绣球
当孙俏转着钱袋子,慢步踱到风月楼的大门前,眯了眯眼睛看着满楼的红灯笼和头顶阁楼之间相连的飞桥,视线所及的所有建筑都是用朱漆所镀,碧瓦朱甍,分外华美。
楼上的廊内也没有浓妆艳抹的男女热情揽客,只坐着几个颇为端庄优雅美人静静抚琴,琴声不大却温柔缠绵。
孙俏想起自己以前似乎在什么地方看过关于青楼的记载,青楼其实并不是传统意义上的妓院,它属于古代一种高级会所,在没有足够的钱财下,不是才子王公贵族还进不去。在这里面就算是那干档子事,也大多都要讲究个你情我愿,更没有什么逼良为娼一。
“唉哟,这不是对面的孙二姑娘么,今儿个是想来咱们风月楼坐坐么?”
孙俏看着朝自己迎来的一个约莫三十不到的美妇人,身材匀称,淡妆浓抹,有些眼熟。
“袁妈妈。”
被孙俏喊做袁妈妈的美妇人拿着红绣帕捂嘴一笑,一双眼睛将她头量到脚,目光最后定在她右手一根指头上直圈的钱袋子。
“姑娘可知咱这门槛儿费是多少?”着,她就往斜对面那座颇为简陋的云盛客栈看去,只见那边灯火阑珊,整座不大不的楼格外冷清,与他们这边的风月楼相比简直一个天一个地,而且她早上可亲眼见着方家派人上门讨债,将客栈一楼砸了个彻底。
“十两嘛,我有。”孙俏把钱袋子往头上一扔,又伸手稳稳接住,只听得里面发出叮叮声响。
在风月楼里的人眼中,十两不过是一点的门槛费,但在普通人眼中,十两可以让他们全家温饱一整年了。
孙俏这话倒是让袁妈妈脸上有些讶异,不过收到孙俏递来的银两,她很快便笑道:“姑娘里面请。”
一进门,热闹的声音更盛,隐隐还听到不知从何处传来各种丝竹乐器声伴着女子婉转的歌喉,格外动听,池塘水榭、红楼飞桥,触目所及的每一处都经过精心雕琢。
美人如云,淡淡的胭脂香缭绕在孙俏的鼻尖,此时的她就像个涉世未深的孩童一般,东走西瞧,满眼都是好奇和惊叹。
某扇精美的栏窗后,一名年轻男子的目光紧紧锁住那抹红色娇的身影,一双眼中有化不开的柔情和思念。窗外有风徐徐吹来,他长如流水的黑发随着白衣微扬。
孙俏一路走一路问,终于到了楼中聚赌的地方,大多都是一群衣着光鲜的贵人聚众叶子戏或者猜骰子,与外面那些赌坊不同的是,他们周围都有美人环绕,端茶递水,好不惬意。
放眼整座风月楼的客人,男人居多,女人也不少。
也不知是孙俏衣着没那么光鲜还是因为模样太稚嫩,总之进来这么久也没见一个美人上来对她献殷勤。她倒不甚在意,只默默欣赏着各款美人的风姿,不得不,这风月楼的男女个个都是多才多艺,模样身姿更是没得挑,要是放在现代恐怕都是当明星的料子。
本想去看看他们玩骰子,哪知还没凑近,后面不知是谁拍了几声掌,女人嗓门儿极大:“喜事喜事,今晚咱们风月楼瑾月公子准备抛绣球了,有兴趣的贵人还请移步明月台。”
女人这话刚一落,周围似乎安静了那么一刻,很快人们纷纷放下手中的玩意儿,有人更是激动问道:“瑾月公子便是你们这风月楼里那个从未露面的花魁吗?”
大嗓门女人点头笑道:“可不就是,各位贵人有兴趣的赶紧啊,所谓春宵一刻值千金,咱们瑾月公子那可是有价无市的主儿~”
孙俏站在一旁有些不解地看着几乎所有人满面红光的激动模样,还有人已经不顾身份地开始跑了起来,似乎生怕去晚了一步。
她自顾自疑惑呢喃:“男人也能当花魁吗?”
