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秋的落叶还未沉淀，突如其来的初雪就盖了上去，今年的雪来得可真早啊。时间一晃而过，实习期已经接近尾声，实习生们的去留将定。“态度一般，能力一般”是卢西安导师给他的评价，没有其他备注。其实一般就是不好，只是没有不好这个选项罢了，卢西安对此也没什么怨言——他对自己的定位就是个一般的人。

    “去外面吃吧。”

    “冷死了，不去。”耿天浩直接回绝。

    “那我自己去。”

    卢西安披上一件外套，风尘仆仆地上街去了，还带着些偶遇某人的期待——应该他是为了偶遇某人才披上外套风尘仆仆地去外面吃饭。他曾有不止一次的会认识某个女孩，皆因自己的懦弱而错过。但男人的骨子里都是淘金者，从不放弃寻找，相信自己终有一天会得到心爱的女孩便是淘金者的信仰。

    凛风如刀，街上本来就不多的几个行人也匆匆而过——卢西安像个采花大盗似的，见女人就要仔细观察一番，生怕自己再次错过。直到被一位中年妇女大声喝骂。

    “神经病啊？有病。”

    他察觉到自己的行为有失妥当，立马从狂热的淘金者变回原来的乖乖男，忙道歉。

    “骚瑞，骚瑞。”扯两个撇脚的英文单词企图把淫贼的锅甩到外国去。只见那中年妇女气得青筋暴起，恨不能脱鞋拍他脸上，无奈天气太冷，便只留下一个“智障吧？”的眼神匆匆离去。卢西安愣在原地，场面尴尬得风都吹不动。

    倒是沙县吃的香味缓解了一些尴尬，他进去点了份鸡腿饭，坐在靠窗的位置观察行人，心隔着玻璃总没人管我了吧？——明察不成改偷窥了。沙县吃里人不是很多，上菜却出奇地慢，时间一分一秒地流过，街上却没什么人走过。待到心也凉了，菜也凉了，鸡腿饭才记起自己还有被吃的任务，匆匆上桌。他吃着鸡腿饭，一块块鸡肉入肠比针还扎，忙喝一口水，呛得满桌。脑子里满是那个女孩的模样，难道缘分已尽，再也见不到她了。这个想法直接止住了他的食欲，眼前的鸡腿饭不如石子香艳，便扔下一张十块匆匆回了公司。

    世界那么大，如果两个人的相逢是偶然，重逢是缘分。那么再次相见只能是命运使然，而命运的齿轮就在此刻相撞契合。

    推开公司大门，那个女孩就坐在大厅里那张沙发上。低头玩着的样子可比鸡腿饭好看多了。呸，什么鸡腿饭。卢西安立马否决了自己满脑烂话，只是挪着脚步不敢上前搭话。那女孩坐在沙发上与所有普通女孩无异，在卢西安的眼里却发出万丈光芒，大中午的员工都吃饭去了，屋外鹅毛大雪屋内四顾无人，天时地利人和，搭讪的绝好会！他贼眼环顾四周，脚步一点一点地挪了过去，颤抖着屁股在沙发对面坐下。女孩察觉到了。抬起头来，带着一丝疑惑。

    “那个你好，你好。”一时语塞。

    女孩不语。

    “你在等谁吗？男男朋友？”我呸，卢西安出口直接在心里给了自己一个嘴巴子，这她要“是的”那这对话就到此为止再见了。

    女孩采用了拒绝搭讪的最好方式，低头按着。卢西安心想完了，这下没戏了，她好像不愿意理我。脑子里飞速闪过各种缓解尴尬的方式，才发现此处尴尬已是缓无可缓。正欲承认自己是个不会搭讪的人呢，女孩的已经贴到面前，微信的输入框里有几个字。

    “我不会话，我记得你，谢谢你的伞。”

    卢西安一怔，不会话？哑巴？这么漂亮的女孩竟然是哑巴？天妒英才，天妒英才啊！好惨，太惨了。心中的愤慨完全止不住，直叹老天不公，好像是他自己突然害了哑病似的，就差横刀向天了。神色逐渐悲凉了起来，自心底而发的悲凉——这个女孩到底吃了多少生活的苦，此刻只恨自己不能替她得这哑病。

    女孩见状，调出微信的二维码递到卢西安的面前，指了指自己，这是要交换联系方式了。此刻的卢西安悲伤无法自己，二维码扫了几遍没扫上，一时尴尬也冲不破脸上的悲凉和同情。反复几次之后，添加到通讯录成功了，得到女孩的微信——他本该狂喜的，可他没有。

    高跟鞋踩踏的声音由远而近。

    “欧阳，咱们走吧。”

    卢西安转头看去，是个女人——女生吧。看起来年纪不大，脸上浓妆艳抹的，披着件貂皮大衣，走路仰头脚底生风，有些富家公主的气质。这人他见过，是财政部的。她是来找欧阳的，或者欧阳是来等她的。沙发上的女孩起身跟富家公主挽着出了门。

