惊马
孙俏估摸着,原身可能有传中的梦游症,她拍了拍自己略有些昏沉的脑袋,起身开门。
孙孟璋依旧穿着一身灰白的旧棉袍,孙俏抬头望着他略有些清瘦的脸,疑惑。
孙孟璋:“已经辰时了。”
孙俏转头看着窗外,今日是个阴雨天气,不宜出门。
“阿妹,你没事吧?”
听着他依旧关切的语气,孙俏转回头,朝他笑了,摇头。
天大的烦恼于她来只要睡一觉便好了,她也想通了,她才来这里几日,没必要那么着急,只要她足够努力,一切都会变好的,她坚信着。
毕善交了大半年的住店费,孙孟璋也没有什么,用早饭时,兄妹俩与他坐在一桌,气氛倒是其乐融融。
吃完饭,孙孟璋算出门时被孙俏叫住了,细问之下才知他要去帮她请修葺师傅,孙俏急忙拦住了他。
昨夜发生的事让她现在还心有余悸,实在不放心他一介文弱书生再出门去,毕竟方家如意赌坊出事,到底都是她惹出来的,现在方正指不定恨死了她。方素娥害人不成,保不住今日过后就是方正亲自出手了。
孙俏与他出了自己的顾虑,并且与他商量了许久,兄妹俩的交谈声结束后,云盛客栈的大门便关上了。
孙俏没想到孙孟璋竟然会毫不犹豫的支持她做的一切决定,这点确实让她感到意外,但同时也有被人如此信任的感动。
毕善听到风声,睁大眼睛看着孙俏,颇有些不可思议道:“你一介弱女子竟想开赌坊?”
孙俏白了他一眼,“大惊怪。”
毕善在一番惊讶过后,很快鼓励她道:“你的赌坊若是开起来,爷就免费替你张罗。”
孙俏狐疑地看了他一眼,“仔细算来,我们也就认识一天时间,你个鼎鼎有名的大赌神三番两次这么好心帮忙,不会是……”
孙俏又凑近他一点,毕善咽了咽喉咙,不自觉往后退了一步。
“你不会是,假的吧?”
少女身上独有的香气扑面而来,毕善闹了个大红脸,他赶紧开折扇,往自己脸上扇风。
“你……你竟然怀疑爷,爷不过是……不过是……”
孙俏又往他身前凑了凑,诚心逗弄,“是什么?”
“不过是头一次见你这么胆大的姑娘,爷想交你这个朋友。”毕善红着脸,气急败坏完这句话。
不知道的还以为他在表白呢,孙俏见他这副模样,噗嗤一乐,调侃道:“你是不是没有过女人?”
毕善一张娃娃脸似乎更红了一些,坐在一旁的孙孟璋终于有些看不下去了,语气带着几分无奈以及两分训.诫:“阿妹。”
孙俏见着正从后院进来的张大娘和陈六往这边看过来,面对这两人惊异的目光,孙俏终于意识到自己现在什么身份,不由轻咳一声,远离了毕善。
毕善似乎松了一口气,而后心底不知为何又有些失落。
直到用午饭时,他那目光时不时就往孙俏身上粘去,弄得孙俏自己浑身不自在,伸出筷子敲了一下他的碗,“看啥呢!爱上本姑娘了?”
毕善急忙否认,“不可能,这辈子都不可能!爷我可是喜欢温柔可人的。”
孙俏哦了一声,浑然不在意,只道:“那就赶紧吃饭,别瞎瞅瞅。”
毕善却依旧掩藏不住他的话唠属性,又开始叨逼叨起来:“据我所知,除了骰子骰盅,嵘州城这边其他赌具都被官府严格把控,不许木匠工匠私做的。”
孙俏听后想起什么,神秘兮兮道:“你知道鬼市不?”
毕善眉毛一挑,“你还知道那地方?”
