戏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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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陈六在客栈二楼补了一个多时辰的觉,又赶紧着哈欠下楼,今晚该他守夜。

    他们客栈虽没什么人,但生意还是要做的。

    他揉着眼睛下完最后一阶楼梯,见自家掌柜还坐在柜台前,借着灯笼执笔抄书,头时不时抬下,往外面看去。

    “哈——”陈六又完一个哈欠,嘀咕道,“什么时辰了,二姐怎么还没回来。”

    孙孟璋握着笔的手顿了下来,蹙眉看着纸上又抄错的字,一手将其揉成一团。

    陈六看着柜台上已经好几个纸团,有些肉疼,这些纸可是一文钱一张啊。

    孙孟璋干脆不再抄书,放下手中毫素,吩咐了陈六一声,自己往门外走去。

    没等他踏出门,便听见一声轻快调,很快一抹轻快的红色身影出现在他视线中。

    他一直悬着的心,终于落下了。

    孙俏嘴里不断哼着自不知在哪里听过的一首印象最为深刻的欢快儿歌,直到瞧见客栈门前那穿着灰白旧棉袍的瘦高身影,脚步才又加快了些,笑着喊他:“哥,外面凉,赶紧进去。”

    现在还是初春季节,嵘州城的夜晚还是有些冷。

    孙孟璋等到她进门后,这才后一步进去,然后把门关上,看了眼在柜台前蔫蔫儿的陈六:“今晚不做生意了,老六你也累了一天了,继续上去歇着吧。”

    陈六一听,整个人登时感觉神清气爽,千恩万谢后,还是替孙孟璋将柜台收拾了一下,这才上了二楼。

    今早经方家派人那么一闹,原本住在客栈的几个客人下午之前就尽数离开了,直到晚上都没有什么生意,只偶尔来一两个外地人因没法进风月楼,才到他们这儿来歇歇脚,点些酒菜填填肚子,然后时不时望着对面的风月楼。

    毕竟对他们来,好不容易来一趟嵘州,没钱进去,但能欣赏一下人家风月楼门前的热闹也是好的,不定回去以后还能跟人吹嘘上几句。不过这些人也早在半个时辰前相继离开了,因为现在将近亥时末了。

    关上门的客栈极为安静,孙俏拉着孙孟璋坐在一张桌上,将刚捂热乎的三张银票子从怀里拿了出来,一张脸上都快笑成一朵花了。

    不怪她高兴,这几天她深刻感受到了原身家里的贫穷,今晚突然不费吹灰之力地发了笔大财,这感觉别提多爽快了。要知道三千两即使在这繁华的嵘州城都可以买至少四座地段较好的三进大院子,再养一堆奴仆,锦衣玉食地过上一辈子。

    这就跟在现代随手买张彩票然后被通知中了几千万一样的感觉,虽然她很少买彩票,也没中过什么钱。

    这一次,孙俏终于在孙孟璋脸上看见了一些别的表情,倒不是震惊,而是意外之后的担忧。

    “你这些钱……怎么来的?”

    孙俏怕他想歪,赶紧向他滔滔不绝地讲着自己去风月楼里的那些趣事儿,当然除去她自己发现袁妈妈的一些异样,这些暂时没必要让孙孟璋知道,省得他又多担心。

    而且她觉着,那背后之人应该是想见她,不过这次被她侥幸逃过了,若是那人还想再见她,以后肯定还会有什么动作,她倒也不愁没线索。而且她得尽快把自己那套拳法和这具身体给练好了,最好再去买些武功较好的护卫什么的,反正她现在好歹也是个有钱人了。

    心中不断盘算着自己的九九,也不管孙孟璋什么反应,孙俏拿出一张价值千两的银票塞进他手里,颇为豪气地道:“哥你明天赶紧把家里欠那王八蛋的银子给还清了,最好再去请些师傅来把咱客栈好好修葺一番。”

    这老客栈实在是有些简陋了,孙俏量了一圈周围,又对尚未作出反应的孙孟璋道:“我听老六你明年还准备去科举,这恐怕还得念书吧,我看南边有个大书院,哥你如果……”

    “你到底是什么人呢?”孙孟璋没等她把话完,那双一向温和的眼睛就这么直直看进孙俏的眼中,似乎想要透过这具皮囊看穿她的一切。

    “我啊?”孙俏不躲不避回看他,手指了指天上。

    然后看见孙孟璋明显一脸迟疑的模样,她自个儿心中却在憋笑。

    “不逗你了,”孙俏呵呵一乐,随后收起嬉皮笑脸,颇为认真起来,“我们那地方,没轻功但能上天,不出门也不会饿死,没有皇帝,人人平等,总之很多东西比这里方便许多,而且一个男人只能娶一个女人,两人若是相处不来,还能和离。”

    孙孟璋第一次听到这样的话,面上终于露出一些惊奇,随后有些不信地问道:“真的可以做到人人平等?”

