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章 双玉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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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只盒子,端放于花台玉案上,在周遭莹莹烛火的映照下,愈发晦暗不清。

    一只玉制,一只木制,一只铁制。

    “奇怪啊,”怪桀的声音在耳边不住称奇,“难道是季子家的掩息术琢磨得愈发好了?那铁盒里面的东西竟连老朽我都看不透。”

    君长夜看着不远处花台玉案上陈列的三只除材质外并无不同的盒子,墨色眸中光华流转,不知在想些什么。

    “诸位,”良宵轻轻抚过玉案上的三只锦盒,“经过前面几轮,想必有意者都已经有所收获了。接下来,是今晚最后一个环节。这越到了最后,良宵却越想要卖个关子,跟大家玩一个的游戏。”

    到这,美人嫣然一笑:“如君所见,这案上有三方锦盒,分别放置着三样惊世珍宝,其中一样,就是举世皆知的洗髓丹。大家尽可以猜一猜,究竟哪只盒子中陈列着最为珍贵的宝物,同时给出心中对于此商品价值的猜测。我们会根据诸位的答复和拍品的实际价值,来确定此拍品的优先购买权。接下来,良宵将会给各位贵宾分别展示一下这三方盒子,示毕,自会有人前去收集各方答复。”

    语毕,良宵盈盈施了一礼,随后命厮用特制银竿挑起三只盒子,分别在燃着青光烛的那几桌贵席处和二楼包厢处展示一圈。

    “哎呦我的祖宗,别琢磨了,你可别嫌老朽我话难听,就凭你现在的实力,你就是再盯着盒子看是也看不出花来的。”耳边怪桀声音中带上一丝轻视,随后颇为自傲地道:“老朽现在就可以告诉你那木头盒子和玉盒子里面装了什么。”

    “玉生烟,木克土,玄铁却妖邪。”君长夜并不为之所动,只是收回目光,自顾自开始言语道:“ 晴天日出入南山,轻烟飘处藏玉颜,昆仑水岫玉,从来都是玉中精髓,如今表面却竟无灵气,想必是被其中所盛之物压制或中和了。而木盒,《五帝》篇记载有云:‘天有五行,水火金木土,分时化育,以成万物。其神谓之五帝。“水生木,木克土,因果有道,循环往复。在此种场合下,能以阴乌木盒盛装的珍宝,不是稀世灵草,便是深水奇珍。至于前辈所看不透的玄铁盒,自古便有玄铁镇妖之,想必这不知何谓的藏品,非至净至善需隔绝世俗污秽,即至邪至煞需玄铁全力镇压,特别是这铁盒之上还附有封印纹路,更显其中之物珍稀非凡。长夜见识短浅,并不知晓这世间都有何物符合上述条件,但想必以前辈之广博境界,心中应该早有定论才对,方才推不知,莫非只是在自谦?”

    到这,君长夜不动声色地透过衣料摸了摸胸前挂着的墨玉挂件,一边感受了一下其中不同寻常的热度,一边继续怼道:

    “其实有些时候,这里,”他点了点自己的额头,眸中透出些许狡黠光彩,“比一双可以透视的眼睛,更有用。毕竟,眼睛有时只能看到别人想让你看到的东西,不是么?”

    “哼,这些都不过是纸上谈兵的猜测罢了,有本事你倒是,这三样分别是什么?”那声音中带了些吹胡子瞪眼的味道。

    “长夜方才了,长夜学识浅薄,不比前辈见多识广,”君长夜微微一哂,摇头道:“未曾亲身实战,自然只会纸上谈兵。不过,”

    他话音一转,带上些许凝重意味:“想必这洗髓丹,就藏在水岫玉盒中。”

    “我你子,”吹胡子瞪眼的老头抓住他前半段话里隐藏的挑衅意味,气结道:“你才多大啊就跟个人精似的,这等长大了翅膀硬了还能得了?相比较而言,我还是喜欢你在白那里装咩咩叫羊羔的样子。”

    老头兀自气了半天,突然又正色道:“不对啊,你这一套一套的都是跟谁学的?从风子家的藏书楼?不可能啊,他们家一向不是只喜欢简单粗暴的舞弓弄箭吗,难道过了一百来年开始注重学龄前典籍培养了?”

    君长夜一愣。

    不他还没注意到,这种感觉很奇怪,似乎是有些自己之前并不熟知的东西,在看到那三只盒子的瞬间极为顺畅地出现在脑海中。若不是被人点出,竟自然地,好像本就知晓一般。

    “不过就你这样的,我倒还真不是第一个见,”好在老头没有追问下去,他很快转移了话题,开始追忆自己逝去的似水年华:“想当年我跟白那么大的时候,曾经遇到过一个跟你很像的人,那时候我还是很风流倜傥一表人才人见人爱花见花开……”

    就在君长夜暗暗思考自己究竟是怎么回事,以及这老前辈滔滔不绝描述自己年轻时的丰功伟绩迟迟没有讲到那个跟他很像的人时,一圈展示已近结束,已有厮前往一楼贵席和二楼包厢处收集各方答复。然而,很不幸的是,君团子刚刚感觉到的热度并不是幻觉,那自戴在身上以来一直冰凉似水的墨玉不知为何竟在这最后关头发起热来,且有不住升高趋势,热度自胸前蔓延开来,让君长夜感到有些不适。

    好在君长夜目前身量较,又自吃惯了苦头,混在人群中即便有些微异样也不容易让人发觉。

    可是,那母亲留下的墨玉究竟是什么?里面隐藏着什么秘密?

    这喋喋不休偏偏又与墨玉有联系的老前辈究竟是何人,与母亲和自己又有什么渊源?

