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天雷劫
可还没等云琊跑出多远,便如被突然点了穴道般定在当场,然后缓缓抬起手来扶住门框,一动不敢再动。
和他一样,几乎在场的所有人,都听到了裹挟在万马千军般盛绽雷鸣中的那句话 :
“君长夜已被逐出师门,从此再不是昆梧门人,自然不必再受昆梧的刑罚。教不严,师之惰,今日这雷刑,便由本君来代他承受。”
云琊嘴唇颤抖了几下,似乎有什么话想,却终是死死咬住了牙,愣是没让半个字出口。
他只是猛锤了门框一把,然后推开门,急切地将目光落向远处高台,只见七重高台之上,一袭白衣猎猎翻飞,那冰玉覆面的圣君依旧高洁出尘,宛如九天之上最清贵的神祗。
那人头顶上是压城欲摧的滚滚黑云,而在黑云中央,正渐渐聚起一处声势骇人至极的风雷眼,足有一整个在水一方那么大,雷眼周围渐次亮起些微光点,粗略数数,竟有八十一处。
一处光点代表一道即将落下的天雷,此处有八十一处光点,就代表了,待会将会落下八十一道天雷劫。
八十一道天雷,几乎与大乘修士渡劫时的劫数相同,若真落到君长夜那子身上,下场绝对只有灰飞烟灭一个,可眼下启动的分明只有三品玄雷,那么这不请自来的天雷劫,又是来自何方?
云琊焦急万分,刚想迈步走上前去,衣袖却给人从后面紧紧拉住,他回头想看看究竟是谁敢这时候触他的霉头,一回头才发现,竟是季棣棠。
季棣棠虽拉住云琊,却并未看他,他边摇折扇边看着窗外电闪雷鸣,架势像是在吟风弄月,可出来的话,却全然不是那么回事:
“他连结界都布置好了,明摆着绝不会让天雷伤到旁人一毫,阿琊,你该相信他的本事,这种时候就不要去添乱了。”
“添乱?”云琊怒极反笑,“季棣棠,他不是你在意的人,你自然不在乎。你是眼睛瞎了,看不到那八十一道天雷劫吗?我若任由它们一道道劈下去,就可以等着给月清尘收尸了!”
季棣棠将目光从窗外收回,带着点探究意味落到云琊身上,开口道:“月清尘是什么样的人,你不清楚?他若是铁了心要干一件事,你能阻止得了?你不是孩子了,他也不是,难道以前的事还没让你长教训?我若是你,就不会随意干涉别人的选择。”
云琊眼神一暗,手指尖电光萦绕,却终是按下,喃喃道:“第二次了,这是第二次了,季棣棠,若是他再像上次在万古如斯时受那么重的伤,我就去平了你的琅轩阁。”
完,他不再理会季棣棠,而是转头去吩咐一个弟子道:
“快,回昆梧叫悬壶峰主过来!”
弟子得令,迅速御剑飞走了,云琊回身一言不发地看着窗外景象,手指节不自觉地揉捏在一起,发出“噼里啪啦”的声音。
这是他极度紧张时的惯常动作。
云琊紧张,一屋子人也跟着紧张,特别是在云琊发现月清尘竟一件法器都未拿出,甚至连霜寒都入了鞘,显然是不算对天雷劫采取进行任何防御的时候,这种紧张的气氛更到达了顶峰。
可再紧张也无用,因为第一道雷已经劈了下来,自此方圆百里之内,再无人能靠近行刑台半步。
月清尘立在风雷中心,抬头看着那道朝他迎面而来的雪亮巨雷,身体不自觉地要作出闪避反应,却都被硬生生止住了,他闭上眼睛,心中一瞬间涌过很多生平遗憾之事,可最后落在眼前的,还是君长夜流泪的脸。
若他自来到这个世界后唯一对不起的,就只能是这个孩子了,若是今日侥幸未死……
未等月清尘思及该如何,第一道天雷便已在离他不到一寸之处炸裂开来,带起的能量波竟将周围炸得寸草不生,可即便如此,月清尘却并未伤到分毫,因为一道至洁至白的屏障如翅翼般在他面前迅速展开,将月清尘牢牢护在其中,并几乎扛过了接踵而来的第二三道雷劫。
与此同时,怒气冲冲的系统声音在脑海中响起:
“你疯了?不要命了?八十一道天雷,是真的要死人的!你,你到底想干什么!”
月清尘平静地回答:“告诉我,我该怎么回去?”
“回去?”系统愤怒到脱口而出道:“你想都别想!”
话一出口,它自知失言,忙补救道:“不,我是……”
“不用了,”月清尘断道,“既然不算,你对我就没用了,我为何还要继续留你在身边?”
“你,你,你,”系统气疯了,“你想借这天雷除掉我?!别做梦了,你的一切都是我给的,我要是没了,你也别想好过!”
“好过?”月清尘轻轻重复了一遍,低声笑起来,“你或许不知道,我平生最讨厌的就是受制于人,乃至身不由己,言不由衷。你的主子是怎么选的人?既然是选来保护君长夜,也该选一个听话的人。”
“你都知道了?”听了他的话,系统倒是逐渐找回了理智,警惕道:“你还知道什么?”