    “其实就是表面上平等啦,”孙俏轻轻弹了弹手里两张票子,“有权有钱的依旧是大爷,不过我们那地方至少不用见着谁都三跪九叩什么的。”

    “真是很难想象,”孙孟璋的语气里带着些向往,“一生一世一双人倒也令人艳羡。”

    “嗨,”起这个,孙俏又忍不住吐槽,“有啥好羡慕,都是表面功夫,总有些人禁不住诱惑,可谓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

    虽然孙孟璋对孙俏话里很多字眼有些难以理解,不过还是大概猜出其中的含义,缓缓道:“毕竟大多数人总是不懂得珍惜。”

    孙俏对这个话题失了兴致,着哈欠点头,“那可不是,好了哥,我明早还得去后山强身健体,你也早些休息。”罢她便起身往楼上去了。

    孙孟璋目送着孙俏的身影直到她回到屋里关上门,再也看不见。感受着自己手中那张好似还带着些温度的银票,不知怎的,重重叹了一口气。

    翌日,孙俏从后山练完拳回来,挥汗如雨过后只觉通体舒畅,心情颇好地回到客栈,只见大门前,孙孟璋正和一个长相颇为俊俏约莫十七八岁的青年人话,孙孟璋言语间似乎已经对其隐隐不耐。

    孙俏的出现让两人的话声戛然而止。

    她眨了眨眼睛,目光落在青年人身上,心底触不及防地涌出一阵喜悦,而后化作满心满眼的悲伤,她定了定神,脑海里很多画面如影片般快速播放。

    这个人就是原身至死都还想见上一面的人,也是方素娥因嫉生恨而对原身下手的主要原因。

    压下这具身体本能的反应,孙俏淡淡瞧着他,没有话。

    唐旭终于得见心上人,顿时欣喜不已,不过在看见对方一副淡漠的神情时,他脸上的笑逐渐消失,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赶紧解释道:“我得知你溺水的消息时已经是第二日上午,当时恨不得赶紧来见你,但我家里人偏不让,把我关在院子里好几日,今日我才得以偷跑出来。”

    孙俏从他的话里察觉出他的心意,不过这人家里似乎并不怎么愿意他同原身在一起。

    唐旭见她听完自己的解释以后还是没什么多余表情,不由又联想到什么,表情有些愤然,“这次发生的事情我都知道了,你放心,我一定会想办法教训她。”

    孙俏心中略微惊讶,而后表示怀疑。因为在原身的记忆里,这唐旭一直把方素娥当成亲妹妹一般的爱护纵容,两人是一起长大的情分,她不信他真会对方素娥怎样。毕竟在外人眼中,孙俏还活着,所以大家都觉得,方素娥并没有酿成大祸,不然衙门也不会那么轻易放她出来。

    不过想起那晚上做的那个梦,孙俏还是假装受用,对他报以一个微笑,而后做出惊吓状,“阿旭,你以后还是别来找我了,不然我又得被她派人……”

    她颤抖地着,最后不下去了,掩面躲到孙孟璋身后,再不看他。

    唐旭只听得她的抽泣声,心不由一痛,上前一步,似乎想要安慰,但被孙孟璋拦了下来。

    “我一早就过,你们不合适,别来招惹她。”

    他以前是真的苦口婆心地劝过妹妹,倒不是因为唐旭这人不好,而是因为唐旭的家里根本瞧不上他们。更何况他早就看出来,唐家为唐旭中意的媳妇就是那方家女。但奈何他妹妹和唐旭这两个年轻人想着法子都要来往,他有时实在没办法,也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心道只要再过些时日,等到唐家去方家提亲,她便会死心了。

    哪知,方家女善妒,最后竟是害了她。

    “我……”唐旭浓眉聚拢,有些不知所措,“阿俏你放心,我一定……”

    不待他把话完,躲在孙孟璋身后的孙俏便抽噎着:“你走吧……”

    也不知她从哪里拿出一块手帕,掩面哭着跑回客栈,直奔自己二楼的房间,然后啪的一声关上房门。

    客栈里,陈六和张大娘等人听见动静,有些乍舌地看着这一幕,一时间没反应过来。

    孙孟璋赶走唐旭后,望了一眼孙俏虚掩的房门,径直上去。

    他轻轻推开门,见到里面的场景后,沉默半响,道:“你果然都是装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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