    谜团一个接着一个,偏偏此刻的一切未知都还只是一团乱麻中浮在最表面的微线头,根本不知从何入手。

    或许,这与自己未可知的身世,亦有一定的联系?

    不知母亲芳名不知父亲何人的君团子自此陷入了我是谁我从哪里来我为什么要在这里的终极哲学问题沉思。

    然而,他毕竟还是个八岁的孩子,而这些问题对于朋友而言还是太过深奥了,就在他苦思冥想而不得其解时,台上的良宵已集毕各方回复,并得出了最终结论。

    “好遗憾呀各位,”良宵看着手中字条,抿了抿唇,一副颇为苦恼的样子:“没有一个人的答复符合这次的游戏要求呢。”

    她恍若不经意间抬眸望了一眼二楼某处,面上虽是一派遗憾,神色中,却带了些微不可察的笑意,昙花般转瞬即逝。

    “怎么可能?”一楼贵席处一灰衣人有些不悦,似是不相信自己的猜测不对,随即又急切道:“良宵姑娘快揭晓谜底吧,也别光吊着大家胃口。既然没有人得到优先购买权,那大不了大伙一会公开竞价,公平竞争。”

    听那人话中气十足,恐怕绝非常人,但他身着灰色斗篷,将身形面容都隐去大半,想必是刻意隐瞒身份,不愿被人认出。

    既然不愿被认出,要么明这人在某一领域有些甚至很有名气,要么明他今日想要猎获之物为多方势力觊觎,要出血本才能到手,而且即便到手也不愿叫人知道是自己买了去,以此避免不必要的麻烦。

    良宵看他一眼,勾唇一笑,却是轻轻摇了摇葱白手指上悬带的银制指铃。

    霎时间,一道罩幕自花台上空迅速降落,恰恰将放置盒子的玉案处罩了个结实。

    随后,那三方盒子像是被无形的手托起一般腾空而起,最终悬于玉案上方,如莲花般绽成数瓣。

    盒中盛着的珍宝,就端放于莲蕊最中央的位置。

    一丹,一草,一顽石。

    “洗髓丹!碧灵草!”灰衣人不可置信地死死盯着盒中之物,眼中贪婪之色毕现。

    “阁下好眼力,良宵敬佩。”良宵轻抿唇角,“只是按照一贯的规矩,若无人猜出这价值最高之物的准确价值,那么,”

    到这,她突然顿住,有些诧异地看了那置于铁盒上的物件,心中略略一惊。

    原本毫不起眼的灰色顽石表面,不知何时竟裂开了一条几近微不可察的缝隙,其中隐约透出些白芒来。

    良宵骤然将目光转向台下,转向那些她之前未曾注意过的人群,果不其然,发现有一处闪着微弱的光,除她外根本无人可见。

    美人目光一凝,瞳中闪过一丝奇异青色,朝着发现光芒的地方望了几眼,随即若无其事地转回目光,对着灰衣人等一干等待她答复的人无奈道:“对不住各位客官,良宵一时疏忽,遇到了一点棘手的麻烦,有位生意场上的对头早就过要来砸场子,还扬言要将这花间酒付为一炬,展品悉数夺走,良宵本来未曾当回事,却不曾想他如今竟真来了,奴家一弱女子,如今可真是不知该如何是好了。”

    这声音中带了几分无奈,几分苦楚,几分羞恼,语气拿捏得恰到好处,让在场众人都心神一荡,恨不得为她扫尽一切阻碍,只为抚平美人微蹙的眉头,换她展颜一笑。

    “哪个不识好歹的敢到这里撒野?我等立刻为良宵姑娘除去就是。”另一个罩黑色斗篷的粗豪汉子当即站起身来,怒道。

    “哦?多谢这位英雄。”良宵抿唇一笑,状如姣花照水,“其实良宵已在那对头派来捣乱的尾巴身边留了记号,只消摇一摇这银铃,这记号就会显露出来。只是,良宵不喜楼中染血,所以……”

    “良宵姑娘放心,我等明白楼中规矩,自当尽力避免在楼里动干戈。”

    “有英雄这句话,良宵就放心了。”良宵浅浅一福身,随即轻摇指尖银铃。

    “叮,铃,铃”

    “前辈,他们在什么?”君长夜皱了皱眉。

    “我也不知道,从那美妮子往台下这边看了一眼后就突然没声了,可能是用了某种独家秘制传音屏障吧。”老头表示自己并不知道。

    “好的,那这是什么?”君长夜点了点自己面前突然多出来的飞舞光点。

    “这看起来像是琅轩阁特有的天罗轻舞,别看名字好听,其实是一种非常凶残的法器,只要一经他们配套的那个会叮铃铃响的地网流光铃催动,啧啧啧,那叫一个变态啊。哎,不对啊,这玩意你从哪弄来的?”老头觉得自己右眼皮跳了跳,好吧虽然他现在还没有右眼皮。

    “它自己飞到我面前的。”君长夜无辜道,“会有什么后果?”

    还没等墨玉中的声音做出回应,就见那飞舞的光点突然膨胀数倍,在君长夜面前变成了一张铺天盖地的网,直直向他罩下来。

    天罗地网,轻舞流光。

    遁无可遁,逃无可逃。

    他下意识闭上眼睛。

    然而,就在那张网即将把君长夜罩个结实之时,忽听得远处响起一阵嘈杂尖叫,紧接着是颇为刺耳的刺啦声,好像是某种材质很坚固的东西被划破一般,震得耳膜生疼。

    预想中的紧缚感没有出现,君长夜猛地睁开双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