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你的女孩
实习生涯结束了,随实习生涯结束的还有那万年不变的下班铃声。公司喇叭仿佛石头开了窍,以一曲轻柔的回家逼沉闷的叮铃声让位。悠扬的萨克斯似乎比红酒更有引人发醉的魔力,听得公司里众人一时心醉,竟忘了“回家”卢西安听到这下班歌曲,如见一位久别重逢的故人,道。
“哇,破天荒嘞,这首歌是我高中时的下课铃。”
脑海里的青春回忆正欲涌现,发现涌不出来——高中什么样来着?这首歌倒是很熟。那块回忆像被人挖走了似的,挖掘人只在记忆里留下这一曲轻柔,别无其他。
“你高中哪的?”耿天浩问。
卢西安发觉自己想不起来,便以驴唇的话题岔开马嘴的问题。
“七点海底捞,别迟到啊,先走一步。”他大衣一裹走出门去,伴着轻柔的音乐汇入人流。
天边夕阳以一线橘红渲染黄昏,耀得满地大雪金光发闪。公司喇叭和那落日颇有情人告别时的留恋,一曲歌毕再来一曲。萨克斯悠扬,轻音乐婉转。行人们踏着满地金雪送别冬日黄昏,感动二字写得满面。卢西安脸上的两个字要大一些——兴奋。一想到晚上能和暗恋的女孩约会,恨不能一口吃掉五点到七点这两个时。既知做不到,便加快脚步跑着回到租屋。一开门就像个沙漠里的仙人掌——没见过水似的奔去厕所。刷牙洗头洗澡梳头,反复来回生怕自己有什么刺没薅干净。仙人掌还得挑衣服呢,卢西安把那杂乱的衣柜敞开,一件件试衣服力求以最好的形象示人——示欧阳。
“呦,约到了?”吴光明叼着根烟在一旁调侃道。
“赶紧穿衣服,七点海底捞。”心这货咋啥都知道。
“重色轻友的家伙。”
吴光明随便披了件衣服就下楼了,开了电动车的锁,大喊道。
“快点下来,磨磨蹭蹭的,跟个娘们似的。”
卢西安灌一口矿泉水,大漱一口喷在洗池里,在镜子前确认自己已达到最好形象,也匆匆下楼了。电动车发出轻微的嗡嗡声,带着两人去往海底捞。
六点三十,海底捞。
这家伙平时邋里邋遢的,经过一番认真打扮还是勉强能称得上“帅”的。那件衬衫白的发亮,扣子一直扣到领口,外搭黑色毛衣如新,脚下aj落地——简约不失简单,文艺青年标配。刘海梳上去露出饱满的额头,温和的灯光照在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再配上这身行头,走在街上应该能引几个年轻女孩注意。
“你猜这发型我花了多少?”猥琐的表情把自己的整体气质都带歪了。
“没兴趣,不过质量不错,一路上风这么大都没给吹坏。”吴光明百无聊赖地抽着烟。
这时海底捞的正门打开了,灌入一阵冷风。一个黑衣男子走了进来,环视四周目光凛冽,而后在角落那个座位落座,看起来只是个普通的食客。只是卢西安与他的目光有那么一瞬间的交会,竟产生了某种似曾相识的错觉。
在哪里见过?他正想着,街上一阵高亢的引擎声轰鸣,兰博基尼犹如一道蓝色闪电,流线型车头劈开街上的寒风飞驰而来,在浓重的夜色里拉出一道道虚幻的残影,引得路人纷纷侧目。随着高亢的引擎声骤降,车身以一个潇洒的漂移嵌入海底捞门前最后一个停车位。车门猛地弹开,耿天浩一身加长风衣搭配深蓝色围脖,脚下高档皮鞋走路生风,霸道的气场自那对酷黑的墨镜溢出覆盖周围的几米方圆。
卢西安心卧槽,这家伙今天摆这么大阵仗是要抢我风头啊。不过细想人家一个大公司贵公子,抢就抢吧本来也比不过人家的。耿天浩一眼就看到了卢西安,直接走过来坐到他边上。
“去,上对面坐着,这有人了。”卢西安一脸坏笑。
