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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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孙俏抱着臭蛋回去的时候天色已经很晚了,但赶巧今夜孙孟璋却从书院回来了。

    在看见孙俏脖子上的明显掐痕时,他一向温润的声音突然变得有些冷硬:“谁干的?”

    孙俏思索其中的复杂,最终决定还是不与他细为好,只道路上遇上歹人,臭蛋帮忙教训了。

    孙孟璋心中自是不信的,但他沉默片刻,终是没有细究。因为他知道现在的自己就算知道得再多也帮不上她什么。

    孙孟璋细心替她上完药,叮嘱她好生休养,孙俏却明显有些心不在焉,也不知她整日在想些什么。

    对于这个脱胎换骨的妹妹,孙孟璋一向没辙,也不对她做的事情多过问。他只希望她好好的,代替那个曾软弱的妹妹更勇敢的生活下去。

    只在家里歇了一夜,第二日他便早早起来,孙俏与他几乎同时开屋门,两人一起用完张大娘准备的早食,并肩出门,只是一个前往后山,一个去往书院。

    日上三竿时,孙俏回去沐浴换了衣服,抱着臭蛋去到一家最近常去的赌坊,不动声色地赢了些银子后,直奔一家据手艺不错的木匠铺子。

    与木匠了自己的要求,木匠直点头可以做出来,只需五日时间,孙俏爽快地付了定金,又转头去自家的客栈看了看。

    一群苦力正在里面干活,个个灰头土脸的。几个修葺师父见到她,殷勤地过来问候,其中一人道:“三日之内就能全部完成了,姑娘要不要进去看看?”

    孙俏应好,随着他们进了自家已经“改头换面”的客栈。

    一楼修得与嵘州城其他赌坊的格局类似。二楼她和孙孟璋的房间只是稍微修缮了一番,并没有太大的变动,因为她想着以后生意万一做起来,她偶尔还要住在这里看着生意的,毕竟她要当个负责的老板娘。这二楼的其它房间则被改造成一间间单独的赌房,类似现代的雅间,专供一些不喜喧闹又有资产的人用。三楼原本的库房也被她要求改造成了陈设华丽供赌的地方,有单独的房间也有公共场所,专供那些有身份地位的贵人所用。

    整个客栈外面的也是往精致了修缮,孙俏对此还是十分满意,一高兴就赏了些银子包了工人和师傅们一天的伙食,然后她则在众人的千恩万谢下道回府。

    有人欢喜有人愁,这大半月过去,整个方家愁云惨淡,方正跑了好多关系但都不顶用,毕善的影响力实在太大了,如意赌坊这次彻底失了赌徒们的信任。

    而那些向来朝毕善看齐的赌徒们更是在坊间大力宣扬如意赌坊的不是,言辞间更甚有添油加醋。

    短短时间,如意赌坊已经臭名远扬,方家的生意一落千丈。嵘州城其他几家赌坊见此,几乎纷纷落井下石,揽客时还专门加了句自家赌坊决计不会像方家如意赌坊那般频出老千,黑人钱财。

    这话于现在的方家来简直是一口毒奶。

    方正情绪越发不佳,连带着有时对杨氏,也就是方素娥的生母也没了好脸色。

    杨氏只能暗自委屈抹泪,方素娥向来见不得她这副软弱模样,心道真是懦弱,让人见了心烦。

    这日,方正坐在廊下看着自己养的那些雀鸟,愁眉不展,方素娥瞅准时间过来找他,与他悄声道了自己近来好不容易想出的计划。

    方正浓眉皱起,“这……事已至此,何必再多此一举。我近来也想过了,这些年家里倒是攒下些老本儿,咱们举家迁离嵘州,去别的地方再找些生意做做,避避风头罢。”

    方素娥听后哪儿能同意,她自在这里长大,更何况这里还有她心爱的儿郎,这叫她如何舍得。

    “难道就这样被那个贱丫头害得我们整个方家狼狈离乡吗?”她觉得父亲这些年处事越发不行了,遇事就知道避讳,人家都蹬鼻子上脸了,还不给人点教训。

    “事已至此,你也别再做什么傻事,”方正揉了揉自己快要聚成山包的眉心,“如今我们赌坊出事,那些个为父平日用金银财宝讨好的官老爷却个个事不关己高高挂起。”

    他经商多年,一直都明白人情如纸张张薄,亲兄弟还要闹阋墙,更何况那些总是端着的老狐狸,真出什么事儿,没一个靠得住。

    怪只怪他们方家没出息,三代单传,没个能够当上官帮衬着的兄弟。

    方素娥这个年纪,正是要知事不知事的时候,哪能知道其中的弯弯绕绕,她只一个劲儿地气自己的爹越来越不将就她,提着裙摆使气离开。

    方正自顾不暇,也就任由她使些无伤大雅的性子,想着过些日子搬离嵘州城便好了。

    方素娥回到屋里,坐在梳妆台前看着自己那张清丽的脸,这张脸随了母亲杨氏,还算有几分姿色,但却根本比不上孙俏。

    想起唐旭对孙俏的态度,她气得将桌上的东西翻在地,趴在桌上呜呜咽咽地哭了起来。

    旁边两个丫鬟看着一地颇为名贵却被摔了个粉碎的胭脂水粉,心中直可惜,但谁也不敢出声,毕竟她们这位大姐脾气出了名的不好,谁若是错话了,指不定要被怎样往死里罚。

    杨氏听见下人禀报后,赶紧过来安慰女儿,方素娥一句都没听进去,对她也没个好脸色,将所有人赶到屋子外面。

    一个人哭够以后,方素娥这才慢慢抬起头,望着镜中满脸泪痕的自己。既然没人帮她,她自己想办法便是,这世上就没几件银子办不到的事。

    当下人将一个精瘦的矮个子男人带到方素娥面前时,她十分嫌弃地看了眼此人脸上那颗长出几根长毛的大黑痣。

    她拿着手绢在自己鼻子底下扇了扇,问:“你就是那个大半月前被撵出云盛客栈的伙计?”

