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掉
程惜惜慌不择路的逃回了家,气得在屋里直跳脚,眼里的愤怒之火几乎没把房屋引燃,她咬牙切齿的想,很好,连续两次了。
第一次断了本姑娘的财路,第二次更是斩草除根,连两块金子都不肯放过,居然抢着下水去捞。
在屋子里像是困兽般转了一会,程惜惜拿出那块金牌,废了九牛二虎之力将之砸扁,又将那堆衣衫用包袱皮一裹,出门去租了辆马车,让车夫驶去了城西最大的当铺。
程惜惜将包袱往柜台上一砸,神情倨傲的对掌柜道:“死当。”
掌柜开包袱,见到里面的缂丝衣衫做工精致,只是这些都是男人衣衫,忍不住瞄了程惜惜一眼。
只见她身着粗布衣裙,浑身上下首饰全无,面容只能算是清秀,只有那双灵动的杏核大眼勉强能看。
能穿得起这样服饰的人家,用的厮仆妇也有讲究,她这样的顶多能做个粗使丫环。
再了,穿得起缂丝料子的人怎么会缺银子到来当衣衫?莫非这些都是她偷来的?
开店做买卖的讲究一个稳,定要查清楚,千万不能惹上什么麻烦。
程惜惜觑着掌柜的神色,心如明镜一般,心想真是狗眼看人低,不过这双狗眼还算是犀利,至少比程怜怜那条吃白饭的死狗厉害。
她蓦地一巴掌拍在柜台上,下巴微抬眯起双眼,看起来眼高于顶嚣张至极。
“都磨蹭半天了还没个答话,你还想不想做买卖?我家二娘子吩咐我来把这套衣衫换成银子去买漂亮的马鞭,要是你耽搁了我家二娘子的正事,仔细让你店开不下去。”
掌柜一愣,安城里喜欢马出行的二娘子,就只有闻家了。
闻家乃是前朝大梁的世家,大梁覆灭后闻家在大周也仍屹立不倒,在外为官的族人众多,不成器的子弟也多。
闻二娘子可是安城出了名的娇蛮跋扈,她的丫环也与她一般眼睛都长到了头顶,真是有其主就有必有其仆。
“原来是闻二娘子跟前的姐姐,请恕在下眼拙,请姐姐稍等。”掌柜翻了翻衣衫,见没有破损褪色,笑着客气的道:“我也不跟姐姐来虚的,这些衣衫要是死当,十两银子顶天了。”
程惜惜心下暗喜,我可没自己是闻二娘子的人,是你自己想多了。
她见掌柜看在文二娘子面子上没有压价,心里的喜悦更甚,就算给她一两银子也会毫不犹豫的应下,缂丝料子值钱是值钱,可是没钱的穿不起,穿得起的也不会穿旧衣。
从掌柜手里接过当票与银子,程惜惜走出当铺后,随手就将当票撕了一扔,又租了马车去到城北的钱庄,将那块被砸成了金片的令牌换成了一百两银票,仔细踹到兜里后才回到了城南。
今天算是发了一笔财,程惜惜很是大方的在巷子口买了一包生炒肺,开心的哼着曲回去了。
邻居陈婆婆坐在门口剥豆子,见她眉开眼笑的模样,也笑着跟她起了招呼,“惜惜这是哪里来?瞧你笑得那样,莫非是有了你爹的消息?”
“没呢,婆婆你剥豆子是不是要做豆子烧鸭?来来来,我买了生炒肺,咱晚上一起吃。”程惜惜笑嘻嘻的答道。
“就你聪明,见我一剥豆子就知道会拿来烧鸭子吃,生炒肺你自己留着吃吧,婆婆要吃自己会去买,等会记得来吃饭啊。”陈婆婆站起来,拍了拍身上沾着的豆子皮,笑着推门进屋。
“我一直吃婆婆的东西,这么点子生炒肺算什么。婆婆我来帮你烧火。”
程惜惜也跟着进屋,陈婆婆好笑的看了她一眼,伸手把她往外推。
“哎哟我的天,可别,你烧的是哪门子火,再烧你脑门前头发都烧没了,跟那东大街卖肉的张屠户似的,脑门亮得得夜里都不用点灯。”
程惜惜讪讪的摸了摸脑门,将生炒肺放在堂屋桌上,回家去后见程怜怜也回来了,在自己窝里啃着大骨头,看到她后飞快的用爪子将骨头往身后一扒,闭着眼睛装睡。
“哟,装吧你。”程惜惜蹲下来,拎着它的耳朵扬了扬拳头,“下次再偷到骨头,记得不要吃独食,得拿回来先孝敬主人,否则我揍你哦。”
“呜。”程怜怜从喉咙里挤出了不满的呜咽声,它转过身用屁股对着程惜惜。
“没义气没良心的家伙,哼。”程惜惜对它翻了个白眼,站起来拍拍手进屋去睡了一觉,等到程怜怜进来用爪子扒拉她,才起来去陈婆婆家吃晚饭。
程惜惜与陈婆婆吃晚饭,程怜怜骨头也吃饱了,两人一狗坐在院子里纳凉闲话时,邻居家高寡妇呜呜压抑的哭声传了过来。
“婆婆,高寡妇怎么了?”程惜惜来安城半年,租住的是陈婆婆的院子,邻里之间除了她之外,只听过高寡妇的名,连照面都没有过。
“唉,还能怎样,她就二牛这么一根独苗,平时身子不大好一直在吃药,二牛最近身子越发不好,郎中要根治,药方里得加百年人参,没个百八十两银子下不来。”
陈婆婆叹了口气,摇摇头道:“高寡妇平时靠给人浆洗衣衫赚点糊口的银子,哪里拿得出来这么一大笔银子?住在这里的邻居都是在街头摆摊做买卖的,就算有心帮忙,怕也是无力。”