它话音未落,突然哎呦痛呼一声,月清尘抬眼一看,发现眼前的光洁屏障上已经裂开了一道口子,裂缝还在不停地向外蔓延开来,而天边的光点,还剩下二十四处。
天雷劫中的天雷,向来是一道更比一道强,每一道的力量都是前面所有的总和,如今还剩二十四道,系统已有些承受不住,想必不用撑到最后一道,它便会自行崩溃,到那时,一切便可见分晓了。
系统又气又痛,俨然一副要狗急跳墙的架势,月清尘只觉头痛欲裂,而脸上的冰玉面具已自行变成了一道传送门,竟是意图将他送离这个雷劈电砍之地。
月清尘忍着剧烈的疼痛,一把抽出腰间的霜寒剑,刺入了系统化成的传送门上,这一下使了十成十的力,又正合上了一道天雷的力,即便他被系统反扑的力推出很远,甚至踉踉跄跄倒在地上,那剑却是丝毫不含糊地将传送门豁开了好大一处缺口。
倒数第四道雷。
月清尘再度提起剑来。
倒数第三道雷。
他已至强弩之末,脸上却是许久未曾有过的轻快。
倒数第二道雷。
外人只见那倒数第二道天雷正正劈向了望舒圣君,却未劈上身,而是劈在了他昔日常戴的冰玉面具上,众人心悬之际,只见那面具纹丝未动,可不过片刻光景,伴随着在雷劫暂时停歇处格外清晰的冰裂碎玉之声,那覆面的冰玉竟片片碎裂,那些碎玉落到高台之上,有一片飞溅起来,在方才露出的倾世容颜上割出了一道浅浅血痕。
可即便如此,仍难掩藏那遗世独立的风华无双。
“不可能,这不可能。”
远在千里之外的昆梧山上,萧紫垣怔愣般捧着一面铜镜,镜面上赫然是月清尘眉头微蹙的脸 ,他盯着镜面看了好久,一段被尘封已久的记忆突然从心底冒了出来,一瞬间占据他整个脑海。
他拜师这么久,原以为自己从未见过师尊真正的面容,可没想到,原来他是见过的。
在师弟的房间里,在长夜亲手画的画卷上。
原来如此,难怪……难怪长夜当时那么怕见到师尊……甚至还跪下,让师尊死他。
原来,竟是如此。
萧紫垣一时只觉天旋地转,一旁同样在看铜镜的洛青鸾见他神色不对,忙安慰道:“肥圆,师尊不会有事的,你别太担心了。”
萧紫垣艰难地摆了摆手,端起一旁的水杯咕咚咕咚喝了个底朝天,接着重新把视线投到镜面之上。
此时的在水一方,云琊已心提到了嗓子眼,他眼睁睁看着最后一道天雷咆哮着飞向身边已无任何屏障的月清尘,这一劈的力道是先前八十道天雷的总和,惊天动地的声响过后,是经久不息的余波,几番余波过后,这方天地终于恢复了平静。
月清尘从高台之上一步步走下来,一袭白衣依旧不染纤尘,旁边的顾惜沉心惊胆战地走上前来,轻轻叫了声“月郎”,便想要上前一步扶住他的手臂,可被月清尘礼貌地拒绝了。她咬咬唇,心有不甘地看着对方转过一堵高墙,似乎是向着主殿方向去了,便跺跺脚也跟了上去,可这一转过去,却骤然惊了一跳。
一墙之外,她眼看着月清尘的白衣迅速被鲜血浸透,看到他无力地靠着墙壁,缓缓滑坐在地上,顾惜沉一时觉得心如刀绞,忙迅速上前,可还没等她靠近,却被另一个人抢了先。
戴面纱的碧裙女子将月清尘轻轻揽进怀里,伸手探了探他的命门,又从怀中取出手帕,替月清尘仔细地擦干净脸,接着取出一枚淡绿灵丹,和着水送进月清尘口中。
做完这些后,宁远湄像哄孩子一样拍了拍月清尘的背,在他耳边柔声道:“师兄别怕,我们这就回家了。”
完,她周身逸散开淡绿色的烟雾,萦绕在周身,将他们紧紧包裹起来,不过须臾,便裹挟着二人消失得无影无踪。
顾惜沉看着宁远湄和月清尘消失在眼前,正有些暗自神伤,却忽听得身后传来弟子的示警声:
“报!圣君,弟子刚刚在潇湘发现大批魔军,正朝在水一方而来,他们似乎在搜寻什么东西,还杀伤许多我们派去询问的弟子。”
顾惜沉回过头去,发现蘅芜不知何时竟已站在自己身后,方才正盯着方才宁远湄站立过的地方,不知在想些什么。听到那弟子的声音,他像是才回过神来,神色如常道:
“告诉前线的弟子,一定要拖住魔军的步伐。另外派在水一方目前能调动的所有弟子前去增员。我会另派人就近通知昆梧山,凝碧宫,浣花宫,茅山宗派遣弟子前来,先去办吧。”
那弟子一愣,似乎想问句什么,却到底没开口,便飞快跑去传达蘅芜君的命令了。
倒是顾惜沉问出了弟子没出口的疑问:“圣君的意思是?”
“魔族蛰伏许久,想是终于按捺不住,要重新挑起事端,若我猜的不错,他们怕是已与妖族联盟,要借我们修真界的折桂会生事。”洛明澈沉吟片刻,解释道:“索性我们早有准备,一直防守严密,唯独没料到的,是魔族的圣女竟然混入弟子之中,给昆梧山带来这么大的麻烦。但无论怎样,真正的苦战还在前方,实在是不得不留神。”
顾惜沉撩了撩头发,果断应道:“圣君所言极是,若论位置,浣花宫离魔族最近,而若论其他,那魔族圣女竟敢冒充我浣花宫弟子,实在罪不可赦,请圣君放心,若要对付魔族,我浣花宫定当全力以赴,万死不辞!”
果不其然,自潇湘绵延开来,各地很快狼烟四起,几乎处处充斥着妖族与魔族的身影,修真界从百鬼乱世后长达几十年的休养生息,便自此而终结。
新的乱世,再次来临了。
第七卷 万古如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