“欸,女朋友?”耿天浩半戴着墨镜,回了他一个坏笑。
“介绍一下,耿天浩,我浩哥。那个是吴光明,叫他老黑就行了,比较符合他的肤色。”
“抽烟不?”吴光明递上烟盒。
“来,抽我的。”耿天浩从风衣口袋摸出一个方盒,里面罗列一排的雪茄。他起出一根递给吴光明。
“这玩意怎么抽?”吴光明不解。
“像这样。”他摸出了一个土豪金打火,噌地点燃,把雪茄头靠近火焰旋转直到微红,然后用雪茄剪剪去了燃烧的雪茄头,叼在嘴里呼出一口青烟。
“试试。”他把打火和雪茄剪递给吴光明。
“西安也试试不,可好玩了。”
“等老黑弄好了,我也试试。”他被吴光明滑稽的点烟姿势逗笑了。
三人就这么鼓捣雪茄来消磨等待的时间,把海底捞搞得烟雾缭绕,一旁服务员有些不满但还是忌惮耿天浩的架势,并未什么。海底捞正台的墙上嵌着一盘大钟,铜铸的钟盘与现代钟不太相符,复古的指针滴答地走着,走过约莫十几分钟。海底捞大门洞开,卢西安扭头看去,一时有些恍惚。
欧阳身着白色风衣,以街外的夜幕为背景,站在门前——难得地,她化了淡妆,眉眼如画,白皙的脸颊衬得灯光都暗淡了不少。一头浅褐色长发盘起宛若盛开之花,完美地塑造了她与生俱来的优雅气质。一时间寒风也舍不得涌入,只在门外呼号。
“哎,是她吗?”耿天浩推了推卢西安。
他甩了甩脑袋,朝欧阳挥。耿天浩见状,更是引用周董的名言加以赞赏。
“哎呦不错哦。”
欧阳看到卢西安便朝此处走来,一袭白衣曳地,飘渺的烟雾仿佛为她隔绝了尘世喧嚣,脚步之轻柔颇有仙女下凡的意境。一时间许多食客的目光都被这个诗画般的女孩吸引,还有一部分食客将羡慕嫉妒恨的眼光投向卢西安。她来到卢西安身边坐下。
“欧阳,我的朋友。”
卢西安含情脉脉地看着欧阳,显然还想再些什么。
“行了,开始吧。”吴光明拧动火锅的加热开关,打断了他刚整理一半的思绪。
“噢开开开,开吧。”卢西安一下没了感觉,只好往火锅里扔食材来掩饰尴尬。
汤锅很快滚了起来,食材浮沉着冒起热气。三个男人喝了点酒开始胡侃起来,欧阳坐在那里显得有些拘谨——来之前她还以为这是二人晚餐。耿天浩坐在她的对面,越看越觉得这个女生眼熟。
“美女,我们是不是在哪里见过?”口气有些轻浮。
欧阳抬头看了他一眼,在里输入两个字。
“天桥。”
耿天浩露出了一副“果然是她。”的表情。卢西安心卧槽?这就是所谓的搭讪吗?名花有主了呀浩哥,正欲开口两句。耿天浩把目标一转,开口问道。
“哎,跟你一起的那个女孩,能把她的联系方式给我吗?”
欧阳对他有些防备,低头给卢西安发了一条微信。
“我去上个厕所。”
卢西安看了眼,朝她点了点头。
“你这朋友怎么这样啊。”耿天浩悻悻道。
“她好像是个哑巴。”那张脸上突然就写满了同情。
一旁的吴光明抢过话茬。
“哑巴?不会话?”
“对啊。”卢西安还想加一句“废话。”只是他突然心情不好了,不出烂话来。耿天浩见状举起酒杯。
“走一个。”
吴光明不领情,捂着肚子跑到厕所去了,嘴里还着肚子疼、吃太饱之类的话。看着老黑跑了,二人并未过多在意,继续喝酒。其实吴光明的肚子并不疼,也没吃饱。他在进入厕所的转角后停下来,背靠着墙壁点燃一根烟——似乎在等什么。烟头呲呲地燃烧着,以女厕所里的冲水声为号,他用力地在痰盂里碾灭烟头。见欧阳出来了,便一撑住另一边的墙壁,作壁咚状。
“别急着走,我有话跟你。”话语间带着点流氓的痞气。
欧阳抬头看了他一眼,又迅速低头,活像一只被饿狼截住的兔子。
“西安是个情感白痴,你以后不要纠缠他,知道了吗?”