    原来她叫欧阳，得到了她的微信并得到了她的名字，离得到她的心不远，也许还差着替她分担痛苦的距离，也许还差着照顾她爱护她的距离——慢慢来吧。卢西安叹出一口长气，在微信上修改了备注。指还停留在微信的输入界面，反复着输入和删除，他在想该怎么简洁明了地介绍自己。这时那边女孩发来了两条微信“我先走了。”“下次见。”这两句话也许好转了他一些悲伤，欧阳如此礼貌使他在心中更加坚定了自己的选择——非她不娶。

    在爱情面前，这个男孩突然伟大了起来。其实他不知道，他与欧阳之间隔的不止是痛苦和爱护，隔的是更加无法跨越的东西。

    为期两个月的实习结束了，二十七个实习生聚集在会议室等待着去留结果，其中十五个人将得到工作牌，剩下十二个收拾走人。卢西安双一般的评价要走人基本是没悬念的，他还低着头看，一脸猥琐地笑着。边上耿天浩也低头看着，凭他耿家大少爷的身份要留下更是没任何悬念。

    “各位久等了。”各部门领导西装革履。

    “首先谢谢各位两个月来的努力，现在公布正式员工名单，报到名字的人请上来领取工作牌和工作服。”卢西安头也不抬，还翻看着与欧阳的聊天记录，不自觉地傻笑。

    “耿天浩，编辑部编辑助理。”耿少爷领取工作牌服后回到座位，他是第一个留下的人。

    随着正式员工的名字不断报出，剩下的名额越来越少了。其他实习生的心都提到嗓子眼，生怕剩下的名额里没有自己。不觉间已经来到最后一个名额，报出名字的一刹那，有人满心欢喜，有人心碎一地。满心欢喜的是耿少爷耿天浩，心碎一地的是未能成为正式员工的一众实习生。

    “卢西安，编辑部编辑助理。”

    几秒无人应答，耿天浩见状便推了推他。

    “哎，到你了。”

    他一脸疑问地抬头好像在“我？”，直到听见领导重复“卢西安，哪位？”才上前去领了工作牌和工作服。下去的时候嘴上还嘀咕着自己作风懒散，评价一般之类的自贬。其实心里乐开了花，毕竟这意味着正式脱离了无业游民的头衔。

    “浩哥，晚上去搓一顿啊，我请。”他回到座位对耿天浩。

    “可以。”耿天浩低头看着，嘴角还是忍不住扬起某种成就感的微笑。

    他又拨通了吴光明的电话“喂，晚上吃饭啊，我请。”

    “今天大方了啊，晚上见。”电话挂断。

    还差一个。

    卢西安打开欧阳的微信，犹豫着要不要约她。

    “能请你吃个饭吗？”反复确认这句话够诚恳后，他战战兢兢地按下了发送。然后迅速把锁屏塞进口袋。约女孩子吃个饭搞得跟做贼似的——他真的很害怕欧阳秒回拒绝自己。正式员工的宣布结束了，得意的人失意的人都匆匆散去，偌大的会议室更显得空旷了起来。

    卢西安还未走，每个转为正式员工的实习生都要写一篇实习总结，还要求必须写。他坐在原处里转着钢笔，良久都不知该如何开头，眼睛时不时地关注，看有没有欧阳的回复。

    叮咚，桌上的屏幕亮了起来。

    卢西安第一时间用整个掌盖住屏幕，食指和无名指慢慢分开，好像分得快了就会改变结果似的。单闭着左眼心地透过两指之间的缝隙看那条新来的消息。

    “好啊，时间地点。”看到这条消息，他一时惊喜，恨不得把这六个字从里拽出来做成锦旗裱在墙上，无奈心疼太贵，便只好把心中的兴奋通过肢体语言表现了出来——蹦跳起来比了一个耶的势，好像一个苦心测算彩票序号的彩民，终于中奖。

    耿天浩回来了，看到卢西安蹲着马步里比着个耶，而且还是在这空无一人的会议室里。

    “你干嘛呢？”

    “没没没没没。”这可把他吓得够呛，马上绷直了跟条木棍似的，一连五个没还是没憋住笑——男孩第一次约到暗恋的女孩都这反应。

    “哦，我先走了啊。”耿天浩挥了挥。

    卢西安没听到他的话，低着头正想着如何回复欧阳。

    “晚七点，我公司附近有一家海底捞，你知道吗？不知道的话我可以去接你。”

    “我知道的，晚上见。”

    “不见不散。”

    他握定那支钢笔，思绪如雨后春笋节节高攀——爱情之雨，兴奋之笋。高兴得挥毫泼墨，如大书法家一般意气风发，激动之情溢于言表，把这篇实习总结当作情书来写就没那么难了。

    此时距离晚七点还有近四个时，卢西安便以写情书来消磨消磨这段时光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