    被人突然驾着带过来的钱顺心中有些鼓,缩了缩脖子,还是如实答道:“是的,姐。”

    “钱顺是吧?”

    钱顺听后暗道这人明显查了自己的底细,面上却是卑躬屈膝直点头,略有些疑惑道:“不知贵人有何吩咐?”

    钱顺听完方素娥的一番话后吓得瞪大了眼睛,一张黑黄干瘦的脸更显难看。

    方素娥忍住心中不适,拿出一个木盒子,开,睨着跪在地上的他道:“事成之后,这些全都是你的。”

    钱顺的眼睛黏在那盒子里面的珠宝上,一时忘了挪开,眼中闪着贪婪的光。

    方素娥勾唇冷笑。

    接连过了几日,孙俏每每出去时,都觉周围人对着自己指指点点,开始她有些奇怪,一眼看过去,只见那些人纷纷又住了嘴,避开她的目光。

    直到修葺师傅亲自上门来请她过去看看已经完全按照她的要求改建完成的客栈时,她才在他口中得知了近日城中不知为何又突然传得沸沸扬扬的谣言。

    全是关于她孙俏的。

    什么死后被女鬼附身啦,行为举止奇怪、性情大变啦,身边突然多了个鬼孩之类的话。

    孙俏先是有些奇怪,因为早在前些日里关于她的话题就淡了下去,毕竟人都是图个新鲜劲,风头一过就无人问津了。可这两日不知为何她的事情突然又被人大肆提起,这就像,有什么人故意在背后煽动似的。

    给几个修葺师父以及那些苦力工人付清了这一月下来全部的工钱,众人高高兴兴地收工,顺带还朝她了好一些好听恭维的话。

    孙俏从已经被众人极为负责地清理干净的楼里出来,站在自家已经大肆修葺完成的楼门外,盯着瞧了好一会儿,还是甚为满意。

    煞风景的是这时她身后路过的几个嘀嘀咕咕的人。孙俏朝那几个妇人凶横一眼看去,几人瞬间噤了声,如鹌鹑般匆匆离开。

    锁上了门,孙俏想了想,去到左边那条街上找到之前那个算命的怪老头。

    老头穿得越发破烂,坐在一家关门的铺子前,抱着他那写着“天机不可泄露”的算命幡盹儿。孙俏走近时,他似乎睡得正酣,丝毫没察觉到有人靠近。

    孙俏“喂”了一声,朝他吼道:“醒醒,生意上门了!”

    那怪老头似乎被吓醒了,满脸惊慌,揉了揉眼睛见是她,不由拍拍胸脯,“嘿”了一声:“我当是谁呢,原来是你这丫头。”

    他话音刚落,突然直盯着孙俏的脸,瞪大了眼睛,飞快起身,连那算命幡落在地上也不管了,一脸严肃。

    “老夫观你面相,近日怕是有灾祸临头。”

    孙俏憋了憋嘴,“起来你可能不信,我这些天好几次差点嗝屁。”

    怪老头满脸疑惑,没听懂她的话。

    孙俏无心与他解释,想起自己来找他的原因,递给他一两碎银子,问道:“我记得你不是会看风水么?今日来找你就想问问我那赌坊该取个什么名儿,哪日开张生意比较旺。”

    以前的她还没这么迷信来着,但自从死了一次后莫名来到这个地方以后,她便开始信这些了,毕竟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世界之大无奇不有。这做人吧,眼界不能太狭隘了。

    那老者却是掐指一算,声音依旧年轻:“三月廿三,至于名字……还是叫云盛为妙。”

    孙俏想了想,还有六日准备时间,也差不多。正要告别这怪老头,却听他补充了一句:“近日,你还真会有一桩灾祸,不过……”他想起什么,突然住了口,蹲下身子拾起那落在地上的算命幡,朝孙俏扬了扬。

    孙俏无语,但还是将他的一番话放在了心上。她有种直觉,这老头还真不是一般的神棍。

    孙俏又去木匠那儿定做了一个牌匾,这才回到自家院子。

    这夜她正准备歇下时忽而听见不知从哪里传来的狗吠声,紧接着,外面又响起一阵脚步声和房门大开的声响。最后,张大娘急切的声音模模糊糊传了进来,“官爷官爷,这是咋的了……”

    孙俏将刚脱下去的外衫匆匆穿上,一脸防备地看向那紧闭的门。

    很快她西厢房的屋门便被人强行踹开,一群腰间佩刀、青衣乌帽的官差鱼贯而入,直朝她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