屋内的桂花香气渐渐淡去，重玄睁开眼，屋内果然没有了过尚贤的身影，胸口有些闷，起身来到窗前将窗户打开，一阵风迎面吹来，带着一丝草木香气。

    屋内的灯火来回摇曳着，那火光最后终于淹没在灯油里，光线暗下来以后，天边的红霞渐渐变浓，映得房间里也是好看的红色。

    重玄脸上淡淡的笑舒展开来，转了一下身，困意渐浓，闭上眼不一会儿便进去了梦乡。不知道睡了多久，重玄感觉胃里有些绞痛，伸揉了揉却未能缓解半分，朦朦胧胧中坐起来将身子往床头上靠了靠。这才想起昨天几乎没吃什么东西，半夜又吃了药喝了水，胃里早就空空如也，怪不得会疼醒。

    院子里已有人影来来回回的穿梭其间，话声音被刻意压低。重玄顺着窗户往外看去，正好瞧见渊兮端着水往正殿走了过来，随着脚步声由远及近，未等渊兮放下水敲门重玄便已开口。

    “进来吧，门没关。”

    渊兮看着满屋子被吹得异常凌乱的书籍跟纸张，放下水赶忙收拾了起来。

    “姑娘是否昨儿个夜里没休息好？不会又坐在这窗前看了一夜的书吧？姑娘总是嘱咐这个好生歇息嘱咐那个好生歇息，到头来，自个儿倒不注意起来。要是知道您又熬夜，渊兮即便忙得再晚也该过来瞧一眼的。”

    “渊兮，你一进来就唠唠叨叨的，是不是没发现我有什么不对？其实我没有熬夜，只不过因为半夜突然寒毒又犯了，好在吃了药没什么大碍。”

    重玄起身将被子掀到一边，准备站起身来，渊兮赶紧走过来将重玄按了回去。

    “怎么会又犯了呢？怪不得姑娘不在床上睡，刚才我还以为你又是看书看累了才睡以至于满屋子的书籍跟纸张。姑娘现在感觉如何？”

    渊兮摸了摸重玄的头，还好，体温正常。只不过脸色有些苍白，看样子半夜被折腾得够呛。

    “姑娘也不知道叫人喊湛兮过来，她来了总归比你自己苦苦捱过去要好。”

    重玄指了指桌子上的茶杯，渊兮赶忙倒了一杯茶过来，接触到茶杯时发现水里没有一丝热气。

    “原来姑娘就是喝这冷水的？那些丫头真不会伺候，偏偏你瞧着好，还生生将我赶回去休息。”

    渊兮有些生气，将茶杯里的水倒进了墙角的花盆里，将空杯子“砰”的一声放在了桌子上，拿着茶壶转身去了后院。重玄不禁摇了摇头，轻咳了几声，觉得渊兮性子还是有些急，一遇到自己的事便事成了大事，生怕自己有个好歹。

    “渊兮姐姐这么早拿着茶壶去哪儿？”

    后殿里打扫的丫头在跟渊兮打招呼，接着传来渊兮怪里怪气的声音。

    “去哪儿？还能去哪儿？我也就一天没在房里伺候，你们竟然让姑娘喝了一夜的冷水。之前我在的时候姑娘哪受过这样的罪？哪天不是我半夜将水放在吊炉上闻着，唯恐到时候水冷了姑娘喝了会不舒服。”

    “渊兮姐姐这是在谁呢？昨晚难道不是你在值夜？我可没听半夜出了你跟湛兮还有谁没回去休息。”

    “要是我在值夜的话姑娘哪能半夜突然勾起了寒毒受尽折磨？算了，不跟你了，姑娘还要等着水喝呢！”

    重玄听完她们的对话不禁觉得好笑，不就是这么一件事吗，渊兮也值得这么唠叨半天。

    “姐，刚才我听见屋里有人话，您可曾起了？”

    瑶光在门外轻扣门板，门虽然半开着，可是未发现床上有人，瑶光没敢直接进去。

    “瑶光，进来吧，我起身了。”

    瑶光进来时发现重玄已经坐在梳妆台前理着发丝，白色的中衣上竟然沾有血迹，半夜进来之时未曾发现有什么不妥，不禁多看了两眼那血迹处。

    “姐昨晚没睡好吧，黑眼圈这么重，一会儿多扑些脂粉掩盖一下吧。不过话又回来姐天生丽质，就算稍微有些黑眼圈也不碍事，反而有了一种西施的美感。今天姐想梳个什么发式？”

    “寻常发式，今天不用出去，简单梳一下便好。你的嘴是越来越甜了，不过这样便很好，一开始来煮雨阁的时候总是拘束着，那样子看着便让人很是心疼。如今性子变了，心情仿佛也不一样了，以后要跟她们好好相处，别看渊兮她们快言快语的，其实心是好的。”

    瑶光从重玄里接过梳子，落在重玄发丝上动作极其温柔。

    “姐这么多，无疑是怕我刚才听见了渊兮姐姐在后殿的话心里难受罢了，瑶光明白，昨晚确实是瑶光思虑不周让姐受罪了。姐不但不怪罪于我，还这般宽慰瑶光，这让瑶光有些无地自容了。”

