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7章 驻颜珠
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里,月清尘的大脑近乎一片空白,神思混沌中,只觉腹内邪/火四溢,仿佛已被放入太上老君的炼丹炉中炙烤多时。他知道自己应该是对身旁这青年了什么,却既听不清自己究竟了什么,也不知道对方是怎么回应的,索性不再多言,只埋下头,颤抖着将自己抱得更紧。
可随后,他隐约感觉君长夜在身边躺了下来,然后自己就落入一个还泛着潮气的温暖怀抱。这潮气只在他将脸贴上那人胸膛时留存了一瞬,就被驱逐得无影无踪了,只余下月清尘向来喜欢的新雨气息,干净清冽,让人在最开始的惊惧过后,莫名觉得安心许多。
这种感觉,就像在沙漠里快要渴死的久行旅人,骤然寻得了前方绿洲中一汪可肆意饮用的清泉,岂有不用之理?于是月清尘没有继续挣扎,感觉到有丝丝凉意从身边不断传来,便凭借本能,揽住了身旁人那截裹在黑衣下的劲瘦腰身。他半阖上眸子,觉得身上因为凉爽舒服不少,便喟叹了一声,渐渐感觉有什么东西灵巧如蛇,像识趣而专解人燃眉之急的四海龙王,正在周身灼热处布下甘霖。
而面前,青年英俊脸庞若隐若现,额间仍有水珠不住滴答下落,不知是汗是雨。月清尘慢慢伸过手去,将之捧起细细观看,越看越觉得,他就是曾经黄泉路上,在一碗孟婆汤灌入肚肠,前尘往事尽一笔勾销之前,自己曾朝思暮想着,眷恋过的那个人。
“你……过来些……”
君长夜依言将身子靠得更近了些,双唇在月清尘唇畔辗转而过,烙下了一个轻吻,却一触即退,生怕自己把持不住,会再度欺身上去。他看着怀中男子眼神迷蒙之余,脸上的表情不断变换,喜怒悲欢几乎在刹那间过了个遍,不由越发担忧起来。同时心中再度涌上一道狠辣念头,暗想待我回到万古如斯之后,定要让合欢宗那个女修在被碎尸万段之前,将师尊受过的苦受上百倍千倍。
到最后,月清尘终于彻底沉沦在君长夜的怀中,身上热度尽皆退去,双目闭合,似乎已陷入沉眠,双手也软软的垂在身侧。君长夜一动也不敢多动,只将先前披在月清尘身上的外袍搁到一边,然后用空着的那只手心将自己的外衣解下,温柔裹在对方身上,另一只手又将他往怀中揽了揽,让其舒舒服服地枕在自己肩上,这才觉得心满意足,暂且松了一口气。
君长夜虽在外奔波了一天,经历了许多常人想象不到的艰险,刚刚又慎之又慎地替月清尘缓解体内药性,轮番折腾下来后,精神头却也还好,并不觉得十分困倦。又因心上人在怀中安睡,不敢掉以轻心,于是便时刻保持清醒,除去注意着周围变化的同时,便是一眨不眨地盯着月清尘睡颜端详,权当解乏。
在这寂静无声的蚌壳内部,君长夜几乎感觉不到时间的流逝,只能凭借吐息和周天轮转来计算时间。不知过了几个弹指,他见怀中月清尘的面色终于退去嫣红,唇色也重新恢复正常,便知这次总算是挨过去了。
可是这场危机过后,君长夜茫然地想着,我与师尊之间好不容易得到缓和的关系,是否……会再次降到冰点?
这是他绝对不愿意看到的,可事情已经发生,即便是君长夜,也实在不知道该怎么化解。
想到先前月清尘没答应过自己什么的话,他不禁有点心烦意乱,便抬起头来,漫无目的地望向远处。可就在这时,他却看到不远处的黑暗中闪过一线光亮,不由觉得有些奇怪,此地怎会有光,莫非是这老蚌体内孕育出的内丹或明珠?
