终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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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沧城。

    黄昏。

    偏僻的田野路,野花满地,草木繁盛。

    白衣男子手中牵着一匹黑色骏马,缓步而行。

    马上坐着一个红裙少女,笑意嫣然,嘴里哼着不知名的轻快调。

    天边夕阳余晖将两人一马的身影拉得老长。

    “欸,楼峥,我觉着你变了。”

    “嗯?”

    “以前多纯情的大学生唉……”

    男子牵着马,脚步仍旧不急不缓,背对着孙俏笑了笑,声音靡靡:“那是你以前不够了解我。”

    坐在马背上的孙俏摸了摸自己微拢的腹重重叹了口气,随后冷飕飕地盯着楼峥的背影,似乎恨不得将其盯出个洞来,全拜这人日日努力“耕耘”所赐……要是放在现代,她现在明明还只是个十八九岁的纯情女大学生啊!

    虽然在这里已经是人人口中够当两个孩子妈的老姑娘……

    楼峥含笑道:“娘子快把为夫的背盯出个窟窿了——”

    孙俏轻声一哼,依旧盯着他的背影,只是话锋一转,认真道:“这孩子可不能当太子。”

    几个月前两人在玟州成了亲,本来两人就不是属于这个世界的人,成个亲其实也没什么人好请的,穿上喜服拜了个天地,掀了盖头,喝了交杯酒,然后再做些不可描述的事。

    整个成亲过程并不繁复,反倒简单至极,当然这是孙俏提出的要求,虽然楼峥是恨不得多请些人好生炫耀一番。

    孙俏时候曾不断憧憬过自己的婚礼,梦幻的,浪漫的,总之什么样的都想过,可到了一定年纪,她反倒觉着平平淡淡才是真。什么八抬大轿、十里红妆、倾国为娉都比不过两个苦命鸳鸯终成眷属。

    也不知东梁皇宫里那正坐于高位的人是怎么得知两人成亲的消息,差人送来一份“大礼”。楼峥和往常一样拒绝了那人的好意,他从未想过要当皇帝,虽然如今的皇帝是他这个身体的生父。

    楼飞白却不管这些,执意要将太子之位留给楼峥或者楼峥后人,第二次送礼时直接让人带了圣旨过来,让他们即刻回京。

    当皇帝的十个有八个都是短命鬼,孙俏自然不想让自己的孩子当皇帝,遭罪。更何况有西苍女帝在先,即使她全生的女儿,也免不得要被楼飞白钦点着当一代女帝。

    “我们去个他们都找不到的地方,”楼峥停下脚回头凝望马背上的她,“从此只有你和我。”

    “你烧饭,洗衣服,带孩子,扫卫生?”

    “可以。”

    孙俏笑得更欢了,夸道:“我家楼峥还是这么贤惠。”

    家有此等贤夫,从此夫复何求。

    天色渐渐擦黑,两人一马到了一处无人的高地。

    这里除了野花还有一大片蒲公英,白绒绒的一片,偶尔有风吹过,像是千万点繁星在空中静静飘散。

    水声潺潺,隔着一弯巨大沟壑,前方是一处瀑布,这里的水直通横河。

    听沧城当地人,在这里偶尔能看到天河,也就是银河。

    今日正好是乞巧节,牛郎织女在天上相会的节日。

    远离了市井的繁华,来到这无人的荒野之地,两人席地而坐,孙俏抬头望天,楼峥侧头望着她。

    沧城的秋意总是比别处来得早,夏末初秋的季节,周围几棵枫树上叶子已经渐渐红透,枫叶徐徐飘落在两人肩头。

    孙俏望着天上银河渐现,他们运气好,今夜没有月亮,正好能看见绚烂银河。

    满天繁星闪烁,银河高悬天边,无数星星汇集在一起,像一条萤光辉映的长桥横跨夜空。

    很美,美得令人震撼。这是孙俏第二次看见银河,时候在孤儿院的院子里她看见过一次,那是个闷热的夏夜。现代有些人也许一辈子也见不到银河了,越来越严重的城市污染,每次抬头望向夜空连星子都看不见几颗。

