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逢
庭院深深,年轻女子坐在梨花树下一动不动地盯着远方,她一袭白衣,头上戴着朵白色绢花,花瓣簌簌落了她满身满头。
直到天边的朝阳完全升起时,她身后缓步走来一个人,细微的脚步声仍未令她有所动作。
男人伸手拂去她头上花瓣,女子仍旧一动不动,只是眼眶渐渐红了起来。
“你这个骗子……”
她声音不大,话里却包含无尽恨意和哽咽。
她从到大第一次这么爱一个人,用尽全力的讨好,放下身段的迎合,可他呢,从头到尾都在利用她,利用她……
“你这个乱臣贼子,南赵余孽!”她突然站起,转身指着他的鼻子骂道。
都是因为这个人,都是因为他,她的家没了,最爱她的父皇母后没了,兄弟姐妹全死了……
孙孟璋任由她指着自己鼻子骂,只冷笑道:“当你那个好父皇灭了我们南赵的那一刻起,就该有今日这般觉悟。”
二十四年前,他出生在南赵书香世家,父母感情甚笃,家中两个哥哥陆续中举,南赵虽,国君却很是开明,原以为他们李家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然他六岁那年,南赵的噩梦来临了。
东梁一位皇子领兵踏平了整个南赵,那些士兵烧杀抢掠,无恶不作,他亲眼看见慈爱的父亲死于乱刀之下,美丽的母亲不堪被折辱,随父亲自戕而去,两个哥哥从此彻底失踪,他则被父亲身边一个江湖高手抱走,托孤给嵘州城一个书生,据他是父亲旧时知己,那温文儒雅的书生有个极为美丽、身怀六甲的夫人……
思绪飘忽得太远,直到眼前的女子正准备一头往旁边的梨树上撞去,他这才回过神,极快的拉住了她的手腕。
梁朝露妄图挣脱开他的桎梏,满脸泪痕:“你大仇得报,如今更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算我求你,放过我这块垫脚石吧……”
是她太傻,以为找到了自己的如意郎君,结果谁知竟是引狼入室,每次午夜梦回她都会梦见父皇母后满身是血向她讨债……
看着眼前女子泪如雨下,精神崩溃的模样,孙孟璋将她的手腕抓得越发紧了。
人心都是肉长的,回忆起这三年她对自己的好,有那么几个瞬间他报仇的心思的确有所动摇,可每当想起被东梁皇室剥夺的一切,他还是忍不住心中恨意。
“朝露,对不起。”他看进她的双眸,用力将她拉入怀抱。
梁朝露早已泣不成声,没了挣扎的力气,她想一定是她上辈子欠了他太多,今生才被他伤至如此。
*
这日的韶华宫门口聚集了不少女子。
韶云倾偕同孙俏站在最前面,两人同时望着山下,谁也没有出声。不知过了多久,还是韶云倾缓缓开口:“若是不喜欢了,厌倦了,伤心了,就回来。”
孙俏盯着她没什么表情的侧颜,嗯了一声。第一次觉得她虽不像个称职的母亲,但也不算太坏。
站在她身后的阿桃和朱芳早已红了眼眶,满心满眼皆是不舍。
很快,一白一黑的两道身影便一前一后出现在所有人的视线内。
韶云倾看着立在前面的那白衣男子,真真是美如冠玉,般般入画。
他笑着看了孙俏一眼,朝为首的韶云倾拱了拱手,“岳母大人。”
年轻人的意气风发也不过如此了,韶云倾表情淡淡,伸手拿出一颗红色药丸,“吃了它,人给你。”
孙俏刚想要出声,就被韶云倾淡淡瞥了一眼。
楼峥身后的黑衣束风见此刚上前一步就被楼峥抬手拦了下去。
韶云倾好心解释了句:“这药名唤钟情,服了它的人一辈子只能有一个女人,若是动了二心,不日便会肝肠寸断,百虫噬体。”
楼峥颔首,上前两步接过咽下,毫不犹疑。
韶云倾这才满意一笑,将孙俏推至他身前。
楼峥执起孙俏的手,理了理她额前碎发,眸光潋滟,眉眼含笑。
这一刻,孙俏再听不见其他声音,只觉周朝颜色尽失,眼中只剩下他那抹明艳微笑以及他瞳孔里映照出自己的影子。
*
黄昏将至,西苍玟州一处客栈里,孙俏叉腰站在床边,居高临下看着坐在床沿边一脸委屈的楼峥。
“你子演技不错啊,以前你怎么没去娱乐圈发展发展?”