千年老蚌中孕育之物,不论是什么,皆为不凡宝物,自古为多方觊觎。若妖族得了,可吞入腹中炼化为己用,若人族得了,既可以交给擅长制作法器的家族,将之加在自己的法器上增添威力,也可以进献皇族,以期图谋更为广阔的前程。更有一种举世罕见的皎珠,乃凝结月华而生,因其可凝聚精气,维持生机,故亦唤做驻颜珠。女子若将其长期佩戴在身上,就可以保持美貌永驻。
巧得很,君长夜向那边仔细看时,一眼便瞧见,在角落里散发微光的,正是两颗驻颜珠。那光芒之所以微弱,想必是被蚌肉遮掩住了,若将之取出,必定能像清朗月华一般,将整片海底照得亮亮堂堂。
然而,即便君长夜看到了,却也懒得去管,因为在他心中,这世上再没有什么宝物,能比得上自己怀中的这一个。
想到这,他再度将目光移向月清尘安稳的睡颜,手指轻轻自他眉间一下下抚过,暗道师尊想必是累极了,如若不然,又怎么会睡了这么久都没醒。
月清尘睁开眼睛的时候,见君长夜唇边尽是和煦笑意,眉宇间倦色一扫而空,不由联想到先前在魔宫时胭脂色发作后的情形 ,以为君长夜又做了禽兽行径,便冲他冷冷道:“孽障,走开。”
“我这次真没有,”君长夜却抱着他不肯放手,呢喃道:“我可不像你,明明答应的事,却还总是反悔。”
“你没有?”月清尘眯了眯眼,神色变得危险起来,立刻就要起身去找自己的剑,却被君长夜一把按住。
“真没有,”他笃定道,“又不是第一次了。之前是什么感觉,现在是什么感觉,难道师尊感觉不出任何差别吗?”
月清尘瞪他一眼,可仔细感受了一下,却发现果然没有腰肢酸软到起不了身。然而与此同时,体内那种让人痛不欲生的烧灼感确已消失彻底,不由觉得有些奇怪,却并不愿将这种情绪在君长夜面前表露出来。
可君长夜哪能看不出他的疑虑,不由轻轻笑了一声,当即附到月清尘耳边,面不改色,声将所用方法一一道来。
然而,听着听着,月清尘却惊异于君长夜的脸皮之厚,竟连这种话都得出,已经不是无/耻二字所能概括的,简直是无/耻之尤。可他得出,月清尘却听不下去了,立刻别开耳朵,蹙眉道:“你从哪里学的这些鬼蜮伎俩?”
语毕,又低低补充道:“我可没教过你。”
“区区不才,无师自通。”君长夜笑起来,觉得他这副模样实在可爱,当即自告奋勇:“无妨,师尊不会的话,这次换我来教你。”
月清尘半晌无语,实在不知道该怎么接这个话,头一次体会到什么叫人不要脸,天下无敌。他不想再理睬君长夜,便将目光移向别处,可巧,正看见那两枚在黑暗处散发微光的驻颜珠,身子便动了动,抬手指给君长夜:“你看。”
“我之前看到过了,”君长夜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看去,点头道:“是驻颜月珠。”
随即,他突然想起什么有趣的事情,立刻跟月清尘分享道:“我还记得,之前青鸾师姐在绝尘峰时,常常跟我们提到,驻颜珠是她梦寐以求的东西,若世间有哪个男儿能为她寻来一枚,她就毫不犹豫地嫁给他。还因为这件事被萧紫垣取笑过,她想嫁的是一颗珠子。我想这地方,风满楼真应该来一趟。”
“风满楼?”月清尘来了兴致,“他喜欢青鸾么?”
“是啊,”君长夜点点头,又摇摇头,“不过凭风家跟羽家世代联姻的关系,他若想求娶青鸾师姐,实在很难办啊。”
月清尘静静地望着他,下一句话却令君长夜始料未及:“怎么,你不想娶她吗?”
“自然,这毫无疑问。”君长夜深深看他一眼,眸中情愫愈浓,“从当年你扮成她的模样来水牢里救我的时候,不就已经知道了吗?”
月清尘再度沉默下来,君长夜也不觉得这寂静让人难堪,突然间兴致来了,就放声唱起了一支歌谣。
“青天朗朗,云海茫茫,熙攘海内,独我为王。
地野苍苍,瀛洲荡荡,问我儿郎,何时归乡?”
这曲调苍凉豪迈,古韵甚浓,像是神魔洪荒时期所作。君长夜在昆梧山修艺时,曾跟随着月清尘对那个时期的曲目作过详细了解,却独独没学过这首。月清尘记得很清楚,所以此刻听他唱起来,觉得有些奇怪,不由问道:
“你从哪听来的?”
君长夜停了歌声,却并不作答,像故意吊人胃口似的,先提了一个交换条件:“不如师尊先告诉我,它的名字是什么?我唱得好不好听?”
月清尘知道此刻无论怎么表现,都是钻了君长夜的套,便也不跟他闹着玩似的讨价还价,淡淡答道:“此曲,名为《瀛洲曲》,早已失传多年。你从哪听来的?”
君长夜见他选择性忽视了后一个问题,倒也不恼,因为知道事关重大,便认真搭道:“这是我去海上的时候,听萧紫垣在船上唱给一个姑娘听的。那个姑娘你也认识,就是梵音宗曲宗主的妹妹,曲阑珊。”
“萧紫垣?”月清尘蹙了蹙眉,“跟我,你还看到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