鬼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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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匹马是在客栈里养了好几年的马,这半个月搬进院子后,她也时不时亲自去马厩喂它,喂着喂着总有些感情了,况且这马生性温顺,她也喜欢。一条鲜活的生命就这样在她眼前消逝,她气的是自己刚才明明有办法可以安抚它,可这人什么都不问,硬是一剑将她的马给杀死。

    孙俏快步到他面前,恶狠狠地盯着他,似乎想要透过那顶帷帽将他盯出个窟窿来。

    男人擦拭完自己的剑,利落将它收入自己腰间的剑鞘中,将那擦拭完血迹的方巾随手扔掉,转身。

    孙俏忍无可忍,赤手空拳朝他背上袭去。

    男人的武功不低,反应更快,一个侧身便轻松躲掉。

    他缓缓转身,朝孙俏道:“你就是这么对待救命恩人的么?”他的声音不大,在寂静的夜里显得格外清冷。

    孙俏的这套拳法诡谲多变,边往他身上招呼边咬牙道:“你杀了老娘最喜欢的马。”

    “不听话的畜牲活该去死。”男人灵活躲过她的每一拳,好听的声音里是无尽的冷漠,甚至连语调都没什么起伏。

    而后他语带轻蔑道:“身为一个人,竟喜欢一只畜牲。”

    孙俏总算是听出来了,这人八成是心里有疾病,正常人还惹不起。

    她也不想与他做无谓的口舌之争,反正争也争不过,“公子既然如此关心女子,那便好人做到底,把女子的马钱也一并赔了吧!”

    这地方,即使一匹再普通的马也值个二十两银子左右,客栈就养着这一匹马,孙俏即使现在身怀巨款,也有些肉疼。而且她这人一向不爱吃亏,性子有些随了以前的养母。

    “马还在这,你何不扛回去卖卖马鬃马尾,再不济也能回些本。”

    孙俏细听他话的语气,感觉他似乎在笑,嘲笑。

    孙俏在心里将他问候了好几遍,没待她再开口,男人伸出手指了指地上染血的方巾,“想要银子就好生收着,三日后去风月楼找我。”

    孙俏先是讶异于他的出身,而后在众目睽睽之下,她还真蹲下身子去拾起那块方巾,毫不嫌弃地揣进了怀里,倒不是因为那二十两银子。她想知道的是,到底是谁杀了她的马,她一向记仇,有机会绝对不会让对方有一天好日子过。

    没等她想多久,她便瞧见漆黑的巷口里亮起了一盏红灯笼,待红灯笼离巷口越来越近,她才看清是个一身黑裙衫的中年妇人提着灯笼缓步出来。

    她刚站定,她的身后就蹦出一个矮子,扮得像个白衣童子,他手拿着铜锣,瞧着周围的人看了看,笑眯眯地敲了一声锣,稚嫩的童声响起:“子时已到!”

    这倒是把孙俏吓了一跳,因为让她没想到的是,这孩子敲锣的力气看着不大,铜锣声却十分的响,一直响到巷子深处。

    而这时,原本漆黑的巷子灯火齐亮,突然热闹了起来。

    孙俏尽量让自己忘掉那些负面的情绪,好奇往里面张望,但随后她又默默在心里吐槽:这孩儿若是天天大半夜不睡觉,以后怕是长不高了。

    就在她吐槽的当口,茶摊里候着的那些人已经快速起身,一个接一个的进去了,其中也包括那个杀了马的神秘男人。

    孙俏死死盯着男人的背影,直到消失,她又走到马的尸体旁轻轻蹲下,最后一次抚摸它那一圈鬃毛,心中有些难过。

    此刻,茶摊那个老板又杵着拐杖朝孙俏走来,他颤颤巍巍伸出自己那如树皮包裹着白骨的手掌,那上面有一个青玉做成的葫芦。

    “是老朽吓着姑娘的马了……”

    孙俏抬头看他,目光看向他手掌心的那只玉葫芦。

    “此乃化尸散。”

    听着老头子沙着声音慢慢解释,孙俏垂眸看了一眼倒在地上血流不止的马,“您替我来吧。”

    孙俏就这样看着老头子将那玉葫芦的盖子开,慢慢将白色的粉末洒在马的尸体上。很快,它以肉眼可见的速度化作了一滩水,风一吹,它似乎被渗透到地里又似乎被彻底蒸发,再无痕迹,空气里只余下一股淡淡的腥臭味。

