蛊人
孙俏心一沉,下意识往后退,不料被脚下一块石头绊倒,一下子跌倒在地。
几个男人手中的大刀在火把的照耀下格外刺眼,她瞳孔剧烈收缩,她承认她不想死,她还有很多东西放不下,她还没好好享受全新的人生,她还没找到那个她想找的人。
但现在的她毫无还手的能力,认识到自己的渺,她缓缓闭上了眼睛。她知道每个人都有命数,该怎样就怎样,没办法的事。
电光石火间,竹林里的风骤起,竹叶摩挲的沙沙声清晰地侵入每个人的耳膜,落叶狂舞,飞沙走石。
孙俏没有感受到预料中的疼痛,只先听得刀剑落地的哐当声响和一声接一声的闷哼惨叫。当她睁开眼时,身前的几个持刀男人已经全部倒地,每个人的手腕呈现出一种诡异的扭曲状,他们手中落地火把点燃了地上的枯叶,火焰开始蔓延。
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男人站在逐渐蔓延的火光中,正对着孙俏,两人不过三米之隔。
他是谁?为什么要救她?他有什么目的?
孙俏脑海里盘旋着这样几个问题。
黑袍男人却慢步向她走来,朝她伸出了一只手。
孙俏看着眼前那只近在咫尺的手从宽大的黑袍里露出来,白净修长、骨节分明,十分好看,但这无疑是一只男人的手。
孙俏跌坐在地上,以她这个角度,可以隐约窥见其白皙的下巴。她猜想着,这应该是一个十分俊美的男人,并且其武功深不可测。
她鬼使神差地伸出自己的手,任由他将自己拉起来,他手心的温度比她凉,接触之后还能感觉到上面似乎有一层薄薄的茧。
孙俏想将自己心中的疑问问出口,但见他的装束,心知他不会与她多,最后她也只好道:“谢大侠救命之恩。”
很俗套的台词,但孙俏想来想去也只能出这样一句话。
不知是不是她的错觉,只觉这个人轻轻握着自己的手似乎忘了放开,在她微微用力挣脱时,他的手才松了开。
黑袍男人微微摇头,然后缓缓侧身,指着不远处还被捆在地上的孙孟璋。
孙俏这才想起她是来救人的,不由朝他拱手抱拳,快步朝孙孟璋跑去。
黑袍男人似乎在看她,他就静静站在越燃越大的火光中,衣袂翩飞。
孙俏解开了孙孟璋手脚上的麻绳,扶起已经因被捆绑太久而有些站不稳的他,然后随着他的目光看向火光中的黑袍人。
这样的对望画面持续了好一阵,直到被突然闯入林子里的另一个人破了。
“怎么着火了,孙姑娘你没事吧,爷来救你了!”
毕善直跑了进来,语气略喘,他绾在玉冠里的发丝已经有些凌乱,眼神不断搜寻着孙俏的身影。
孙俏在询问了一句孙孟璋可否还能走的话,得到对方一句“无碍”后,扶着他缓缓走到毕善身边,孙俏盯着坐在毕善肩上的一只……背上长了一对像是蜻蜓薄翼的孩子,感觉整个世界玄幻了。
那确实是一个孩子,莲藕般的胳膊和腿儿,一对月牙状的眉毛,一双黑亮的眼睛,巧的鼻,红润的唇,是个长得很漂亮的孩子,穿着水碧色衣衫,分不清性别。
毕善见他目不转睛的盯着自己肩上的阿青,笑道:“它叫阿青,是西苍的蛊人,它可厉害了。”
“蛊人……”孙俏努力消化着又一个新奇的知识,“这就是你之前告诉我的你的杀手锏?”
毕善点头笑了,隐约可见其尖尖的虎牙。
“不过爷我在林子外面被几个人缠上了,还好我家阿青厉害,你们没事吧?”
孙俏摇头,“还好有这位大侠相救……”
毕善随着她的目光看向那团火光中,但那里除了几个倒地的男人,再无他人。
回去的路上,毕善的嘴巴又开始个不停。
“那么近你都没看清他长什么样子吗?”
“听爷一句,事出反常必有妖,无故救人,定有什么目的,你最近心些。”
“你家兄长没事儿吧?”
“没想到方正的那个闺女年纪这么恶毒。”
兄妹两听着他的唠叨走了一路,而孙俏脑海里一直盘旋着刚才那个黑袍男人的身影,最后思考一阵无果后,却对毕善肩上的那个蛊人更感兴趣些。
毕善看出她的意图,不禁有些得意的道:“这西苍蛊人可是千金难求的货,据是由厉害的蛊师通过各种珍惜草药和一些动物的心头血养育一种叫什么翅的蛊虫数十年才能出那么一两只,总之完美的蛊人可厉害了。”
“平日怎么不见你拿出来?”
毕善也颇为头疼,苦着脸道:“一般人都不知道蛊人,把它叫出来只会被那些无知的人当作怪物,我也只能让阿青躲在暗处保护我。”
“你这只蛊人花了多少银子买的?”
