彪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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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束风反应很快:“庞真?”

    他微伏的身子瞬间站直,犹豫道:“上次……庞真派人将孙姑娘缉去衙门……”

    笼罩的迷雾层层被揭开,一切似乎都明了了。

    楼峥默然,一双眼睛隐隐有寒光闪烁。

    *

    一张供二十余人赌骰的圆桌上,孙俏站在中间,朝周围人的脸上扫视一圈,详细清规则。

    “每人轮骰,猜大单双豹,摇骰停下时,你们包括我,用面前的笔墨在纸上写出自己的答案并在开骰之前同时亮出,最后由摇骰者开盅比对。如若我早早猜错,那么剩下的全部人将每人获得三百两银子。别怪我没提醒,中途若是有人在我面前耍花样,恕我云盛赌坊从此概不接待。”

    自来到这里以后,孙俏鲜少如此正经,妆容艳艳的俏脸微肃,出的话却不容旁人置喙。

    气质气场这种东西一旦生成,即使换了具再年轻的壳子都是抹不掉的。

    一桌五大三粗的爷们顿时清醒了些,不过其中有些人依旧直盯着她一张脸看,目光大胆,毫不避讳。

    孙俏瞥过去,见那些人穿着不俗,收回目光就当没看见。

    没过几轮,便已经刷下去十人,最后越来越少,孙俏从头到尾从容依旧。

    直到最后剩下两个人,周围越来越多的人开始吆喝,甚至有人还临时开起一场赌局,赌的便是他们三人谁会赢到最后。

    整个赌坊人声鼎沸,孙俏听骰子听得有些吃力,这次三颗骰子没有完全听清,她只好连猜带蒙。好在她运气不错,不止猜对了,还将另外两个不知是真有两把刷子还是运气太好的人给干掉了。

    周围不知是谁突然发出一阵欢呼声,紧接着越来越多的欢呼声响起。

    不待那一群将宝压在孙俏身上的人欢呼多久,“啪”的一声巨响,人群便静了一静。

    “老子纵横赌场三十载,你这丫头定是出了千!”

    刚才那两人其中一个人突然翻脸重重拍桌,粗短的手直指孙俏。

    孙俏就料到会遇到抬杠的,随即也一拍桌子,砰的一声响动竟不比这个看起来三十余岁的男人的低,周围离得近些的人都突然被吓了一跳。

    孙俏朝他“呸”了一声,手指向一旁柜台上高高挂着的一幅精心裱着的字,大声道:“大赌神都亲自验过了,老娘可不会像方家那般黑心眼子!”

    那人连看都没看那字,毛孔粗大的宽脸上满是不屑:“谁知这是真是假,民间会仿字迹的人多了去,大家可别被这娘们骗了去!”

    孙俏总算看清了,这人纯粹是来闹事的。

    人群里,不知是谁突然带头吼道:“黑心赌坊!”

    一直乖乖站在孙俏脚边的臭蛋似乎听懂了其中的恶意,矮的身子突然跳上赌桌,阴森森地看向那与孙俏抬杠的男人。

    周围离桌子近些的人见此下意识退后一步,连那男人都咽了咽唾沫。

    臭蛋身子微绷,眼看就要向那人奔去,孙俏及时拦住了它,安抚着拍了拍它的头,然后抬头直视那人。

    “你他娘的信不信,这骰子再来二十次老娘照样猜得中。老娘既有银子开得起这么一家赌坊,会在乎那区区三百两银子?输了便是输了,除了你们应上缴给朝廷的赌税,我云盛赌坊也没要你们多掏一文钱。怎么,一个大老爷们儿今儿个输不起便往老娘身上泼脏水?”

    话音刚落,满座皆惊。实属是孙俏给人的反差太大了,在他们眼中,这人外表明明还是个刚及笄的姑娘,顶多长得漂亮些,气势逼人些,可这一口气出的话却那叫一个彪悍,让人怔愣的同时又匪夷所思。

    那闹事的男人满脸铁青,没想到这丫头年纪竟是个牙尖嘴利的主儿,暗道姓方的那老匹夫交给他的活儿可真是不好干!

    “毕善这一代赌神在你这年纪赌骰都尚无这般厉害,你区区一个娘们,难不成还天赋异禀,传出去鬼都不信!”

    孙俏觉着,若是有人诚心抬杠,白的都能成黑的。这次她不再话,只似笑非笑地看着那人,一双美目似有若无地往人群某处一扫。

    “想起了,俺想起了!就怎么觉着眼熟得紧,这老板娘不就是大半月前在如意赌坊那个赌骰天才么?”

    人群里不知是谁大声提起,接着便有更多的人附和起来。

    “就是她就是她,在如意赌坊当面指出他们庄家出老千,最后毕善大人都亲自出面证实了!”

    “我当时也在场,姑娘玩骰子厉害着呢,况且开张头一天就这么良心,还倒贴银子让大家学新赌法,我看呐,这人就是存心来砸场子的吧!”

    越来越多的人附和起来,场面开始一边倒。

    人总是这样,一旦有人起了头,就会有越来越多的人跟风。

    孙俏满意一笑,眼睛往那与她抬杠人的糙脸上瞥去,颇具气势地大声道:“来人,将这闹事之人给我撵出去,招呼几棍子好让他长长记性,空口污蔑人是何等下场!”