    孙俏与他道了一声谢,慢慢转身往鬼市行去,心情再不复之前那般好。

    杵着拐杖的老头望着孙俏的背影,诡异一笑,在白灯笼的光下,那张皮包骨的脸显得越发瘆人。

    鬼市里贩卖的东西让孙俏再一次大开眼界,一些平常在外见不到的东西这里都在大肆贩卖,孙俏还看见有人公然挂着牌子专接买命的生意,并且那人摊前已经围了不少人。

    一阵夜风吹来,孙俏突然感觉自己脖颈凉飕飕的,心中暗道在这个世界想要保住自己的命好像不是一件太容易的事情。

    收敛了其他心思,她专心寻找起贩卖赌具的地方,快要走到巷子尽头时,突然听得右边传来几声细微的叫声,她侧过头,这一看可不得了,快步上前连忙阻止。

    孙俏伸手阻止那老妪的动作,“大庭广众之下,你竟敢残害人命。”

    “你可看清楚了,这算哪门子人命。”老妪连眼皮子都懒得抬一下,一只手捏着那“婴儿”细嫩的脖子,另一只手往自己店门的牌匾上一指。

    孙俏顺着她的手往那匾额上看去,“蛊婴”二字似用丹砂沾染上去,格外显眼。

    老妪依旧掐着那“婴儿”的脖子,婴儿发出十分有规律的“咿咿”声,孙俏看着石锅里不断翻滚冒泡的黑水,还有老妪手中略有些挣扎的蛊婴。

    老妪明显是想将它扔在锅里煮了,孙俏不由想起童年看过的一些恐怖故事,这个老妪让孙俏联想到了那些故事里熬汤的老巫婆。

    孙俏问她:“它长成后就是蛊人?”

    老妪见孙俏似乎对其略懂一二,抬眼细细量了孙俏的一身装束,点头。

    “我听人,西苍一只蛊人千金难求,你这不是暴殄天物吗?”

    老妪依旧捏着那只蛊婴的脖子,往孙俏面前一抬,“因为它是我这么多年来养出最废物的一只,没有任何能力,连隐翅都没了。”

    孙俏定睛一看,觉得这蛊婴的身体结构生得好生奇特,它通体如玉,身上没有任何代表性别的器官,除了五官和四肢,它再没有任何人类的特征,就像一个再普通不过的瓷娃娃。

    孙俏在这个老妪的口中详细了解到,西苍的蛊婴没有性别,不会排泄,吃下去的东西将全部变成它们自身的力量和日常活动的消耗,而那些没有任何能力的蛊婴只能被放进锅里,化作养育其它蛊婴的食物。

    孙俏觉得有些残忍。

    老妪似乎清楚她的想法,嗤笑一声:“你们这些姑娘就是容易被表象迷惑,要知道它们的原身不过只是一只蛊虫而已,即使我们这些蛊师将它们培育得再像人类,它们也不会有多余的情感,你还能指望着一只虫有如人一般的感情和思想?”

    老妪的一番话并没有得到孙俏的认同,她总觉得这只蛊婴那双黑黝黝的眼睛里隐藏着一种渴望,活下去的渴望,她觉得老妪的话错了。

    孙俏反驳她:“我见过的那只蛊人,它会保护自己的主人。”

    老妪一张满是皱纹的脸上毫无波澜,“当然会保护,因为这就是它们存在的意义。它们吃了人的血,就会变成那人的傀儡,它们终其一生不会话亦没有情感,只是在机械地服从主人的命令而已。”

    老妪似乎不想再与她多,将手中捏着的蛊婴从孙俏面前收了回来,对准石锅里翻滚的黑水,手渐渐松了开。

    孙俏眼疾手快的接住了那只蛊婴,将它抱在怀中,问老妪:“多少银子,我买了。”

    老妪一对白眉动了一下,伸出满是褶皱的三根手指,“三千两。”

    “你讹我吧。”

    最后在一番讨价还价后,孙俏以两千两银子将其买下了,买了以后,孙俏才开始有些后悔,因为她现在全身上下只剩下最后八十两银子。

    真是人生处处有“惊喜”,一夜变成穷光蛋。

    孙俏欲哭无泪地看着怀中还在如机械般“咿咿”叫着的蛊婴,由于天色已经太晚,被睡意侵蚀的她也没心思去看赌具了,出了鬼市,在外雇了辆马车,匆匆回去。

    孙孟璋自从回了书院,一般都是几日才回来一趟,其他心思全部放在书本上。孙俏回去的时候,只有张大娘还在等她,毕善还没有回来,其他人都已经睡下。

    张大娘在见着孙俏染血的裙子和她怀中抱着的孩子时,瞌睡虫登时全被吓跑了。

    “二姑娘这是咋的了,这娃娃是……”

    孙俏向张大娘大致解释了一下,然后将蛊婴抱回自己的屋里,匆匆洗漱完后,见放在榻上的蛊婴还在“咿咿”叫着,孙俏头疼扶额,觉得自己带回来个麻烦。

    想起之前那老妪的话,孙俏拿出一根银针在烛火上烧了烧,刺向自己左手的食指,赶紧往蛊婴的嘴里送去。

    随后,孙俏发出一声颇为悲惨的呼号……

    听起来要多惨有多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