    楼峥一直静静看着她,她眼中有星光闪烁,天边银河好似尽数落在她眼中。

    伸手揽过她的肩,让她的头靠在自己的肩上,楼峥也抬头欣赏着她所喜欢的这万千星河,轻声道:“我会一直在你身边的。”

    孙俏靠在他的肩头,同样看着夜空,笑了。

    “好。”

    忽的有流星飞落,留下它瞬间璀璨光芒。

    孙俏伸手指着它高兴道:“快许愿。”

    “我的愿望都实现了。”

    很久以前,那个在学校许下的愿望,如今全都实现了。

    孙俏收回手,看着他眉目的温柔缱绻,那深邃如海的眼里满是化不开的浓情,比天上的银河还要还好看动人。

    温暖将她整个人包围,不知什么时候困意渐渐袭来,她在这个温暖舒适的怀抱里渐渐闭上眼睛,迷迷糊糊间只觉有什么温温软软的东西落在她唇上,温暖又甜蜜。

    再醒来时,她已经躺在带有淡淡清香的被子里,有人端了一盆热水缓缓靠近。

    “娘子今天想去哪儿玩?”

    “嵘州城吧。”

    “嗯。”

    三日后,当船靠近嵘州码头的时候,孙俏时隔三年半终于再次踏上了这块她所熟悉的土地。

    为避免不必要的麻烦,孙俏面掩轻纱,楼峥头戴幕离,一红一白两道身影出现在人们视线,周围人虽看不见他们的容颜,但一个个还是会忍不住侧目。

    楼峥执起孙俏的手,两人并肩而行。

    周围不断有人窃窃私语。

    “好一对羡煞旁人的璧人……”

    “赠子槟榔花,杂以扶留叶。二物合成甘,有如郎与妾。”

    ……

    被楼峥扶着下了马车,孙俏望着斜对面门庭若市的赌坊,巨大匾额上,‘云盛赌坊’四个大字正如她走之前那般遒劲有力,赌坊门外守着十几个身材魁梧、严肃森然的男人,有两个不认识的生面孔不断在门前迎客,满脸笑意。

    反观对面的风月楼,尚未入夜,门户依旧紧闭,孙俏突然想起以前那个常常在门口言笑晏晏的女人,偏头问楼峥:“袁妈妈呢?”

    “京城皇宫。”

    “她的武功好像很厉害。”

    “父亲教的。”

    孙俏了然,再多望了赌坊一眼,拉着楼峥转身离开。

    楼峥被她牵着走了一路,才问:“不进去看看吗?”

    “远远瞧上一眼就够了。”

    守在赌坊门前的贺安年望着斜对面一家米铺旁那一抹转瞬而逝的红色身影,皱眉沉思。

    旁边有兄弟见此问他:“大哥,你在看什么?”

    贺安年收回目光,身子站得更直了,“没什么,眼花了。”

    孙俏和楼峥并肩行了一路,夜晚来临,华灯初上,孙俏手中拿着一串只剩下一颗的糖葫芦,抬手横着递在楼峥跟前。

    楼峥低头就着她手中递来的签子,咬掉那颗山楂,嚼了两下,笑道:“很甜。”

    天上的月亮与地上万千灯火交相辉映,来往行人车马络绎不绝,嵘州城繁华热闹的程度堪比两国京城。

    这些都是孙俏和楼峥所熟悉的,原身的记忆会伴随着他们一生,就像他们替他们继续活着一样。

    “前面的,让让,让让,快给爷让开——”