周围不知是哪个热心肠的美人路过时转头轻飘飘回了她一句:“咱楼里的花魁从不分男女,只看实力,瑾月公子也不是想见就能见的,今晚来的人都是走了大运道。”
望着美人远去的倩影,孙俏倒是又有些好奇起来,不由随着人群,往那所谓的明月台走去,看热闹嘛,谁不喜欢。
此时明月台下人头攒动,孙俏观察着,这是个极大的露天场地,抬头便能看见一弯明月,满头繁星,但似乎天上的一切都亮不过这风月楼。
此时袁妈妈正拿着一个红绣球站在用彩色琉璃铺成的高台上,旁边有一男一女,男的抚琴,女的弹着琵琶,均是花容月貌,仿若一幅画卷。
“今日咱们瑾月公子高兴,等会接到此绣球者,今晚便可与公子共度良宵。”
孙俏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只觉得这袁妈妈话间似乎多看了自己两眼。
袁妈妈的话完后,整个明月台下发出剧烈的欢呼声,有男有女,几乎个个激动得手舞足蹈。
东梁和西苍人都极力追崇美人,孙俏今日才明白书里这句话的意思,只觉得就算是现代的追星也不过如此了吧。
袁妈妈身边两位美人奏乐的声音突然由轻缓变得急促,只见袁妈妈背过身去,高高一抬手,大红的绣球被抛得极远。
前面的人抬头,目光紧随着绣球移动,最后皆转头,眼看着它直直落在一个红衣姑娘的胸前。
孙俏本站在离明月台最远的地方,因为前面人太多,她可不想被挤成饼,索性就站在离人群大概隔了半米远的位置,然后双手环胸地站着看热闹,哪知道‘锅从天上来’,一个的绣球不知怎的还能被抛这么远,直接落在她胸前。
几乎是瞬间,她就被无数双眼睛看得头皮发麻。
人群里不由发出一阵阵遗憾之声,还有人开始不满起来。
“切,竟然落在一个黄毛丫头手里。”
“袁妈妈是练家子吧,一个绣球能抛这么远?”
“这毛都没长齐的丫头能伺候得了瑾月公子?简直笑话!”
“大爷我出两千两,不知今夜可有荣幸见得瑾月公子?”
此时的袁妈妈早已转回身,笑回着众人的话:“之前妈妈我便清楚了,今夜规矩只认绣球不认其他,贵人们就是拿万两黄金都没用。”
孙俏眼带疑惑,来风月楼的人大多身份都不简单,但这袁妈妈话看似带笑,那语气却十分硬朗,仿佛丝毫不畏惧得罪了什么贵人,而且……她看着手中的绣球,感觉事情并不简单。
就在众人或愤然或遗憾之下,孙俏往一旁的桌子上一站,清了清嗓子,出一句让众人诧异不已的话。
“既然如此,绣球起拍了,价高者得,各位客官机不可失,失不再来啊——”
袁妈妈本在为今日圆满完成上头交代下来的任务而高兴,哪知这人竟就这样给她当头一棒。
她语气略带急切:“这……坏了规矩啊姑娘。”
孙俏站在桌上,隔着下面人海,目光与她对视,笑眯眯道:“袁妈妈之前的规矩是,今夜只认绣球不认其他,所以我把这绣球卖给更需要它的人不也一样?”
“这……”袁妈妈听完她的满口歪理,拿着绣帕揩了揩额上并不存在的汗,手帕挡住了她的眼睛,她的余光直往左边某处瞟去,得到什么指示后,她才慢慢将手绢放下,笑道:“也是这个理儿,姑娘请自便。”
孙俏哼着曲儿出了风月楼,望着天上一弯月亮,觉得格外赏心悦目。
那绣球最后被一个满脑肥肠的中年男人拍去,孙俏在心中替那什么瑾月公子默哀了片刻,心叹:今晚怕是一支鲜花只能插在牛粪上了。
随后她又看着自己手里的三张银票,把其他都抛诸脑后,笑得眼睛眯成一条缝,像只偷腥的狐狸。
另一边,袁妈妈跪在光线稍显昏暗的屋内,看着前边做工精美绝伦的紫檀八扇屏,低头,“属下办事不利,还请主人责罚。”
屏风后的人似乎坐在摇椅上,空气里时不时发出一些‘吱嘎吱嘎’的轻微声响。
袁妈妈先是听到一阵笑声,这让她背上直冒冷汗,一张脸似乎瞬间失去了血色。
“无碍,这才像她。”
年轻男子的声音依旧如往常一般有些慵懒。
袁妈妈顿时松了一口气,她已经听出来了,这位主子今日的心情是真的很不错,连出的话都隐隐带着几分笑意。
“那外面那个买了绣球的人……”
“把三千两给他,至于辞,你自己看着办。”
袁妈妈恭敬应是,“属下告退。”
屏风后,墨色长衫的男人抱着一柄入鞘的剑,站在正坐于摇椅中望着窗外赏月的白衣男子身后,有些不解地问道:“那姑娘对主人有何用处吗?”
“你不必知道。”
年轻的男子唇微勾,一双眼睛似乎盛满月光,那样的美丽足以引得世人如飞蛾扑火般只为溺死在他那双眼睛里,而他眉间的一点朱砂痣更是妖冶夺目,摄人心魂。
作者有话要: 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