欧阳不敢话,她也不会话,只是害怕地低着头。
“告诉他你不喜欢他,删掉他的联系方式,就现在。不然我不会放过你。”语气凶狠。
欧阳不从,吴光明也不能把她怎么样,两人在厕所门口僵持了几秒。吴光明撤回了那只,放了欧阳过去。
“等着。”他甩下一句狠话便进入了男厕所。
卢西安本来还在与耿天浩畅谈,看到欧阳回来了,想开口问些什么。只是见她一直低着头似乎不太高兴,也不敢再问,跟浩哥也再无话可。墙上的古钟滴答走响,周围依然嘈杂,只是这桌的气氛沉郁了许多。
此时,坐在角落的黑衣男子有了动作,那个座位的视野覆盖厕所拐角和卢西安一行人的餐位,刚才发生的事都被他看到。他拿出一个形状怪异的设备,开口道。
“情况有变,厕所门口有个男人在纠缠二号,似乎是一号的朋友。”
“一号的朋友?知道名字吗?”设备那头嗓音沙哑。
“不知道,但我可以肯定这个男人是不该出现的,是否需要抹杀。”
“哼,不必,等着看好戏就行。”
“明白。”黑衣男子收起了设备继续低头吃着火锅,对面还坐着一只超大的玩具熊。
时间很快来到十一点,海底捞的食客差不多走光了,服务员三两地收拾着餐桌。昏暗的灯光下,卢西安借着酒劲提出要送欧阳回家。看到欧阳似乎没有拒绝的意思,他便以眼神告诉吴光明和耿天浩“你俩先走。”两人识趣地推开大门走了出去。高亢的引擎声再次轰鸣,兰博基尼的尾灯逐渐远去。吴光明也骑着他那辆绿色的电动车嗡嗡地走了。海底捞的食客只剩卢西安和欧阳两人,头顶的灯光逐一熄灭,像是在催促他们快点离开。
“咱们走吧。”
两人穿上各自的外套,推门离去。海底捞里的灯光彻底熄灭,陷入漆黑。
街上已经没什么人了,几盏路灯亮着,以昏黄相映排遣彼此的寂寞。两人并排走着,并无交流。一阵风猛地掠过,吹散了卢西安的醉意,吹得欧阳一个哆嗦。他忙把外套脱下给欧阳披上,想些什么,却又不知该什么,抱着宁愿沉默不愿打破的心态,他还是没开口,欧阳也只好以眼神表达谢意——一个不会话,一个不敢话。两个“哑巴”继续走了一会儿,欧阳有些犹豫地在微信里输入了一句话。
“你的朋友好像不怎么喜欢我。”
这时那个不敢话的“哑巴”开口了。
“那个,天桥上的女孩?”卢西安心地问。跟暗号似的,让欧阳摸不着头脑。
“是浩哥让我问的,他不是坏人,他想知道那个女孩在哪里工作。”他快速补充道。
欧阳默默地删掉了之前那句话,输入了四个字。
“你们公司。”
“好的明白知道了。”卢西安连声应答,眼睛也不敢看欧阳。
风停了,街道重新陷入沉默,带着这仅有的两个路人。欧阳的家并不远,但卢西安希望她住在天边,这样他们就能一直这么走着,即使是一路沉默。
路,总有它的尽头。欧阳指了指前面那栋楼房,又比了个止步的势,她到家了。卢西安停在原地,以目送的方式送完最后这段路,心里着许多送别的话语,恨不能以目光传达,反复的唠叨只给自己听。
欧阳的背影渐渐远去,即将隐入防盗门之际,她回头了——一伸出拇指,弯曲向下,朝着卢西安微笑。月光给这个女孩蒙上一层轻薄的面纱,朦胧中她的笑容清澈无暇,如月光洒落宝石般闪耀。
是语,卢西安不懂这个语什么意思,也不懂欧阳什么意思,只好以笑容回应。欧阳得到了回应,便一步跨进防盗门,回家了。卢西安的目光被堵在闭合的防盗门外,思索着什么。一阵凉风扫过,街边一盏路灯呲呲抖动了两下,灭了。他这才感到夜深风凉,裹了裹大衣迈开步子,踏上了回家的路。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