    “本来就不是你的错”

    要不是过尚贤，怕是也不会勾起体内余毒，更不会平白无故遭那遍罪了。

    “好了，姐！您瞧瞧，可还满意？”

    重玄摸了摸那头上的发髻，简单大方，没有了冗杂的发饰头上轻松多了。瑶光挑选了一个碧玺的簪子将发丝盘在一侧，脑后余下的发丝用蓝色的丝带系了，两鬓处的发丝用桂花油梳了异常服帖。

    “瑶光艺见长了，怕是以后用不惯其他人了。”

    “姐莫要再调侃眼光了，发髻还是寻常的发髻，怕是姐如今的心情与之前不一样了，所以看什么都觉得特别的顺眼罢了。瑶光伺候您洗漱吧，刚才我进来之前听墨生仙姑已经开始洗漱了，估计一会儿便会来找姐一块用早饭。”

    重玄含了一片鸡舌香，重重咽了一口唾沫。

    “再来一片”

    瑶光又夹了一片放进重玄嘴里，仿佛那种辛辣感沿着自己的喉咙一顺而下一般，瑶光跟着重玄咽了一口口水。看着瑶光脸上的表情，重玄不禁笑了笑。

    “又不是在吃辣椒，至于这么看着我吗？其实这鸡舌香还是很好闻的，吃习惯便好了。”

    重玄夹起一片送到瑶光嘴边，瑶光往后躲了躲，使劲儿摇了摇头。重玄佯装生气，瑶光只好张开了嘴。

    “三曹集中魏武帝文集曾有尺牍一封：与诸葛亮书。其文曰，今奉鸡舌香五斤，以表微意。”

    重玄停顿了一下，看着瑶光表情瞬间千变万化，不禁笑得弯下了腰，用帕子捂住嘴稍坐调理后继续道：“鸡舌香各大医馆有的是，价钱也很公道，并非千金易得之物，却被曹操当做礼品用来馈赠给诸葛亮，你可知是何用意？”

    “难道是因为鸡舌香本来便有种辛辣感，曹操借在鸡舌香里加了毒药，得不到的人才死在他里也不至于以后与自己为敌？”

    重玄稍微愣了愣，她没想到瑶光会这么想，这种解释虽然看似无心，却让重玄不得不重新审视瑶光这个人。瑶光将撒着花瓣的水端到重玄面前，托盘上放着一碟澡豆，重玄草草洗了把脸后接过瑶光里的帕子擦了擦。

    “非也！当时世人皆知诸葛亮乃旷世奇才，曹操便有心拉拢。初学记卷一一引汉应劭汉官仪中有载曰：“尚书郎含鸡舌香伏奏事，黄门郎对揖跪受，故称尚书郎怀香握兰，趋走丹墀。”曹操赠诸葛亮鸡舌香便是在暗示自己有意招揽他，又不好明。”

    “曹操不是已经有了那么多谋士了吗？为何还要招揽诸葛亮？”

    对于这个问题，重玄一时竟然不知道该怎么去回答。站起身来，伸直了胳膊，任由瑶光为自己更衣。双鱼玉佩昨晚自己随身佩戴着，现在竟然不见了踪影。重玄不禁往周围看去，原来已经被人放在了梳妆台的盒子上，刚才梳头之时竟然没有注意。能在她不知不觉间将她身上的东西取下的，也就只有他了，重玄不禁低下头，脸稍微红了红。

    “你的没错，曹操已经有了八大谋士：郭嘉、荀彧、贾诩、许攸、程昱、司马懿、刘晔、志才，而且个个都是人中翘楚。甚至有人给了郭嘉很高的评价，称其才能远胜诸葛亮，所以诸葛亮是在郭嘉死后方才出山。也许你有句话的很对，有时候注定成不了盟友的话，最好的办法就是将那个最大的威胁处理掉。”

    “姐，瑶光只是随口一罢了。其实瑶光懂得什么盟友威胁的，只不过之前跟着大姐时陪她看兵书看多了罢了”

    一到大姐，瑶光不禁住了嘴。大姐如今在孟府就像是一个禁忌，因为孟府的老太太大衍的道生公主便是死在变成行尸的岱上。重玄之前听到过一些闲言碎语，没想到已经到了如此敏感的地步。

    “无碍，不用这般谨慎微，大姐依旧是大姐，没有什么不能提的。祖母的死本来就是一个意外，她是为了护重玄才身故，她嫡亲的孙女儿不是凶，真正的凶是背后操纵之人。”

    瑶光蹲下身去为重玄系好香囊，抿了抿嘴道了一声“是”。待她站起身来，重玄指了指那枚双鱼玉佩，瑶光便拿过玉佩系好后理了理玉佩下的流苏。渊兮站在门口听着她们的谈话，心里似乎明白了一些原本想不清楚的东西。

    对不起，这是个误会。有时候突然想起的某个人总会寄生在往事里让自己潸然泪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