    前方不知为何突然开始混乱起来,孙俏和楼峥同时抬眼,只见一个华服公子哥儿手中捏着一柄闭合的折扇,毫无形象地在街道上狂奔,引得周围行人纷纷避让,狗吠声声。

    乌泱泱一片人追在他身后,有提着蔬菜果篮的少女妇人,更多的则是一群五大三粗的大老爷们儿,他们似乎很高兴,口中均是兴奋喊着同一个名字:“毕善,毕善公子——”

    楼峥皱眉,拉着愣神的孙俏忙避到一边,与街上众人一样让出一条道来。

    那娃娃脸的华服公子气喘吁吁地跑过,在路过孙俏和楼峥身旁时,他似有所感地侧头一望,一双圆眼直直望进红裙少女露在面纱外的那一双漂亮眼睛,脚步突然停住。

    “你……”他刚想与人搭话,无奈一直跟在他身后那大群人便将他围了个里三层外三层,他只能在周围人的挤挤攘攘以及惊呼声中,看见那白衣男人抱着红衣女子轻巧跃上房梁,在千家万户的灯火里彻底消失不见。

    那是……孙俏?是她吧,好像是。他记性那么好,那双眼睛他是不会认错的,原来她真的还活着……

    此刻,他第一次特别后悔,时候偷懒没有跟着师父的江湖朋友把轻功学会。

    周围热情高涨的人突然安静了片刻,见自家赌神惆怅又失落地望着某处房顶,不知在酝酿个啥。

    楼峥抱着孙俏直到风月楼顶,面色略微不佳。

    孙俏见他沉默异常,那好看的唇此时紧抿着,只得伸手轻轻拍拍他的脸,“怎么啦?”

    楼峥偏过脸,不理她。

    孙俏只好耐心解释道:“毕善是我一个朋友,以前帮过我来着。”

    楼峥转回脸,仔仔细细盯着她和颜悦色的脸,那个男人他当然知道,也十分清楚孙俏与他的关系。

    幸好当初他安排楼中的人与那人约了场赌局,挫了那人年少轻狂的锐气,不然谁知道这两人一个屋檐下,会不会日久生情。毕竟那个时候,孙俏大概并不知道他也还活着,而且就在她一街之隔。

    “哦。”楼峥淡淡应了一声。

    毛病——孙俏虽在心中腹诽,但还是十分主动地抱住他手臂,垫脚凑近,啄了一口他的脸。

    哄孩子一般道:“好了,别生气啦。”

    “哼……”楼峥忽的一只手搭在她后脑勺上,低头狠狠吻住她的唇,轻轻碾磨嘶咬。

    孙俏:……这子属狗的吧。

    *

    东梁皇宫,御书房。

    袁霜拿着一封信走了进去,见新帝还在处理奏折,不由有些心疼,但面上却分毫不显,恭恭敬敬将信放在桌上。

    正在处理奏折的楼飞白见到信,放下手中奏折,拆开信来看,入鬓的长眉皱起,面若秋月的脸上满是不耐。

    他的容貌与楼峥至少有五分相似,只是年纪看上去更大一些。

    捏着手中一纸书信,他冷声道:“这皇位就这般烫手么?”

    记忆中又浮现出一个女子,眉目如画,肤白胜雪,容光照人。她的嘴角微微上弯,笑意温柔,如一朵纤尘不染的莲花,端庄高贵,清雅绝尘。

    他辛苦筹谋多年,就是为了帮她报仇,为他们的儿子争夺一切。可他们的儿子呢,却根本不屑于这个别人争得头破血流都想要的位置,明明时候还跟他保证一定会成为那人上之人,现在变就变。

    袁霜见他生气的模样,不用猜也大概知晓这信中内容,想劝又不知从何劝起,毕竟她身份低微,就算了又能怎样。

    默默看着眼前之人,一身华袍容色仿若初见那般光彩照人,他似乎一点没变,又似乎变了不少。

    好在,时隔多年,作为一个忠心耿耿的下属,她依旧可以陪在他身边,如此就足矣。

    (正文完)

    作者有话要:  后面两章番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