    孙俏买的那些壮实奴隶听此,立刻挤开人群,用力制住那人的双臂,连拉着往外去。那人见情势不妙,脸色愈加难看起来,口中骂骂咧咧道:“你们敢?我娘舅可是庞大人,等着吃牢饭吧!”

    孙俏充耳未闻,奴隶们又只听命于握有自己卖身契的主人,见主人没动静,他们也权当没听见,继续将满嘴骂咧的人往门口拖拽去,出了门以后,还真有人抡起棍子朝他背上招呼了几下,门口一时惨叫连连,又吸引了好些路人注意。

    赌坊里的众人见到这情况,纷纷只觉这姑娘是个硬茬,连官老爷的侄子都敢,怪不得能开个鱼龙混杂的赌坊。

    不过人群里一个男人却冷笑一声,压着嗓子道:“他这娘舅关系攀得远了十万八千里。”

    孙俏扫了那人一眼,由于人太多,看不清他的身影,只能看见一头黑纱垂下的帷帽,遮掩得严严实实。

    总觉得他刻意压低的声音有几分耳熟,似乎在哪里听过。一时想不起她也就不想了,只朝周围人拱了拱手,了句:“望各位今晚玩得尽兴。”

    然后转身,在奴隶们的开路下,直往二楼的一间房走去,留给一楼众人一抹银朱色的背影。

    关上门,她坐靠在屋内的躺椅上,津津有味看着话本子,臭蛋安安静静坐在她腿上憩。臭蛋的身子轻,孙俏毫无负担,也就任由它坐着。

    不过话本子还没翻几页,她就忽的听见斜对面楼下一阵女人带着哭腔的哀求声,声音不,直往楼上传。

    孙俏起身轻轻将臭蛋抱在榻上,自己则走至窗边瞧热闹。她一双眼睛往斜对面的风月楼下面的门口望去。

    “八百两,袁妈妈你行行好,让我见见他吧,一面,就一面。”

    “哎哟,宋大姐可别为难妈妈我了,他今日真不在。莫八百两,您就算拿八千两来都是没法子的事呀。咱楼中相公多的是,大姐不如换换口味?”

    “整整一个月了,他就是不想见我罢!”女子的声音带着哭腔和一丝几不可闻的愤懑。

    袁妈妈在心中将顾绍骂了个遍,面上依旧笑着耐心劝道:“您也知道他恩客一向多,想见谁全凭心情,宋姐改日再来碰碰运气罢。”

    这时,突然有个穿着富贵、奴仆成群的胖女人春风满面从风月楼里出来,路过见此情况顿住步子,也跟着劝了句:“姑娘呀,听姐姐一句劝,玩玩也就罢了,在这种地方可莫要对一个倌动了心,不然最后伤心的可是你自己了,更别还是顾公子这等人物。”

    这话刚落,从孙俏这个角度望过去,只见那姑娘脸色煞白,吃力咳嗽起来,她赶紧用手中的手绢捂住自己的嘴巴,然后在众人的惊呼下倒在地上。

    风月楼门前顿时乱作一团,袁妈妈见了赶紧吩咐一旁的下人将人抬了进去,又命人去请了大夫。

    孙俏全程看完,反倒有些同情起那女子来,喜欢上顾绍这种人可算是倒了八辈子霉了。

    殊不知,在她隔壁的隔壁厢房里,那头戴黑帷帽的人也正站在窗边,垂落的黑纱下,一双狐狸眼无波无澜,只有嘴角挂着一抹凉薄的讽笑。

    他笑这些人要死要活爱的不过是一张妖冶虚假的脸和一具浪荡不已的身子,偏偏他们心中还自认他们自己有多情深,真是可悲可笑又愚蠢。

    忙碌的一日过去,亥时刚过,孙俏已有了睡意,遂洗漱完毕直接在屋子里歇下,虽然这古代建筑不太隔音,各种嘈杂的声音直往孙俏耳里钻,但她困得厉害也就不管这些了。当然,今夜她在这里歇息也是有原因的,毕竟开张头一日,保不准还有什么闹事的人,到时她也好及时应对。

    哪知她刚一睡下,屋子里突然弥漫起淡淡青烟,很快,连睁着眼睛的臭蛋都撑不住困意彻底睡死过去。

    一身玄青长袍、头戴帷帽的男人突然出现在屋内,他站在孙俏床榻边,单手成爪,缓缓往她脖颈伸去,但他的耳朵却时刻注意着左边那扇半开的窗户。

    果不其然,三根黑针从窗外直直射了进来,还好他早有准备,一个闪身及时躲过,烛光和月光的交织下,隐约可见几根黑针上极细的银丝线。

    没有刺中目标,银针飞快便往回收,然后彻底消失在窗外。

    顾绍狐狸眼一眯,飞快转身,只见一个戴着鬼面具的黑袍男人手拿一柄花纹繁复的短刀,直指他面门,一只八脚黑虫从他袖中飞快爬出,直到闪着寒光的刀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