“爷一两银子没花。”起这个,毕善颇为得意的扬了扬下巴,一脸的春风得意。
对于他这赤.裸.裸的炫耀,孙俏无语了一会儿。
毕善又迫不及待地跟她解释:“前些年西苍那边有人为了巴结爷,颇为大方。”
就这样,在毕善的一路话唠外加中途孙俏向孙孟璋解释她与毕善的相识过程下,几人顺利回到云盛客栈。
而那竹林里,原本消失的黑袍男人又突然出现,他定定站着,面朝着几人消失的方向,良久未动。
直到那四个一直倒在地上断断续续发出痛苦呻.吟的凶恶男人似乎唤醒了他,他低下头,一个甩袖,四片竹叶如飞刀直直飞向几人胯.下,顷刻,几人杀猪一般的惨叫声此起彼伏。
“肮脏。”
火光中,黑袍男人再次消失了。
云盛客栈的几个下人一直焦急地等待着自家掌柜和姐,见着人终于在亥时之前归来了,纷纷松了口气,紧绷的神经略微缓和,几人赶紧迎上前,将人团团围着,似仔细检查着什么。
孙俏眼尖地看向孙孟璋的手腕,直直将它抓起,见到上面一圈又一圈青紫的勒痕,心中一团无名火熊熊燃烧。
她问:“疼不疼?”
孙孟璋摇头。
孙俏不信,这样的淤痕不知是被勒了多久形成的,她之前替他松绑时就感受到那绳子绑得有多紧,只是当时光线昏暗,她没看清他手腕上的勒痕到底有多严重,现在光线一亮,这么一看顿时触目惊心。
“是我大意了。”孙孟璋慢慢从孙俏手里抽出自己的手,另一只手轻轻揉着手腕,想起当时的情况,他的面色微冷。
在方正略微诧异的目光下,孙孟璋如数归还了剩下的银两,签字画押完毕。孙孟璋刚想走,外面就有厮匆忙进来,在方正耳边低语了几句,方正脸色大变,直接起身带着人冲了出去。
孙孟璋收好字据,独自往府门的方向行去,哪知半路上却突然遇见方素娥带着一群家丁将他围住,命人将他绑了关进柴房。
后来被人用麻袋罩住脑袋,一路颠簸着被人抬到后山竹林,听见几个明显是凶恶之徒的谈话,他就心知大事不妙,这次的事果然又是冲着孙俏来的。
气愤之余,孙俏突然有种无力感,平日里别看她嘴上嚷嚷得厉害,其实只要遇到些狠角色,如今的她根本毫无还手之力,刚才离死亡又近一步的真实感让她到现在还有些后怕。她所列的那些计划,到目前为止一桩未实现,她很烦躁,感觉自己等不起了。
她想慢慢来,但现在这个境况让她没办法慢慢来,总有些人像那可恶的跳蚤,有事没事就在眼前蹦哒那么几下,伤害不到她,便想着从她身边的人下手。
这次孙俏意外的很安静,不再像前几日突然变了性子一般遇事就骂骂咧咧。在众人的注视下,她慢慢上了楼,回到自己屋里,关上了门。
她坐在镜前看着自己的脸,越看越陌生,越看越不真实。她突然有些迷茫,迷茫自己为什么还活着,为什么会来到这里,她其实只是个普通得再普通不过的人而已。
孙俏就那么趴在桌上,慢慢闭上了眼睛,她又来到那座桥上,这次天上没有雷也没有下雨,桥下也没有其他人,只有满湖绽放的荷花,和那一群群欢快游荡的各色锦鲤。
没有风,没有太阳,是个阴天,如果不是水里的鱼儿在动,孙俏以为时间静止了下来。
人做梦的时候,大多不会觉着自己是在做梦。孙俏也不例外,她心境突然很放松,站在桥上,静静看着下面的湖水,看着看着,她突然有种翻下去的冲动,那种感觉就像有什么东西在召唤她,跳下去就能获得彻底的解脱一样。
直到突然一个声音在她耳边响起:“别怕,万事有我。”
耳边温热的气息十分真实,熟悉的语气让她的泪夺眶而出,她大声喊道:“是你吗?你在哪儿,我好想你……”
她喊了许久,却无人回应她,她蹲下身子,将自己抱成一团,这是她最软弱的时候惯常做的动作。
昏暗的几盏烛光下,白衣男子伸手轻轻抚摸着趴在桌上正睡得深沉的姑娘的头发,听她含混不清地喊着一个名字,不由笑了,那笑很浅但却胜在温柔缠绵,让窗外的月光都黯然失色。
他动作轻柔地将她抱起,放上床榻,仔细替她捻了被子,守在床边看着她的睡颜良久,轻轻在她额上落下一个吻,道了声:“晚安。”
孙俏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睡着的,总之第二日清她是被一阵敲门声给惊醒的,当她起身时才感觉到不大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