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两银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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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猛然,王若迎尘封已久的记忆钻了出来,一一在脑中闪过。上一世白清墨也是如今日这般拦住她的去路。

    王若迎嘲讽一笑,用手微微挑起轿帘,顺着窄窄的缝隙,觑了觑对面恭敬站立,满眼含笑的白清墨。

    他已是弱冠之年,性子沉稳内敛,待人也极温和,担得起谦谦君子的夸赞。他身旁站着的那人王若迎识的,是白清墨的同窗好友,邵华。自白清墨少年时来珺安城读书,便一直借住在他的家中。

    “我与白公子素未谋面,不知公子特地挡了我的去路,有何贵干?”王若迎淡淡的声音响起,瞧白清墨的目光又冷了几分。

    白清墨显然是没料到会听到这样的答复,他们明明在王家见过数面,自己也几次三番示好。私以为,这窗户纸虽未正式捅破,但各自的心思已然是昭然若揭,王若迎这般又是何意?

    转念一想,这般大庭广众之下,一女子和一男子私交甚密,被瞧去多少都会惹上一身的闲话。想必王若迎是有所顾忌,不愿在外和他多有交流。不过,他并不在乎这些,他反倒是希望有人传扬他们二人的八卦事。

    白清墨自动忽略掉王若迎的疏离,并未有让开路的意思,反而拱手翩翩行了一礼。

    “听闻姑娘丢失了一根极喜爱的白玉发簪,前几日我偶然间拾得一支,便想着送来给姑娘瞧瞧。若是姑娘丢的那支,该当物归原主。”着便从袖袋里掏出一块细布帕子,里面包着一支玉色极透亮的白玉发簪,正是王若迎丢失的那支。

    王若迎掀轿帘的手又抬了抬,露出半张脸。白清墨在那张脸上未看出半点喜色,她表情平静无波,目光连瞧都未瞧那支簪子。

    上一世,王若迎陪甄氏去三清观还愿,不慎将白玉发簪落入池塘中。这簪子是她及笄时母亲所赠,对她有着特殊意义,簪子丢时她委实难过了许久。

    没过多久,白清墨将簪子送还,之后又闻听白清墨为找簪子在池塘冷水里泡了四日之久,病了七八天才将将把身子养好。王若迎感动万分,又逢自己婚事不顺,她立刻就对白清墨芳心暗许,视他为难得一见的痴情郎君。

    诚然,事实并非表面那般。

    “不过是个物件,丢了也就丢了,我也未曾在意。不过,既然白公子特地送了过来,那我也当表示一二。采荷,给白公子拿二两银子,就当是酬谢。”王若迎的声音从轿子里轻飘飘传出,听在白清墨的耳中却极为震荡。

    他的目光朝轿帘的缝隙瞥去,只能瞧见一只纤纤玉手。白清墨的头顶渗出一层细汗,微风拂过整个身子都有些发冷。为何王若迎给他二两银子?难不成她知道了什么?

    白清墨那厢正思索着,采荷已经走了过去,她微微福身行礼,从白清墨僵在半空的手中接过簪子,随即又从钱袋子里掏出二两银子,双手捧着递了过去。

    白清墨的脸却青一阵白一阵,此中细节他也无暇细想,现下被一个女子如此羞辱,饶他平时在外极重形象,这厢也绷不住了,忍不住冲口而出道:“四姐,我此番来送簪子不为钱财,你这般辞太过分了。”

    邵华心中恼火,他和白清墨是挚交好友,听白清墨提起过对这位四姑娘有意。今见好友被如此羞辱,实在为他觉得不值。

    “珮泽为了给你找这个破簪子,泡了四天的冷水,足足病了七八日。他怕把病气传给你,累的你受罪,等病彻底好了才敢过来送簪子……”

    “别了!”白清墨扯了一把邵华的袖子,脸上的表情似吃了苍蝇一样难看。

    若王若迎感动万分,那些傻事了便是锦上添花。而此刻,邵华把那些傻事摊在明面上,实属是自取其辱。

    王若迎的面上至始至终都挂着嘲讽,她的脸被轿帘挡住一半,旁的人瞧得倒也不那么真切。

    上一世,王若迎还真的信了白清墨的鬼话,感动的一塌糊涂,直到那一次她给白清墨送醒酒汤,无意间听到了他和顾昭的对话。才知道自己有多蠢笨,完全被白清墨困在手掌中戏耍。

    那年,白清墨想回京中吏部任侍郎,唯一能帮上他的便是远在京城的顾家。那段时间,白清墨对顾昭格外的好。她过生辰时,特地为她设宴款待,还请了珺安城的一些大户女眷们作陪,听连宋家的大夫人都到场庆贺,是给足了顾昭这个知府夫人体面。

    那日,白清墨兴致极高,醉的不省人事,被顾昭扶着回书房醒酒,她差遣着王若迎去端一碗醒酒汤。等王若迎折回来时,便在门外听到白清墨胡醉话。

    “昭儿,我还是最喜欢你这种世家出身的姑娘,教养极好,精明能干,本官!堂堂珺安城知府,带着你这样体面的夫人出门走动,哪个男子不羡慕?”

