留学生待遇,比国内高考舒适的要多得多,等儿子大学入学以后再举家移民,一举两得。自己也给余盈樽的母亲过电话,沟通过出国留学的优缺点,那边回了会考虑,这种事情毕竟无法强求。

    许母推开了门,儿子埋头趴在桌上,看不清表情,拍了拍儿子的肩膀,放下热牛奶,“我知道你喜欢樽樽,但人这种生物,大多数时候都没办法任性。”她没有等儿子回应,静静的扣门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