“孤儿寡母就是不易。”程惜惜也随口感叹,她与高寡妇不熟,也没有那么多的同情心,伸了伸懒腰准备回去睡觉,只听陈婆婆又絮絮叨叨起了古。
“高寡妇这个人呐,我老婆子这辈子佩服的人不多,她算得上一个。当年她那夫君也是个药罐子,她硬撑着咬牙自己一个人撑起了家,最后夫君一撒手没了,她风风光光给他办了后事送走了他。
高寡妇长得好看啊,就算是这些年受了磋磨憔悴得不成样了,可那眉眼还是好看得紧。
有那闻家的旁支看上了她,想纳进去做,而且应承会好好待二牛,可是她硬是拒绝了,是人各有志,平生发了毒誓,宁为穷□□,不做富人妾。”
“那倒是,妾通买卖,大妇看不顺眼提脚就卖了,你连哭都没处哭。”程惜惜倒认同高寡妇的做法,这时听到她的哭声越来越大,侧耳仔细一听,像是二牛已经越发病重。
“唉,一个寡妇还没有孩子,以后老了可怎么办喽。”陈婆婆也跟着抹去了眼泪,“女人呐,生下来能长大不易,活着也不易。”
“婆婆你别哭了。”程惜惜摸了摸怀里的银票,简直心痛如绞,这是天注定的么?怎么算得这么准,将将好算准了她怀里的银子。她心一横站了起来,“婆婆你早点睡,我先回去睡了。”
程惜惜逃也似的回了家,洗漱过后爬上床,平时倒头就能睡着的她却翻来覆去怎么都睡不着,耳边始终萦绕着高寡妇悲惨的哭声,还有陈婆婆的那句女人不易。
“这是天要亡我啊。”程惜惜仰天长啸,双手不停拍着床,好一阵子后她垂下头,然后翻身下床穿好衣衫,推开门走出去。
“咚咚咚。”程惜惜轻轻敲了敲高寡妇家的门,耳朵贴到门上听了一会,听到院子里传来了点灯的声音,然后她捡起一颗石子用银票包着,手一扬将银票掷进了院中。
“谁在外面?”院子里高寡妇戒备的声音传来出来,然后悉悉索索的脚步声响起,过了一阵是隐忍激动的哭声。
程惜惜听了一阵,见脚步声越来越近,她飞快的闪身离开了。
做善事不留名,程惜惜觉得自己像是话本中劫富济贫的大侠,可是她回去后躺在床上心痛了几天几夜,很多时候都按奈不住想去将银票要回来。
自己穷得叮当响吃了上顿没下顿,冒着性命危险弄来的银子,居然因一时的测心之心全部送了出去。
这要是被阿爹程放知道了,他首先得断她的腿,然后趁她躺在床上无法动弹更无法逃走的时候狠狠的奚落她。
人有多大头,就戴多大的幞头。
做事不计后果,鼠目寸光,乱发善心,只会招来祸事。
程惜惜在家里后悔痛哭,也错过了安城里的热闹。
安城大户石家在京城任户部侍郎的石家大郎贪污被革职进大牢,石家本家也受到了牵连,大理寺少卿和舫亲自来办案,从石家抄出了无数金银财宝,一箱箱封存好送往了京城。
除了石家,还有石家的姻亲,平时来往密切的人家都没逃脱,一时间安城风声鹤唳。
“婆婆,画上的娘子你可见过?”一个厮扮模样的人拿着画像问坐在门口纳凉的陈婆婆。
陈婆婆看了看厮身边高大的黑衣男子,这样子俊又贵气的男人,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她强忍住心慌,眯着眼睛仔细的看了看画像,然后摇了摇头,肯定的道:“我在这里住了几十年,从来没有见到过这么好看的娘子。”
厮看了看画像,挠了挠头心想,好看吗?这么寻常的长相,府里到处一抓一大把,地方人真没见识。
“不过画上的娘子是你什么人,你为何寻她?”陈婆婆又疑惑的问道。
厮飞快的看了一眼旁边的和舫,干笑道:“没事,就是她欠了我家郎君银子,一直拖着不肯还不,还躲了起来,所以得四处寻她。”
陈婆婆心里一咯噔,想到高寡妇家突然出现的好心人,暗骂程惜惜这个死丫头,真是狗胆包天,居然骗到了贵人身上去。
哎哟幸好是骗银子,不是骗婚,这个郎君长这么好看,要是她骗婚的话自己定会大义灭亲将她供出去。
“你去别处寻寻看吧,我们这里都是老老实实良善人家,定没有这样子的骗子。”陈婆婆和言悦色的道。
“初一,我们走。”和舫见问不出个所以然,招呼着厮离开。
这时程怜怜摇晃着尾巴从旁边走了来,见到和舫后停了下,然后呜咽一声夹起尾巴转身逃得飞快。
和舫背着手眯起眼睛看着逃窜的白狗,总觉得此狗甚至眼熟,他转身问道:“敢问婆婆,那条白狗是哪户人家的狗?”
陈婆婆心道坏了坏了,程惜惜这个死丫头,出去行骗还带上了程怜怜,这条狗贪生怕死又贪吃也就算了,紧要时刻偏偏尽会出乱子。
“人都养不活了,哪里会有人家养狗,兴许是街头无家可归的流浪狗吧。”陈婆婆强笑后答道。
和舫看了眼陈婆婆,对厮使了个眼色,上了旁边停靠的马车离开了清水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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