楼峥刚大费口舌解释完,可仍旧没让孙俏消气,不由缩了下身子,无力反驳的模样好不可怜。
“哼,”孙俏偏过脸,正好这时有人敲响了门,“等会再收拾你。”
她转身去开门,两个二提着几桶热水进来,待两个二提着空桶退了出去,房门轻轻合上,孙俏这才拿出一块布搭在肩上,朝还坐在床沿边默默看着她的楼峥招了招手。
“过来,帮我洗头。”
听着这句曾经听过无数次的话,楼峥惯性一般连忙起身朝她而去。
孙俏躺在一张软榻上,三千青丝如海藻一般散在木盆里,指尖轻柔滑过她的头皮,直让她舒服得眯了眯眼睛。
干脆闭目养神享受起来,这感觉让她仿佛回到了以前和楼峥在一起后的时光,她的头发总是让他来洗的。
木盆里氤氲的水汽不断,楼峥的手指轻柔穿梭于她的发尖,一双眸子漾着如水的温柔。他以前命苦,在快餐店洗过碗,理发店帮人洗头,酒吧里当服务生……
他曾经怨过恨过自己的出身,可当遇到孙俏以后,之前受过的委屈磨难似乎顷刻烟消云散,他受过的一切苦难不过都是为了与她更好的相遇。
现在……幸得老天垂怜。
温柔擦拭着她的长发,孙俏笑着抓住他的手,转过身伸手环住他的脖颈,两人的距离很近,连呼吸都喷在对方的脸上。
“真好。”
遇见他,真好。
楼峥感受着她扑面而来的香甜气息,喉结上下滚动,脸缓缓凑近,情不自禁地吻上她的唇,半湿的棉布从他手中滑落。
这个吻由浅至深,辗转碾磨,两人气息越发紊乱。
“想要……”男人的声音异常沙哑。
孙俏伸手附在他胸膛,轻轻将他推开,“色鬼。”
楼峥舔了舔自己还残留着她味道的唇,抓住她的手亲了亲。
“给我嘛……”
“不要。”孙俏拢了自己半干的长发,低头拿着一柄木梳细细梳理。
等了半晌没听见动静,她抬头,见眼前男子泫然欲泣的模样,显得越发秀色可餐。
老阿姨差一点把持不住。
她欲盖弥彰地轻咳了声,“等头发干了再……”
眼前美人眼睛一亮,立即殷勤地从架子上取出一块新的干棉巾,替她细细擦拭起来。
猴急……
月上枝头,屋内光线昏暗且暧昧,薄纱掩住的床榻不断摇晃,两人握云携雨直至天光微熹。
睡着之前孙俏看着他眉心不知何时消失的红痣,揉了揉眼睛,嘀咕了一句什么。由于实在太困,眼皮架一般,不待她深究便沉沉睡去。
楼峥吻了吻他的唇,笑着轻声道:“晚安。”
直到日上三竿,楼峥沐浴穿戴整洁过后亲自从客栈楼下提了几桶热水上来,孙俏才微微转醒。
她略有些迷茫地望着走过来的男人,晃了晃脑袋迫使自己清醒些。
楼峥见她醒了,忙过来将她抱进浴桶,孙俏连连呼痛了两声,楼峥一脸慌乱紧张,连问她怎么了。
刚还不觉得,现在被人抱进水里后孙俏才感觉自己浑身散架一般的酸痛,心中不由骂骂咧咧,暗道这几年功夫白练了,和男人上床还这么痛!
她心中不快活了,自然不想别人快活,看着眼前这棵鲜嫩大白菜的精神似乎比昨日还好,不由鞠起一捧水往他身上洒去。
被洒了一身洗澡水的楼峥望着她生气的模样,有些不知所措。
孙俏忍着浑身疼痛,看着自己身上暧昧的红痕,欲哭无泪,只道做女人真特么难啊。
楼峥反应过来,声嗫嚅:“下次会温柔些……”
出来,他只觉得自己的脸更热了,毕竟是在喜欢的人面前,他还是有几分不好意思的。
孙俏见他这副娇羞模样,回想起昨夜跟个饿狼扑食样的楼峥,好啊,换了具健康身子就露出了虎狼本性!
正想指着他鼻子教训一番,抬眼扫过他眉心,动作一顿,“你的痣呢?”
楼峥起来便已经照过镜子了,被孙俏问起,他抿了抿唇,哀怨看了她一眼,“被你弄没了。”
孙俏:“……”
孙俏:“???”
孙俏:“……守宫砂?”
楼峥点头,双颊迅速染上一层云霞,双手突然有些不知该往哪儿放。
那颗痣是原身的父亲亲手点上的,原身练的功夫虽厉害霸道但却有一点一般人都无法做到,那就是功成之前童贞不能破。
他穿到这具身体里时,正好是功成之际,原身走火入魔,让他白白捡了个便宜。
男人也有守宫砂?这可把孙俏逗乐了,心情突然好了些,她伸出满是水珠的手,轻轻拍了拍楼峥的脸,哈哈一笑:“放心,姐会对你负责的。”
“嗯……”
青山不老,与君白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