    “大人,您喝多了,这般胡八道。”顾昭虽是如此,但却隐藏不了她语气中透露出的愉悦。

    白清墨大笑了两声,并不认为自己在胡八道:“我没喝多,我是认真的。能得你这样的贤妻,实属我白清墨之大幸,当年让王若迎做平妻这一决定一点都没错。她就是个傻货,带出去都丢人。我骗当初为帮她寻回簪子,足足在水里泡了四日才找到。当时她感动的跟个什么似的,其实呀,那簪子是我让一个乞丐捞上来的,乞丐在水里头泡了四日,我便赏了他二两银子。”

    到这儿,白清墨顿了顿,随即发出一声嗤笑:“真是好骗,她那个蠢妇,就值个二两银子……”

    天知道她听到那话,心有多痛。当时她还在病中,身子刚有好转的迹象。这般一伤心,病情又开始加重。

    王若迎深深吸了一口气,压下心底里的悲愤之情。她将轿帘又掀了掀,露出一长笑盈盈的脸问向邵华:“邵公子,不知我该如何做,才能报答了这还簪的恩情?千金相陪?还是做牛做马?”

    “我瞧这二两银子足以。”

    一略显青涩的少年声音传来,所有人循声望去,就见一个身姿挺拔的少年站在不远处。远远瞧着,他应比白清墨高上许多,但脸庞却稚嫩不少,应是个十五六的少年。少年步伐稳健照着这边走来,虽穿着玄色广袖长衫,却不像个读书人,瞧着应是个练家子。

    走进一瞧才发现,这少年左边眉毛上赫然落着一道疤,为他稚嫩的面容上增添了几分沧桑之感。

    王若迎抬头去看,不知何时,街上已然多了看热闹的人,有些已经开始窃窃私语揣测她和白清墨的关系。王若迎不觉如何,她早就把名声抛掷在外不去在乎。

    反倒是白清墨,整个人都有些烦躁不安。现下他颜面扫地,待在原地实属自取其辱,于是他扯着邵华的衣袖准备逃离这处。却不想,那少年挡住他的去路,兴味盎然的冲他展颜一笑:“这位公子,那二两银子你还未收下呢。”

    少年的笑容中夹杂着不怀好意,明显是故意给白清墨找茬。王若迎在旁看着,眉头挑了挑。也不知这是哪家的富贵公子,这般口无遮拦,一瞧便是个看热闹不嫌事大的主儿。

    白清墨的脸黑成了锅底,全然将谦谦君子之态抛在脑后,低头拉着邵华和少年擦身而过。走时太过着急,这肩膀与少年的胳膊相撞,未曾想少年身板儿太好,一下把他弹回了几步。此刻的白清墨更显狼狈,现下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着地洞回家。

    少年没了为难白清墨的兴趣,被撞了也不计较,一脸笑意的目送他离开。

    王若迎见白清墨灰溜溜的走了,也便不想多逗留多惹闲话,便吩咐轿夫起轿回家。谁知那少年还想和她搭话的意思,竟追着轿子在旁个不停:“适才我可帮了你的,你就没个感谢的话?”

    王若迎不识得这个少年,想赶紧发了他,免得被熟人瞧见又惹了许多闲话,便隔着轿帘轻声应了句:“是我失礼了,女子这厢谢过公子了。”

    少年见王若迎回了话,青涩的脸上多了几分欢喜,声音也透着愉悦:“我叫方衡,你叫什么名字?”

    方衡跟着轿子走了几步,里面的人并没有回话。采荷早就觉得有些不妥当,但适才自家姑娘都没什么,她也不好上去赶人。这会儿见王若迎没话,便知道了她的意思,于是便上前一步挡在了方衡和轿子之间。

    “这位公子,你在跟着就不妥当了。”

    方衡面上一红,也觉得有些无礼,讪讪然慢下了速度便不再跟着。只能瞧着那轿子变得越来越,渐渐消失不见。他望着轿子离去的方向有些出神:“真的是太像了!”

    良久方衡拉回思绪,心中懊恼不已,当时应该脸皮再厚一些,问出她叫什么名字就好了!

    作者有话要:  王家排行顺序:王老太爷

    大老爷:王袭

    二老爷:王承

    大姐儿:王若福

    二姐儿:王若满

    三哥儿:王世延

    四姐儿:王若迎

    五哥儿:王世臣

    六姐儿:王若怜

    七哥儿:王世榜