孙俏笑而不答。
当天下午,孙俏就带着昨日租来的几个奴隶出了门,毕善偏要跟着她,她想了想,为了自己的人生安全考虑,把这人带上也好。
先将奴隶们带回牙行,她就带着毕善一路东问西问,找到了整个嵘州城较为出名的几个修葺师傅,与他们了自己的想法,便带着他们回到自家云盛客栈。
师傅们看了后,结合孙俏所的那些想法,众人认真商量了一番,整个工程大概需要耗费一月左右的时间,期间客栈最好不要住人。
孙俏听了,只好又去牙行买了一处离客栈和后山较近的一座宅子,花了三百两银子,最后花钱请人扫了一番,将客栈里的东西全部搬了过去。
由于请的苦力多,速度快,所以天黑前,孙俏新买的院子就能住人了,这院子孙俏也是挑了许久,她自己自然是满意的。
因为客栈不再营生,孙俏便让陈六等人一起去院子里伺候,工钱照旧。
院子是两进的,孙俏和孙孟璋便住的内院,孙俏让孙孟璋住在内院的正房里,她自己则住到西厢房里。而毕善身份再厉害,到底也只是个外人,孙俏便将他安排在外院的东厢房里住下。院子的房屋够多,孙俏还贴心的为几个下人安排了屋子,还是每人一间的待遇。
孙孟璋将之前用剩下的银子还给孙俏,孙俏却没接,只让他今年好好用功,缺什么就去买,争取明年顺利中举,好让她以后能有个靠山。毕竟这个时代,不傍上几个有权有势的,做生意什么的还真有些寸步难行。不然方正为什么每年要花一大笔银子点巴结地方官爷,道理都是一样的。
而且在原身的记忆里,他们父亲还在世时,孙孟璋就在嵘州城里的一处书院念书的,只是后来父亲撒手人寰,家境一落千丈,孙孟璋不得不肩负起辛苦养家的重担,安心照顾自己的妹妹。
最后孙孟璋在孙俏的一番劝下,又回到了以前念书的书院,里面的教书先生十分看好他,所以时隔好几年,对他依旧颇为照顾,几乎将其当作了重点培养对象,指望他明年科举能够给自己长脸。
日子就这样无风无浪地过去了大半月,方家那边不知为何最近也没了动静,孙俏偶尔路过如意赌坊时,便看见那边门庭冷落,只偶尔有那么三三两两的人进进出出。
期间只要清没有下雨,她都会准时准点的去后山锻炼身体,温习拳法,整个人的身体和气色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变好,整张脸出落得越发美丽。孙俏几乎每日揽镜自照,也不由感叹原身的模样生得是真的好。在原身的记忆中,孙弘盛这个父亲的长相虽隽逸,但实在与‘美’这个字沾不上边,所以孙俏猜想着,原身的容貌应是大部分随了她那从未见过面的母亲。
期间唐旭偶尔会找上门,但孙俏都是避而不见,因为她不知道该与这个人什么,毕竟她不是原身,也不喜欢他,现在的唐旭在孙俏看来就是个麻烦。
在她自己还没有变得足够强大时,她不想去招惹那些麻烦,她知道自己一旦见了唐旭,方素娥那边得到风声后怕是又会想着法子来整她。她暂时没时间与之周旋,她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方素娥造的孽,她全给记在账上,等她忙过以后,会一笔笔亲自找她清算。
一个夜黑风高的晚上,毕善与一个颇有名气的人约了一场赌局,匆匆出了门。
孙俏眼瞅着客栈那边也快要改造好了,好不容易等到更夫完二更时,她揣上银票后赶紧去马厩牵了自家唯一的一匹马,马儿温顺地低下头,任由她伸手抚摸自己的鬃毛,孙俏跨上马背,独自策马西去。
提前到了石迷巷,巷内漆黑一片,唯有巷口处一简陋的露天茶摊顶上四角分别悬挂着有四盏白灯笼。
茶摊的生意不好也不坏,三三两两的人或吃茶或声聊天,人没有孙俏想象中的多,更没有想象中热闹。
茶摊老板是个骨瘦如柴的老头子,他杵着一根花纹有些奇特的木拐杖,颤颤巍巍走到孙俏马前,仰头看着她,语速极慢地:“时辰未到,姑娘何不先来摊歇个脚,吃碗茶。”
他实在太瘦了,整张脸似乎只剩下一层皮,上面还布满密密麻麻的老年斑,牙齿几乎脱落,所以他这笑在灯笼的映照下显得有几分瘆人。
孙俏还未来得及答话,胯.下的马儿却不知为何突然发出一阵阵刺耳的嘶鸣,脑袋晃了又晃,不断前后蹶蹄,非要先把自己背上的人摔下去不可。
还好孙俏反应够快,急忙拉紧缰绳,双腿夹紧马背,回忆着上一世去旅游时向驯马师学的一些安抚惊马的方法,正要施展,不料有人比她更快。
一抹极快的寒光闪来,晃了孙俏的眼,孙俏瞳孔一缩,急忙下马闪到一边。
惊马在发出几声无比惨烈的嘶鸣后“砰”的一声重重倒地,孙俏还是闪得不够快,温热的血溅在她脸上、身上,染红了她唯一一件藕粉色裙衫。
她的马死了,被人一剑杀死。
孙俏唯一看清楚的是那柄长剑剑柄挂着的剑穗,和马的鲜血一样红。
周围陷入了一片死寂。
终于,一个头戴黑色帷帽,身穿鸦青衣袍的男人从茶摊走出,慢步至马前,他伸手从马的皮肉中拔出那柄染血的长剑,剑身在灯笼光下发出幽幽寒光。他随意一甩,剑身上沾染的血迹去了大半,不知他从哪里拿出一块方巾又对着剑身细细擦拭起来。
孙俏鼻尖尽是浓郁的血腥味,连带着对这个陌生男人的厌恶感,令她几欲作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